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入了川境後,貞觀顯得憂心忡忡,默不作聲的一馬當先,策馬狂奔,三人忙縱馬趕上。眾騎風馳電掣般的跑出十餘裏後,斷虹子大聲叫道:“貞觀兄,這樣的跑法,時間一長,馬兒會禁不住的!”


    貞觀勒緩了坐騎,回頭望了斷虹子一眼,歎道:“道兄,我真是心急如焚!唐門的行事風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動則已,一動必是雷霆萬均!我真擔心,方師弟他們能不能頂得住!”


    斷虹子點頭道:“是呀,沒十足的把握,他們是不會出手的。想來他們早就策劃好了。剛才那個唐門弟子的出現,說明我們一行也早在他們的監視之中了。不過,急也沒用,這一路還得萬分小心,他們肯定會在前路上布下厲害的殺招!”


    淩空插口問:“我派與唐門究竟有什麽過節?他們要這樣對付我們!”


    貞觀道:“說來話長。總之,不但我派和唐門有過節,象少林、武當等不少武林大派,都曾與他們有過過節。遠的不說,就是你們斷虹子前輩的崆峒派,也與那唐門曾結下過深仇大恨。”


    淩空奇怪道:“沒聽說過這唐門有多厲害呀!他們怎麽會跟這麽多武林大派結下粱子?”


    貞觀微喟道:“你問問斷虹子前輩,三十年前,唐門在武林中究竟有多大名頭?”


    斷虹子正色道:“如今的大明疆域有多大,他們的勢力範圍就有多大!當時他們在各地的分舵,就有十二個,你們方師叔的朝天堡,在當時不過是他們的十二個分舵之一。”


    淩空驚歎道:“這麽厲害!真想不到!”斷虹子道:“那是!連當時的少林、武當都忌憚三分,別的門派就更不用說了。那時他們的弟子行走江湖,隻須將唐門那鏽著‘帶衣鏢’的三角錦旗一亮,黑、白兩道的武林人物是見之辟易。”


    淩霄插口問:“唐門弟子的武功很厲害麽?”


    貞觀道:“鼎盛時期,雖出過些武功不凡之人,但也不是太多。他們厲害的乃是暗器。好多暗器都淬有他們的獨門毒藥。”淩霄嘖嘖道:“好狠毒!”


    斷虹子插口道:“這還不算最狠毒的呢!他們還造有些帶機簧裝置的絕命暗器,一旦發動,中者往往被打成篩子;最恐怖的更有機簧加火藥的暗器,中者粉身碎骨,甚至灰飛湮滅!所以,那種暗器一出,幾乎就宣判了對方的死期。”


    淩空、淩霄齊都吐舌驚歎:“好恐怖!”


    貞觀接口道:“是呀!當年,有過不少門派的弟子,因與唐門弟子有了爭執,死在這些歹毒暗器之下。所以,不但是武林,就連朝廷對他們都有點驚懼。”


    淩霄道:“朝廷怎麽不禁止他們使用這種歹毒暗器?想來他們不敢不聽,誰敢與朝廷的百萬雄兵相抗?”


    貞觀道:“沒那麽簡單。一則,唐門組織人員的身份及各地真正的秘密基地,非常秘密,大多並不真正在各地的分舵,所以很難一一識別和尋查;二則,唐門自來嚴厲的節製門人,從不傷害朝廷中人。所以朝廷也不好找因頭來剿除他們。”


    淩霄道:“當真狡猾的很!那怎麽才能對付他們呢?”


    貞觀道:“江湖中事,當然江湖中人來解決!當時的武林大派,象南宮世家、浣花派等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甚至派人打入他們的組織內部。經過數年的暗察,終於一一摸清楚了他們骨幹人員和各地真正的秘密基地……”


    淩霄好奇的問道:“那唐門組織的內部情況,究竟是什麽個樣子?”


    貞觀道:“其實,師傅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時我尚年輕,隻參加過圍剿唐門的行動。隻是聽你師祖說過,唐門分內房和外組。內房在總舵,主要負責研製各類暗器;外組的領導者也在總舵,負責訓練弟子,並外派弟子到各地執行任務。而外組在各地的分舵還設有領導者,除負責珠寶、酒肆、水旱碼頭、鏢行等的經營外,還接受一些諸如錢莊、暗殺之類的業務。”淩霄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們有這麽大的能耐!”


