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嘯天麵色凝重,沉聲道:“曲風,請將滕護法與楚前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告訴我!”見眾人站在一旁,招手道:“大家先別走!”


    謝飛燕等又回身坐到各自的座位上。


    曲風道:“酒筵上,小楚誇讚滕護法的流星錘功夫威力無比,楚湘盟中,除上官雄外,無人能敵。可滕護法卻說小楚謬讚他了,說是楚湘盟中,武功在他之上的並不止上官雄一人。小楚說滕護法謙虛,其餘四大護法雖說各個不凡,但要說誰的武功比他強,卻也不見得……”


    “是呀!小楚決非謬讚,‘飛星傳恨’滕海鳴的功夫的確了得……放眼整個楚湘盟,能勝過他的,的確隻有上官雄了!”範衛插口道。


    “範三哥說得是!……奇怪的是,據我所知,那滕海鳴亦屬驕傲自負之人,若非事實,他怎肯甘心如此自貶?”柴敬疑惑地道。


    曲風道:“小楚也是這樣疑惑,便讓他舉出幾個例子來,說是真舉得出,他才信服。當時那滕海鳴已有了八分醉意,便說:‘四潛龍’中的任何一位,武功都非他能及。”


    “‘四潛龍’?怎麽以前我重未聽說過?”商嘯天非常吃驚,“聽那滕海鳴的口氣,他們的武功還是在五大護法之上呀!”眾人均點頭。


    謝飛燕道:“樓主,這‘四潛龍’,應當是指四個人吧?”


    商嘯天肅然點點頭,沉吟道:“若是那滕海鳴的話屬實的話,這四人,應當是上官雄秘密收留的高手,可能楚湘盟中隻有極少人知道這個秘密……上官雄,你狠!居然留有如此狠招!……曲風,後來怎麽樣?”


    曲風道:“小楚聽後也震驚不已,便追問他‘四潛龍’是誰,正在這時,同席的‘寒劍漫空’冷經天護法輕咳一聲,滕海鳴猛然省起來,以小楚的地位,不應當讓他知悉此事。後來,無論小楚怎麽套問,他都不再吐露。這些日,小楚暗中留心觀察,準備找出疑似‘四潛龍’之人,卻並沒有任何發現。他估計,‘四潛龍’很可能是隱藏在普通幫眾之中,楚湘盟人太多,沒辦法一一識別,進而找出來。”


    “打聽不到就算了!”商嘯天目光閃動,“讓小楚小心一點,別讓人起了疑心!”


    “是!樓主,我總是這麽叮囑他的。”曲風正色道。


    “還記得為何將‘青龍堂’易名為‘青木堂’麽?”商嘯天盯著曲風,忽然問。


    曲風怔了一怔,不解他為何有此一問,回答道:“當然記得,當年,‘青龍堂’出了李青龍那個該死的叛徒,害得幫中兄弟死傷慘重!所以,樓主將‘青龍堂’易名為‘青木堂’。”


    “你們腦中得隨時有這根弦,”商嘯天逐一掃視眾人,“既然楚湘盟中有我們的人,安能保證,我們嶽陽樓中就沒有第二個李青龍?……所以,你們要隨時提高警惕,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得有分寸……切不可象那個滕海鳴那樣,差點就泄露了他們的機密。”


    眾人均正色點頭。


    “假設滕海鳴的話屬實,大家都來猜測猜測,這‘四潛龍’可能會是哪幾個人呢?”商嘯天吩咐道。


    眾人眉心打結,側頭思忖。


    “能令滕海鳴都自歎弗如,這四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商嘯天提醒道:“如此高手,在江湖上應非無名之輩。我們不妨將如今江湖中的高手一一羅列出來,再逐一排查,相信能找出個大概來……方中,讓你的人去取紙和筆來!”


