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看完紅棗的《赤壁大戰》,謝尚神色頗為複雜:“你寫的這個雖說有趣,但這謬誤卻是不少。”


    紅棗眨了眨眼睛道:“大爺,我知道。”


    “我知道諸葛亮雖然參與了赤壁之戰,但他的主要貢獻是促成了孫劉聯盟。”


    “我還知道草船借箭的不是諸葛亮,而是孫權。《三國誌·吳書·孫權傳》明確寫道:‘權乘大船來觀軍,公使□□亂發,箭著其船,船偏重將覆,權因回船,複以一麵受箭,箭均船平,乃還’。”


    “史書上火燒赤壁的主意其實是周瑜提的。周瑜生為三軍統帥,必有預判天氣的本事。比如大爺說天要下雪,就從沒錯過。故事裏麵這段諸葛亮借東風完全就是為吸人眼球瞎掰的……”


    “曹操在華容道逃跑時為了激勵士氣,有史記載的是笑了一聲,現文裏的三聲是為了逗人發笑……”


    ……


    “大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謝尚訝異:“你知道?”


    “你既然知道,你還這麽寫?”


    “大爺,”紅棗解釋道:“我寫的是故事話本,又不是曆史考據!”


    “真研究學問的人都看《三國誌》、《資治通鑒》去了,又怎麽會來看我這個女流寫的話本?”


    “大爺,我寫話本為的通俗好看,而不是考據!”


    “可你這樣有誤人子弟之嫌!”謝尚搖頭道:“不妥,不妥!”


    “要不這樣,”紅棗建議道:“大爺,你給我這個話本寫個序,開篇說明這就是個打嘴磨牙的茶話故事,然後再列出和史實不符的地方,就不會誤導了!”


    謝尚無奈:“紅棗,你就非得這麽寫?”


    “大爺,”紅棗哀求道:“你看我好容易寫了這許多字,而且我覺得我這個故事比我爹看的那什麽《鶯鶯傳》《長恨傳》強多了,不能印成書多可惜?”


    “要不,大爺”紅棗再次建議道:“印書的時候我再擱這標題注上‘話本’字樣,內裏加上一句‘本故事純屬虛構’,書上也不署我的真名,以免帶累了大爺的名聲。”


    “這話本署名就寫細水笑笑生好了。”


    為了賺錢,紅棗也是拚了。


    不過這《赤壁大戰》的原作者不是她,紅棗覺得不署自己的名挺好!


    紅棗本想署“羅貫中”,但因不確認這世是不是還會有這個人,便參照《金瓶梅》的作者名隨口掐了個“細水笑笑生”。


    謝尚看紅棗說得不是一般的可憐——甚至都說出了不帶累他這樣的話。


    對著紅棗期盼的大眼睛,謝尚於心不忍,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謝尚低頭又翻了一遍書稿子,發現誠如紅棗所言,單純從故事講確是比市麵上的話本都強,就點頭道:“那就隻此一次。”


    “說好了,不署你的名,然後我再替你寫個序,澄清史實!”


    眼見謝尚妥協,紅棗激動得抱住謝尚的胳膊道:“大爺,你真是太好了!”


    被紅棗發了好人卡的謝尚也覺的自己這個丈夫做的著實不錯,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板著臉強調道:“就隻這一次啊!”


    “沒有下回!”


    八月底紅棗翻出自己的小本本,發現九月要做如下事:


    1.安排秋收,每五天確認進度;


    2.安排製作冬衣,十月初船送進京;


    3.《赤壁大戰》印刷,十月初裝船;


    4.清理炕洞,包括大宅和祖祠;


    5.清理冰窖,準備存儲秋果;


    6.莊鋪生意:準備十月結婚潮需要的布匹、喜糖等貨品;


    7.廚房:做桂花糖、蜂蜜柚子茶、桂花釀、皮蛋、鹹鴨蛋;


    8.初一、重陽、十五家宴;


    9.重陽節禮,其中初六回桂莊給娘家送重陽糕,初七給縣太爺、教諭等送禮,初八打發人去赤水縣、合水縣給大老爺和婆婆娘家送重陽節禮,初九給老太爺、謝家十二房人送禮;


    10.十九佛期:布施寺廟燈油柴米;


    11.生日:若幹;


    12.二十六生日,和父母送禮收禮


    ……


    整好計劃,紅棗便把任務都分了下去,然後又抄了一份給謝尚。


    謝尚看到九月二十九六這個日子,思了好一刻才把計劃表給了顯榮。


    為了紅棗生日,謝尚其時已花三百兩銀子讓城裏銀鋪掌櫃替他在府城收了一顆很大的方形祖母綠。


    但現在謝尚覺得有必要再問一回紅棗的想法。


    謝尚問道:“紅棗,你現也集了幾顆寶石了,現就不知道這頭麵你想打成什麽樣?”


    “大爺,”紅棗沉吟道:“我想打個把分心、挑心、花鈿、滿冠等頭麵組件都連在一處的方便頭麵。”


    “家常梳頭時往頭上一戴就成。”


    紅棗用這世的頭麵做類比以便讓謝尚接受她的皇冠。


    謝尚:“類似成親時的鳳冠?”