    貞觀續道:“後來,南宮世家、浣花派等聯合武林各大門派,迅速擊破了各個基地,並擊殺了部分凶頑之徒。當然,我們各派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唐門驚恐不已,要求與我們講和。於是,各派都派出代表,與唐門的代表進行談判,要求唐門不得再找各派尋仇,也不得動輒在江湖上濫殺。”淩空道:“我覺得我們算仁義的了,唐門接受了嗎?”


    斷虹子接口道:“接受了還有後麵的慘事嗎!我師傅、師伯、師兄共九位,死了八位,隻剩一位終生殘廢的師兄!哎!”說到這,眼眶微紅。


    貞觀歎道:“我們青城不慘嗎?我師祖、三位師叔和六位師兄全部慘死,就剩我和師傅逃過此劫。至今想起來,都痛心不已!”


    淩空驚怒道:“啊?太狠毒了!怎麽會這樣?究竟怎麽回事?”


    斷虹子道:“事情是這樣的:談判時,那唐門代表對我們提出的條件並未馬上答複,說是要回去匯報,商量後再作答複。哪知,當晚唐門傾剿而出,攜帶著幾乎所有的歹毒暗器,對我們進行偷襲。幸好我們略有防備,加上人數及武功上的優勢,終於將他們製服。但我們也付出了慘重代價,死了不下二百名各派精英,死狀慘不忍睹,甚至有的被炸得連屍骨都沒找到!”淩空、淩霄聽得毛骨悚然,張口結舌。呆了一下,淩霄顫聲道:“這……方師叔他們……怎麽敵得過?”


    貞觀道:“如今的唐門,早已今非昔比!我們後來攻破了唐門總舵,也將剩下的那些歹毒暗器,全部毀了。至於唐門留下的正當業務經營,浣花派接管了四川;全真、華山接管了陝甘;武當接管了兩湖;南宮世家接管了河南。而朝廷則接管了北方及江南一帶。”


    淩霄道:“少林、峨眉這些佛門的怎麽沒分到地盤?”貞觀微笑道:“怎麽叫做分地盤呢?太難聽了!各派是一起商量過,然後一起公推的。至於他們佛門派,大都淡薄名利,並不願經營這些營生;而且,我們也會將部分盈利,定期的捐到他們的廟裏。”


    淩霄想了想,問道:“這樣看來,那唐門應當一厥不振了,怎麽現在又出來作亂了?”


    貞觀道:“我也覺得很奇怪!這些年,我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按理,唐門要想重新崛起,必須要一大批歹毒暗器,才能對我們構成威脅。但是,他們無論在財力上,還是機會上都不大可能。可是他們卻偏偏又跳了出來,所以我也很疑惑不解。”


    斷虹子開玩笑似道:“也許他們是憋瘋了吧!瘋狗嘛,怎麽可以理喻?亂咬一通罷了!能成多大氣候?”


    貞觀正色道:“可商樓主的情報說,朝天堡情況危急,怎麽可能假呢?”


    ※※※


    到得次日下午,貞觀一行到得臨水境內。群嶺之中,遙見一座大山巍然突起,粗獷雄壯,氣勢磅礴。貞觀揚手指道:“這就是華鎣山。年輕時我來過這裏,取道南麓,穿過天意穀,大約一日便可到達朝天堡。”


    四人縱馬進了穀口,山道坎坷,漸難騎行,於是都下了馬,牽馬前行。行了約小半個時辰,但聽水聲隆隆,一道亮白的瀑布自半崖傾瀉而下。貞觀牽著馬當先而行,剛行至瀑布下方,一排尖利的竹排的呼嘯聲,隱蔽在轟隆的水聲中,挾著雷霆之勢斜撞而下!貞觀反應奇快,早已拔劍在手,迎麵劈下,兩段劈分的竹排檫著他兩肋的道袍,厲嘯而過,“噗”的一聲插入身後的馬身之上。那馬隻來得及哀鳴半聲,早被撞倒在地,血肉模糊的斜釘在地上。


    九支連弩、六隻袖鏢、一蓬毒砂自三方電射而來!在四人頭頂上空交織成一道網,當頭罩下。貞觀將頭頂上空舞成一團白影,碰上的暗器紛紛擊飛,餘人忙都揮舞長劍護頭。三匹坐騎受驚斜竄,哀鳴連連,身上鮮血淋淋。