    粟方中命幾名屬下去辦理,很快地在各人的麵前放了一大張白紙和筆墨。眾人像做試題般的一邊搜腸刮肚地思索,一邊在白紙上寫著。


    商嘯天像考官般地背著雙手,輕步走到眾人身後,看他們寫出的答案。


    “遊堂主,象少林、昆侖之類的門派,門下高手就不必羅列了。”商嘯天此時正站在遊遠江身後,見他除武當派外,一口氣列了少林、峨嵋、昆侖、五台、華山、全真、恒山、點蒼等派的五、六十名高手,糾正道,“這些名門大派的掌門和耆老,武功上倒都能高得過那滕海鳴,但怎可能受那上官雄差遣?你們應該列那些黑道中的,或是亦正亦邪的高手。”


    其餘人有寫了這些門派高手的,忙提筆刪去。謝飛燕不會武功,對這些武林人物的武功高下不了解,便沒有提筆,隻是靜靜得坐著。曲風就坐在她旁邊,正一邊思索,一邊歪歪扭扭地寫著。


    謝飛燕蹙眉瞥了一眼曲風的答卷,見了那蚯蚓般得字體,心下暗暗歎息:人倒是長得還算精神,可寫點字來……哎,不學無術的家夥!我怎麽跟這種人為伍?真是恥辱呀!


    眾人寫了一段時間,漸漸都停下筆來。


    商嘯天笑道:“都寫好啦?”見眾人點頭,吩咐道:“方中,將大家寫的收過來,給我過目。”


    粟方中飛快地收了各人的答卷,恭恭敬敬地呈到商嘯天身前的桌麵上。


    商嘯天很快地逐一看了各人的答卷,一邊沉吟,一邊提筆在這些答卷上寫畫著。


    眾人站起身來,圍上前去,見他一口氣劃去了二、三十人的名字。


    曲風見商嘯天劃去了自己寫的“竇行空”和“姚遠”,不服氣地道:“樓主,為何要排除這二人?這二人的武功不比他們的五大護法強麽?”


    “按理,‘夜盜千家’竇行空乃江湖巨盜,武功奇高,竟盜得了南宮世家的奇珍而安然潛逃;‘三湘鏢聯’局主‘震三湘’姚遠,三十年前失了為朝廷押解的財寶後,銷聲匿跡。這二人是最有可能的。但是,我卻知道,決不是這二人!”


    “為什麽?”曲風不解地盯著商嘯天,見他神秘地朝自己微笑了一下,卻並不回答自己,便不敢再追問。


    五人的答卷被商嘯天沉吟著劃掉了大部分名字,最後留下這幾個名字:黎飛、舒漢光、鄧超然、伍紹淵、白展鴻、慕容絮、歸化成。


    “樓主,你覺得‘四潛龍’很可能就在這些人中產生嗎?”謝飛燕盯著商嘯天,問道。


    “江湖臥虎藏龍,每一天,都有新的高手崛起,同時,又有成名的高手隕落!這些成名的高手,本就不勝枚舉,更別說還有那麽多無名的寂寞高手呢!”商嘯天悠悠地道,“他們所列之人,隻是他們所知道的這些年名頭較響的非正道武林高手而已……”


    說到這裏,又蘸了蘸墨,提筆喃喃自語:“‘天下第一刀’黎飛品行高潔,漏劃掉了……‘武夷快刀’舒漢光心高氣傲,不大可能居人籬下……海南劍派鄧超然、嵩山劍派伍紹淵,應該也不大可能……神刀堂堂主白展鴻、慕容世家慕容絮,亦正亦邪,有可能……鐵拳門歸化成正直厚道,應該不是。”


    說話間,隻留下了白展鴻和慕容絮兩個名字。範衛、柴敬、遊遠江、粟方中見自己所列的名字全被劃去,頹然地搖了搖頭。曲風見獨有自己所列的剩下兩個來,朝四人得意地笑笑。


    “我還想起幾個人來!”商嘯天一邊說,一邊寫下了‘餘煥鐵’、‘吳逸雲’、“符卓源”這三個名字。


    “樓主,你是說,這三個人很可能是?”謝飛燕試探著問。


    “或許有,或許一個也不是。”商嘯天解釋道:“‘蒼山劍客’餘煥鐵,二十餘歲時,一手幻影劍法便稱雄西南,連掌門師兄都佩服得很,說他是練武奇才,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哪知,十年前,他卻忽然銷聲匿跡了……普陀吳逸雲,十八歲前,一手千葉觀音掌便擊敗過不少武林高手,但四年前,卻忽然絕足江湖……海南蓬萊閣符卓源公子,據說一手‘寂滅刀法’出神入化,但因為他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動,見識過他刀法的人很少。不過,聽說他找‘天下第一刀’黎飛較量過,雖然敗了,但黎飛曾盛讚他比自己年輕時還強……”


    “這幾個人倒真有可能!”曲風附和道,“若真是他們,則楚湘盟的實力太可怕了!……不過,樓主,這三人都是正派中人,應當不會被上官雄收買吧!”


