將近傍晚時分,雨終於停了。道道金光穿透雲層,漸漸的,紅彤彤的火球裂雲而出,刹時碧空如洗,將籠罩於大地的陰霾一掃而空。木葉滴翠,鳥鳴啁啁,山林間清新幽靜,卻又生機勃勃。


    穆世鵬指揮著兩名下屬,將破桌凳搬至院中,疊聲催促著上狗肉。


    “來啦!來啦!”獵戶雙手端著熱氣騰騰的大砂鍋快步走過來,邊走邊說:“工夫短了點,還不是很爛!如果嚼不動,再燉燉!”說話間,早將砂鍋放在桌麵之上。


    “沒碗筷,吃個鳥啊!”穆世鵬衝他一瞪眼。


    “是是!這就取!這就取!”獵戶嚇得一哆嗦,喚道:“大妞!快取碗筷來!”


    大妞手拿竹筷,捧著一摞粗碗走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穆世鵬取過一隻碗,見它又黑又粗,蹙眉道:“這麽髒?”


    大妞紅了臉,低頭輕聲道:“這碗就是這模樣。……洗淨了的。”


    “小時家裏窮,我還吃過比這更粗的碗哩!”宗琨取了一雙竹筷,遞給穆世鵬,“穆兄,將就將就罷!”


    穆世鵬接過竹筷,看了大妞一眼,招手道:“小姑娘,過來!陪叔叔吃!”


    大妞羞得滿麵通紅,低著頭飛奔回屋。穆世鵬以淫邪的目光望著她的背影,得意地哈哈大笑。


    “喂,過來!”穆世鵬吃了兩塊狗肉,向立在院角準備隨時伺候的那獵戶招手。


    “老板……不合口味麽?”獵戶誠惶誠恐。


    “不難吃!”穆世鵬裂嘴笑道:“有酒麽?”


    “沒……沒有。俺不喝酒。”


    “去去去!”穆世鵬麵色一沉,抱怨道:“有肉無酒,真他媽掃興!”


    “有肉吃,就很不錯啦!”宗琨大口嚼著肉,語聲有些含混,“這狗肉真香!比啃破燒餅強一萬倍!”


    “我沒說狗肉不好吃!我是說:有下酒菜,卻沒酒,不過癮!”穆世鵬辯解,同時,對於他那賤民品性,心下很是看不起。


    “喝酒傷身體!不喝好!”宗琨夾了一塊最好的肉放到他碗中,“吃肉好!吃肉長身體!”


    穆世鵬歎了一口氣,夾起肉來,凶凶得放入口中,狠狠得大嚼起來。獵戶苦著臉望著他,覺得正嚼著自己的心。


    不多時,一鍋狗肉吃完。獵戶端來小菜,給眾人一一盛飯。


    “呀,吃得真飽!”宗琨站起身來,打了個嗝,道:“咱們走吧!”探手入懷,摸出一把碎銀來,遞向獵戶,“拿著!”


    “不……不用。”獵戶雙手亂搖。


    宗琨起身,準備強塞給他。


    “噯,人家都不肯要,還給什麽給?”穆世鵬拉住他,“你呀,就愛亂施舍!怪不得當了這麽多年差,還是窮得叮當響!……給什麽錢?這是他應當做的!”


    宗琨不敢逆了他的意,歉然得看了那獵戶一眼,回頭見穆世鵬仍沒有起身的意思,便緩緩坐了回去。


    “是是是!”看他們的架勢和作風,獵戶早已料到了他們的身份,不迭點頭哈腰。


    穆世鵬看了他一眼,招手道:“你過來!”


    獵戶碎步跑上前,小心翼翼地問:“老板……還有啥吩咐?”


    穆世鵬微笑道:“你家大妞,既勤快,又懂事,我很喜歡。我想讓她陪陪我……”


    獵戶一直擔憂之事,終於發生了,聞言麵色慘白,撲通跪地道:“大爺,別……求您別!她還是個孩子呀!”


    宗琨麵色一沉,憤憤得盯了穆世鵬一眼,轉過頭去。


    “不識抬舉的東西!知道老子是誰嗎?!”穆世鵬唰的站起身來,“老子乃北鎮撫司百戶大人!伺候老子,乃是你家女兒天大的福分!”