    四人迅速背身聚成一團,凝神四顧。


    六柄飛刀、四支鐵蒺藜、一大蓬銀針罩下!四人長劍結成一道光圈,暗器紛紛撞飛。


    右側兩柄鋼刀,左側四支判官筆,半空一柄長槍急攻而至。貞觀大喝一聲,探左手抓住槍頭,一帶一撞,正撞在淩空刺下的那漢子的肋下,“喀啦”一聲,肋骨斷裂,慘呼聲中,那漢子紮手紮腳的栽倒在地,立時暈了過去。斷虹子長劍盤旋,敵住兩柄鋼刀。淩空、淩霄長劍霍霍,“鏗鏗”聲中,將四支判官筆封在外門。


    一根沉重的鋼鞭、一柄流星錘呼嘯著向淩霄襲至。貞觀搶身而至,一劍磕飛流星錘,淩霄橫劍一擋,“鏗”的封住奪胸一鞭,隻覺手臂發麻,長劍險些脫手。兩柄長劍徑斬二人大腿,貞觀右腳閃電般踢在一人手腕之上,那人長劍脫手,斜身撲倒。斷虹子長劍一撩,接下徑斬淩霄左腿的一劍。


    八名敵人將四人圍在核心,輪番攻擊,不斷變換著對手。三名唐門弟子站到高處,手扣暗器伺機發射,但眾人纏鬥正緊,恐傷著自己人,遲遲不敢發出。酣鬥中,貞觀突然欺近那使流行錘的漢子,左肘撞在他胸口,那漢子口中鮮血狂噴,仰倒在地不起;右手長劍抖起兩朵劍花,接了兩劍。淩空獨戰兩名鋼刀好手,漸漸遮擋不住,節節後退。那領頭的武功最強,臂力雄渾,鞭法精奇,淩霄每次與他兵刃相交,都震得手臂又麻又痛,咬牙奮戰了十來個回合,漸感不支。


    斷虹子長劍揮舞,與四隻判官筆戰得正緊,戰了四、五個回合,斷虹子劍出如風,刺傷了一名敵人的右臂,那人忙退到一旁裹傷,餘下那敵人抵擋不住,連連暴退。一柄七寸飛刀向他咽喉電射而至,斷虹子覷得真切,探手抓住,反手一甩,飛刀電射而出,“奪”的正紮在偷襲者的胸口,直沒至柄。那唐門弟子驚叫一聲,自枝椏上摔落地麵。


    斷虹子冷笑:“小子們,還有什麽暗器,盡管給本道爺使出來!”冷笑聲中,滑步搶到一名使刀漢子身側,劍光一閃,“噗”的紮進他右肋,那人慘叫著撲倒。淩空少了一名敵人,精神一振,奮力反攻,剩下那名刀客漸漸已無還手之力。


    那首領欲迅速解決掉淩霄,雙鞭摟頭蓋臉的猛攻,淩霄奮力接了幾招,腳步踉蹌。那首領看準破綻,右手鋼鞭呼嘯著斜掛而下,直劈淩霄空門大露的左肋。


    貞觀抖擻精神,揮袖卷飛了兩隻偷襲的鐵蒺藜,兩招內劈斷了一名劍手的臂膀,見淩霄危急萬分,忙舍了敵手,一劍挑開了那首領勢在必得的一鞭。兩人喝聲連連,眨眼間鬥了七、八招,那首領漸漸遮擋不住貞觀疾風暴雨般的劍勢,暴退連連。一名漢子忙抽身相助,判官筆徑紮貞觀小腹,被貞觀一劍斜斬,連頭帶肩劈為兩段。那首領緩過一口氣,運起十二成功力,雙鞭向貞觀胸口疾撞而至。貞觀不及回劍擋架,忙棄了長劍,閃電般抓住雙鞭鞭頭,踉蹌著後退了一步站穩,暴喝一聲,沉肘倒撞,“空”的一聲,重重的撞在那首領胸口之上。那首領口中鮮血狂噴,一張紫臉漲得通紅,軟軟跪倒。