    “哼,你是沒親見過上官雄!憑他那張利嘴和手段,有什麽事不可能的?”商嘯天冷笑道:“何況,這三人年輕時都鋒芒畢露,其性格怎可能是甘於寂寞之人?他們很可能是被上官雄收買後,被作為暗子,等到了好機會再重出江湖,以滿足他們實現抱負的夙願!”


    四位堂主素知樓主料事很準,便都麵色凝重起來。


    “銷聲匿跡?”謝飛燕喃喃自語,她沒有仔細聽商嘯天和曲風的對話,陷入沉思中。忽然眼前一亮,大聲道:“樓主,你覺得,詐死算不算一種最好的銷聲匿跡方式?”


    商嘯天怔了一怔,忽然拍手喜道:“對呀!我怎麽沒往這方麵想?真要是這樣,暗中加入楚湘盟,倒真是神不知,鬼不覺!……查一查近些年江湖傳聞已死的高手,就從二十年前查起吧!”


    眾人一起回憶,列出了二十來個名字,大部分被商嘯天認為武功不夠高而否定了,最後留下了這幾個:


    苗青剛:均天教教主,二十一年前,陰謀發展教眾,搶奪朝廷軍餉、糧草,在雲南聚眾造反。後被雲南都司剿滅,苗青剛死,均天教亡。


    歐陽重:歐陽世家主人,十四年前,為謀奪風池山莊產業,殺死莊主熊浩及滿門六十七口。因熊浩曾是少林弟子,少林派出高手查明真相後將之追殺,死於黃河邊的風陵渡口。


    雲燦:天龍幫幫主,三十年前,陰謀搶奪了繳獲自唐門的財寶,十六年前,被六扇門聯合武林正道之士查明了真相,並將之和總護法田鯤鵬追殺至死,財寶雖未繳獲,但天龍幫被覆滅。


    奚風烈:九年前,暗殺了萬馬堂堂主孫輕途。因孫乃華山弟子,華山派遣高手將他擊落懸崖,身死。


    商嘯天盯著這四個人的名字,問道:“謝主事,若這四個人都尚活著,你會收留哪幾個?”


    “這……”謝飛燕沉吟,“苗青剛罪太大,是不能收留的……至於其餘三人,上官雄膽大包天,多半敢收留。”


    “謝主事的話很有道理!”商嘯天點頭道:“我來總結一下:白展鴻、慕容絮、餘煥鐵、吳逸雲、符卓源、歐陽重、雲燦、奚風烈……還有田鯤鵬,這九個人中,很可能有‘四潛龍’之人!”


    其實,商嘯天都沒有想到,四潛龍,居然真的全在這份名單中。


    ※※※


    “哼!上官雄!別以為就你有暗子!”商嘯天棄舟登岸,一邊走上君山島,一邊心裏暗忖。


    “嶽陽樓禁地,禁止擅入!”一塊塊醒目的字匾綁在四周的鐵柵欄上。這裏是幫中有級別的幫眾犧牲後的長眠之地,未經樓主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


    隻有他的心腹粟方中,不時帶著祭祀的物品上島,其餘幫眾從不敢私自上來。


    商嘯天經過幾座累累的墳頭後,一邊輕推及腹的荒草,一邊沿小徑緩步前行。到得一處幽靜的山坳,綠樹叢中掩映著一座小巧精雅的竹舍,竹舍前居然還有一個竹籬小院。


    商嘯天輕步饒過舍畔的花樹叢,輕推虛掩的柴扉,進到滿院芬芳的竹籬小院,正欲說話,忽聽一個破鑼似的嗓音道:“姚大鏢主,這些年來,你我隻能足不出戶,不得不形影不離,你這麽看不起我竇某人,想來真是委屈得緊呀!”


    商嘯天心下一動,將到口的話咽了下去,止步靜聽。


    “我姚遠倒不是看不起你竇行空的武功,”一個清朗的老者聲音道,“我就是看不起你那盜賊行徑!一個有手有腳、身強力壯的人,做什麽不好?非要去做那盜竊的勾當!這種不勞而獲的行為,誰能不齒?”


    竇行空哈哈大笑,得意地道:“姚大鏢主,這你就不懂了!盜竊奇珍異寶,乃是我竇某畢生最大的興趣愛好!若是有寶貝被我看上了,卻不能弄到手,我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要活活被煎熬死呀!你說,若不弄到手,不是害了自己性命麽?”