    “求求您!大人,求求您!她還是個孩子呀!……您要別的啥東西,俺都給!都給!……”獵戶不迭磕首。


    “滾開!”穆世鵬一腳踹開他,大踏步往屋裏走去。


    “大妞!快跑!”獵戶爬起身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妞驚惶失措得跑出來,見狀明白了九分,拔步往柴扉門跑去。


    穆世鵬反腳將獵戶踢得仰倒在地,獰笑道:“想跑?”飛身一躍,抓向大妞肩膀。


    堪堪及肩,一腕橫出,封住來爪。


    穆世鵬側頭一看,見是宗琨,驚怒道:“你……什麽意思?!”


    宗琨沉聲道:“穆兄,放過她!”


    宗琨出生貧寒,所以對窮苦人,還是有惻隱之心的。中午時之所以不阻止穆世鵬對巧兒施暴,乃是因為他天生仇富,——窮人豈非差不多都是這德性?——加之她的身份,乃是罪人。


    獵戶一家則不同。殺了人家的狗吃,他早就心下過意不去了;積於穆世鵬淫威,人家又不敢收錢,宗琨更是內疚;最後,還要奸汙人家的女兒,這種以怨報德的畜生行徑,他當然不能容忍。


    穆世鵬暫不理他,轉首見大妞已奔出院外,對眾下屬吼道:“愣著做什麽?追呀!”


    “誰敢!”宗琨鐵鏈一橫,擋住去路。


    穆世鵬怒吼一聲,日月輪在手,猛力劈落,宗琨鐵鏈架擋,戰在一起。穆世鵬邊打邊叫:“蠢貨!非得走這邊嗎?”那四名錦衣衛如夢初醒,揀了另一處方位躍出籬笆牆外。


    二人呼喝連連,轉眼間戰了三十餘合,由於功力在伯仲之間,一時誰也討不了便宜。酣戰中,穆世鵬一輪震飛宗琨鐵鏈,宗琨奮身一躍,抱住穆世鵬腰身,幾個翻滾之後,穆世鵬失了雙輪,被按壓在地。宗琨輪起拳頭,作勢搗下。


    “你打!”穆世鵬索性不再抵抗,圓睜怒目。


    宗琨冷哼一聲,收回拳頭,放了穆世鵬。


    “唉,為什麽一個一個都要跟我過不去呢?”穆世鵬慢慢爬起身來,搖頭喟歎。


    “誰跟你過不去啦?”宗琨辯解道:“人家對咱們有恩,咱們不能這樣對待人家。”


    穆世鵬霍然轉首,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想幫你,想把你調回京城,算不算對你有恩呢?”


    宗琨垂首不語。


    “你就這麽對待恩人的?”穆世鵬冷笑道:“既然你對我無義,可別怪我無情!調回京城之事,休要再提啦!”


    準備讓老娘和老婆孩子上京,過上好日子之夢破滅,宗琨慘然搖首,歎了一口氣。


    穆世鵬冷冷得看了他一眼,森然道:“我穆世鵬還有個怪脾氣:誰對得起我,我加倍還他;不過,誰若對不起我,我十倍還他!……宗琨,你這樣對待我,你說,我該怎麽還你呢?……你說咱北鎮撫司也不大,老有碰麵的機會,看著不難受麽?”


    宗琨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聞言心頭一震,腦海中浮現出了常年在病床之上的老娘及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心頭陣陣發酸。一旦沒了這份俸祿,拿什麽給老娘養病?拿什麽撫養孩子?……可是,無論是身在江湖,還是身在朝廷,自己終究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得講江湖道義!……


    主意已定,宗琨誠誠肯肯地道:“穆兄,你對兄弟的好,兄弟永遠銘記在心!……隻是,俗話說得好:色字頭上一把刀!貪戀女色,乃是我輩習武之人的大忌!兄弟我之所以這麽做,乃是為你的身體著想。……再說了,咱們都是男兒漢,大丈夫,這種淫-人妻女之事,豈能去做?”


    穆世鵬垂首沉默了一會兒,拍拍宗琨的肩膀,笑道:“宗兄說得是!聽你的!”忽然駢指,電閃而出,逕往宗琨胸口的“膻中穴”刺落。


    “你……”宗琨猝不及防,仰麵跌倒,霎時動彈不得。


    穆世鵬哈哈大笑:“宗兄,你太老實啦!這一點,正是你做不了頭領的原因!”