    餘下三名敵人已有兩名受過輕傷,被貞觀師徒迅速刺倒。一時間,圍攻的敵人已死了五人,重傷四人。而唐門也死了一人。


    唐青、唐勝見己方悉數倒下,驚恐不已;而唐曉旭又被斷虹子所殺,恨透了這老道,心裏發誓,一定得殺了他才甘心,暗器便紛紛往斷虹子身上招呼。斷虹子見一叢袖箭、一蓬銀針當頭疾罩而下,雙袖鼓蕩,卷飛袖箭和銀針,突覺左肩一痛,又麻又癢,原來中了一枚帶有劇毒的銀針。那蓬銀針乃以機簧所發,這枚銀針乃是其中最大、最勁疾的一枚,所以這枚銀針才是真正的殺招。斷虹子不躍開閃避,硬以袖袍去卷,護體功力又稍有不及,便正中了這記殺招。當下又氣又急,右手一抖,一柄薄如蠶翼的小刀驚鴻般飛出,正紮在唐青咽喉之上。


    斷虹子殺了唐青,心下稍甘,忙揮指封了肩頭和胸口幾處穴道,阻止毒氣攻心;盤膝坐地,運功逼毒。


    貞觀指著半崖上的唐勝大喝道:“快交出解藥來!饒你性命!”唐勝咬牙叫道:“休想!”話聲中,九支弩箭自袖內閃電般飛出,直奔貞觀小腹。貞觀怒急,憑空拔起一丈,那弩箭頓時落空;抖手一甩,那劍旋轉著挾著雷霆之勢,將唐勝攔腰斬為兩段。


    貞觀心急火燎的搜尋了三名唐門弟子屍身,心下冰涼,空著手陰沉著走回斷虹子身旁,俯身查看傷勢。淩霄、淩空並不知道斷虹子已命在旦夕,見師傅神情黯然,忙都驚恐的跑上來詢問傷情。貞觀盤膝坐地,以雙掌抵住斷虹子後心,道:“沒搜到解藥!我來助你運功療傷。淩霄、淩空,你們看住那重傷的敵人,若他們還敢動手,就殺了他們!”


    斷虹子早已臉色發紫,冷汗涔涔,忙阻止貞觀:“貞觀兄千萬別!這毒太厲害!你若助我,你也會沒命的!”貞觀雙目含淚,緩緩收了雙手。


    淩霄回身惶急道:“啊?……不會的!……我來背您,到市鎮上去找解藥!”彎腰欲背起斷虹子。斷虹子搖手道:“沒用的……多謝你。”艱難的在脖子上摘下一塊刻著篆體小字的碧綠色玉佩來,眼望貞觀,道:“貞觀兄,煩請……有暇……去一趟……昆侖山,告知我的……死訊。並……將這玉佩交給……雲靈子師弟……立他為……掌門。”


    貞觀垂淚接過,點頭道:“道兄放心!”


    斷虹子眼中露出感激之色,臉色也逐漸變黑,呼吸急促,,口中輕呼:“冷……好冷……”淩霄將衣袍脫下,給他蓋上,問道:“好些了嗎?”


    斷虹子勉力睜眼,費力的抬手,拉住淩霄右手,艱難的道:“你……喜歡……青虹麽?”


    淩霄一愣,沒想到他有此一問,見他正以期許的眼光看著自己,突然感動莫名,淚盈雙眼,哽咽道:“前輩說的是桑姑娘麽?我……我當然喜歡。不過,桑姑娘並不喜歡我。”


    斷虹子輕搖頭,顫抖著低聲道:“我……想……將她……許配給……你……可願意?”


    淩霄垂首不語,輕歎了一口氣。斷虹子顯得有些失望,輕轉頭目注貞觀,問:“貞觀……兄……你……可……願意?”貞觀上前握著他的手,哽咽道:“我當然願意!多謝你對小徒如此抬愛。”


    斷虹子又輕轉首,希冀的看著淩霄。淩霄含淚道:“前輩的抬愛,晚輩永記銘內!隻是桑姑娘喜歡的是東方兄。也隻有他那樣的人,才配得上桑姑娘。”


    斷虹子神情激動的緊緊攥住淩霄的手,道:“聽我……說,他……雖然……現在……比你……強,但……你……一定……要有……信心……超越他……青虹……能跟你……我……放心……跟他……我……放心……不下……答應我……照顧……青虹……”淩霄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不該答應,卻見他死死的盯了自己一眼,終於目光渙散,軟軟垂下了頭。


    三人在樹林裏用劍掘了個坑,將斷虹子草草葬下,又在旁邊的一棵櫸樹幹上,用劍劃了個標誌,方始悲痛的離開。


    貞觀振作了一下精神,道:“人死不能複生!我們快走吧!到前麵的市集去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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