    “我呸!說起來你倒無辜得很呀!”姚遠冷笑道:“隻是,你想過沒有:如此行徑,豈非貽羞先人?百年之後,有何麵目去見泉下的列祖列宗?”


    “哈哈哈!”破鑼聲大笑,“這倒不勞姚大鏢主掛心!兄弟這門手藝,乃是祖上傳下來的!我這種將祖傳盜技發揚光大的子孫,先人們自豪還來不及呢,豈會感到羞恥?”


    “呸!呸!呸!”姚遠不屑,“賊性難改!恬不知恥!想我姚某勤勤懇懇,光明磊落,一生卻毀在你們這種下三爛的盜賊之手!真是憋屈!窩囊!……哎,不知如今我那老婆子和苦命的孩兒們怎麽樣了?”


    “就你憋屈麽!”竇行空恨聲道:“想我竇行空前半生獨來獨往,縱橫江湖,何等逍遙自在!這十幾年,卻被困在這裏,寸步難行!若非有姚兄這種武功相若的同伴時常切磋,江湖縱是刀山火海,我竇某人也早已不管不顧了!轟轟烈烈地幹他一場而死,總比這樣不死不活的躲著,痛快萬倍!”


    “竇老弟說了這麽多話,就是這話是句人話!”姚遠歎息道:“你這心思,倒是跟我相同!”


    “不知我兒子現在怎麽樣了?”竇行空頹然歎息,“這麽多年來,沒我的指導,想必武功和盜技都高不到哪裏去吧!哎,竇某真是愧對先祖呀!”


    “哼,大言不慚!”姚遠冷笑道,“你以為你的武功和盜技就有多高明麽?當年,你是懼於我三湘鏢聯的威名,不敢到我的地盤來撒野!否則,早就被我拿下了!”


    竇行空激聲道:“好!我們再來比過!還是你藏,我盜,這次,我非贏了你不可!……對了,你藏什麽東西?”


    姚遠冷聲道:“看好了,就是這個小木勺!”


    商嘯天聽到這裏,哈哈大笑,舉步走進木屋。


    一個六十餘歲的葛衣清矍老者正手拿著一個小木勺,尷尬地側首望著含笑而入的商嘯天。他對麵是一個約莫五十六、七歲的黑衣高瘦老者,一張瘦長的馬臉上滿布疙疙瘩瘩的酒糟窩。這二人,自然就是‘夜盜千家’竇行空和‘震三湘’姚遠了。


    商嘯天邊行邊拱手笑道:“打擾二位切磋的雅興了!商某此來,是有要事,要懇請二位相助了!”


    二老聞言喜不自勝,忙都喜孜孜地圍著商嘯天,竇行空嚷道:“商樓主快請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竇某也絕不皺一皺眉!”


    須知,姚遠東躲西藏十二年後,到這裏也有十七年了,竇行空來得稍晚,但也有十四年了。十餘年來,二人整日無所事事,今日居然聽說有要事可做,豈能不欣喜若狂?


    商嘯天正色道:“近年,江湖新崛起的楚湘盟——小弟曾對二位多次提及過,如今,他們很可能馬上就要來犯我嶽陽樓了……”


    “商樓主不必擔心!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楚湘盟若敢來犯,狠狠地痛擊他們就是了!隻是,大戰時別忘了通知我們!這些年憋下來,我們的拳頭都癢得難受!早已恨不得痛扁敵人了!”


    商嘯天笑道:“多謝竇大哥、姚大哥!屆時,少不得要仰仗二位出手退敵!隻是,二位切不可小覷這楚湘盟!他們非但幫眾甚多,高手不少,那個上官雄更是武功卓絕,況且,他手下的那五大護法,也都各個武功不凡!”


    姚遠插口道:“那上官雄,老哥或許對付不了,但憑商樓主的超凡武功,肯定能對付他!至於那五大護法麽,請樓主放心,我們倒有信心能與之周旋一番!”


    “對二位老哥的實力,我倒也有這個信心!”商嘯天微露憂色,沉聲道:“隻是,聽說上官雄還暗藏了四個高手,武功尚在五大護法之上!”


    “什麽?”竇、姚二人驚異,齊聲問道:“這消息可靠麽?”


    “據我對上官雄的了解,十有八、九是真的!”商嘯天蹙眉道。


    “這樣看來,真不好對付呀!”竇行空嗟歎,姚遠垂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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