    宗琨怒目圓睜,定定得望著他。


    ※※※


    兩名錦衣衛推開柴扉門,將頭發散亂的大妞押了回來。


    “這小妞,真他媽的能跑!害得我們追了幾座林子!”杜兆魁抱怨。


    “把她押進去!”穆世鵬一揮手。


    獵戶怒吼一聲,一扁擔拍向穆世鵬後心,被穆世鵬輕輕一帶,仆到在地。


    “蓬”的一聲,再一腳踩在背心之上,獵戶口溢鮮血,暈了過去。


    小妞哭喊掙紮,驚起病床上的娘親,跌跌撞撞得跑出來,被穆世鵬一推,後腦勺撞在門框之上,昏倒在地。


    穆世鵬攔腰橫抱著小妞,丟到髒兮兮的床上,返身推開杜兆魁,關好房門。


    “你要做什麽?”小妞渾身顫栗。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啦!”


    穆世鵬淫笑,撲上床去,將她壓在身下……


    杜兆魁附耳在門上傾聽,初時聽得小妞的哭喊聲、掙紮聲,並夾雜著清脆的衣服破裂聲;漸而,哭喊聲變為恐懼之極的嗚咽聲,隨著“啊”的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小妞漸漸沒了聲息,惟聞穆世鵬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約莫頓飯的工夫,杜兆魁聽得房內腳步聲響,慌忙轉身邁步走開。


    “呀”的一聲,門開了,穆世鵬一邊係褲帶,一邊走了出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兆魁!你小子又在那偷聽!”穆世鵬半責怪半得意地說。


    杜兆魁有些尷尬地轉過身來,賠笑道:“老大,爽不爽啊?”


    “恩。”穆世鵬笑笑,“就他娘的蚊子太多啦!”


    “老大……”杜兆魁涎著臉,“你爽啦,讓兄弟我爽爽吧!”


    “去去去!”穆世鵬推他肩膀,“她是老子的菜!晚上還陪老子過夜的呢!”


    “老大……咱們不走啦?”杜兆魁驚訝。


    “走什麽走?……到荒山裏去過夜呀?”


    “那倒也是!”


    “喂,你帶著他們,去林子裏找些鬆枝來,晚上好熏蚊子。”


    “是。”杜兆魁應承,“宗大哥還躺在外麵呢,怎麽辦?……要不要?”杜兆魁一抹脖子,做出拭殺狀。


    “胡說!”穆世鵬神情一肅,“這人武功高強,留著還有大用呢!”


    穆世鵬慢慢走出,解了宗琨的穴道。宗琨一躍而起,撲向穆世鵬。


    “宗兄,別打啦!”穆世鵬閃避,並不還手,“你知道的,兄弟就好這一口,實在是憋不住啦!……再說了,如今木已成舟,再撕打,又有什麽用呢?”


    宗琨憤恨得瞪著他,終於住了手,見那獵戶還昏倒在院中,本想過去救醒,可想著救醒後,實在沒臉相見,便重重得歎了一口氣,道:“穆兄,咱們走吧!”


    “走什麽走?今晚就在這裏過夜!”


    “什麽?還過夜?!”宗琨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手微微顫抖。


    “不在這裏過夜,到荒山裏去喂蚊子呀?”穆世鵬理直氣壯。


    “你……”宗琨氣得臉色發黃,“簡直是個……混蛋!”


    “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走!”穆世鵬死皮賴臉。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就在這裏享你的豔福吧!”宗琨輕蔑得看了他一眼,掉頭就走,邊走邊詛咒道:“最好是,死在那妞兒的肚皮之上!”


    “這個,就不勞宗兄掛心啦!”穆世鵬朝著他的背影揮揮手,“宗兄慢走!不送啦!”


    宗琨走出幾步,霍得轉過身來,圓睜雙眼瞪著他,“穆世鵬,你真不走?!”


    “切,怎麽這麽羅嗦?”穆世鵬掉轉身,懶得再看他。


    “邵風今日的話,你可還記得?”宗琨緩緩道:“你是非得等到趙燕豪到了,才肯走麽?”


    這一席話,令穆世鵬惕然而醒,心下有些慌了。


    “入夜之前,邵風和翟大成他們若仍尋不到敵蹤,必來與我們會合;若趙燕豪已到達,必與邵風在一起。我們在這裏過夜,不是找死麽?……相反的,隻要我們一走,他們就不會來這裏,更不會知道這件事啦。”


    “多謝宗兄提醒!”穆世鵬心急火燎,“那……咱們快走吧!”


    一行人如喪家之犬,忙忙得離了獵戶家,往大山深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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