    紅棗:“意思一樣,但不必那麽隆重。”


    想想,紅棗提筆給謝尚畫道:“大爺,我想把頭麵裏的花鈿加長,加成一個圈兒直接套在發髻上。”


    所謂花鈿就是前世的花式頭箍了。


    “花鈿中心這裏的花樣打大一點,看起來有個挑心的樣子。兩側的花樣則打小一點,看起來像花頭簪。”


    說著話,紅棗在紙上畫了一個山字型皇冠後道:“這是一對花頭簪。”


    然後又在山字兩邊左右各畫一個圈兒道:“這是兩對花頭簪。”


    “大爺,我現有七個寶石就可以打三對花頭簪這種。”


    紅棗在圖案兩邊又各畫了一個圈後道:“寶石可以鑲嵌在下麵的花鈿上,也可以鑲嵌在挑心和花頭簪處。”


    聽完紅棗的講述,謝尚思了一刻,拿起紅棗放下的筆畫道:“紅棗,我大概聽明白了,你看我講的對不對?”


    謝尚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喜得紅棗連連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


    謝尚理解力就是好,而且畫出來的皇冠比她的示例好看多了。


    謝尚展顏一笑,當晚回去便鋪紙畫頭麵。謝尚打算先打個紅棗想要的黃金頭麵給她做生日禮物。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謝尚覺得紅棗送了他許多心儀禮物,他也得回送紅棗一件心頭好,讓紅棗跟他一樣喜不自禁!


    九月初六,謝尚和紅棗去桂莊送重陽節禮。


    兩下裏見麵李滿囤不免又跟謝尚再次討教華容道英雄,謝尚說不得隻有又講一遍。


    下回就好了,謝尚邊講邊自我安慰:紅棗的《赤壁大戰話本》已在雕版,月底就能印好。到時也別管冬節不冬節了,先送一本來給嶽父雅正。


    省得每回見麵他嶽父都問。


    這俗話說的好,“好話不說二遍”,他這三國都講多少遍了?


    王氏和紅棗則在聊陳寶這個月回青葦村秋收,下月成親,然後就不再上學的事。


    “紅棗,”王氏道:“自從城裏先生說陳寶念書比旁人用功,三年就把《四書》都背下來了,有念書天分後你爹就整天的長籲短歎,直說可惜了。”


    不止李滿囤,王氏心裏也頗覺可惜——陳寶是個好孩子,王氏暗想:打小就懂事,一年來走一回親戚,都會幫她抱紅棗。


    對比調皮的陳玉,王氏其實心裏更喜歡本分的陳寶。


    王氏自己就是山裏出來的,知道山村的情況。她現體悟到城裏生活的好,自不希望陳寶回去。


    紅棗同樣覺得陳寶可惜。她雖跟陳玉更要好些,但也不阻礙她喜歡陳寶。


    紅棗希望陳寶活得好,活得有個人樣,而不是家去後每天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把過去三年辛苦念的書全還給老師——生活雖是苟且,但也不能苟著苟著就真把自己苟成一條狗。


    人還是得有理想,即便這個理想缺乏現實的土壤,可能一輩子都不能生根發芽。


    紅棗想想道:“娘,陳寶哥哥既然能背《四書》,那他在青葦村也算是個學問人了。即便沒考童生,不好教《四書》,但開個學堂收兩個蒙童教認字是不是比旁人要強些?”


    王氏點頭道:“紅棗,還是你有主意。這事兒我一會兒跟你爹提提。”


    “你姑先前說過她們村學堂至今沒有先生,陳寶若是能夠去做,倒是不錯,可以繼續做個學問人,受人敬重。”


    “紅棗,你不知道現貴林在咱們這團團,多有體麵。這一個中秋,在他家念書的孩子,誰不送魚送肉?”


    “你爹去送節禮的時候看到,臘肉醃魚掛了足有半間屋——這一個秋收,怕是家裏都不用再買肉了!”


    “孩子爹媽都說你貴林哥書教得好,孩子願意學——學堂裏學了不算,每天家去後還要念書,比先前在城裏念時用功,現都知道了自己跟自己要!”


    紅棗聞言不禁替李貴林喜歡,抿嘴笑道:“娘,這是好事!”


    “是啊!”王氏也笑:“可就一樣,大家都知道你貴林哥教的好,便都想把孩子送過來。可貴林早收滿了,又咋能再收新孩子?”


    “貴林咬死了不收,別人不好跟他硬頂,便就各種好話軟磨,甚至還有人來找你爹幫著說情。”


    紅棗好奇:“娘,那我爹怎麽說?”


    “你爹自然不能應,”王氏理所當然道:“咱們家貴中還在等貴雨不念了補缺呢!”


    紅棗……


    這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紅棗心中疑惑,不禁問道:“娘,貴雨哥也將不念了嗎?他書不是念的很好嗎?”


    雖然個人不喜歡李貴雨,但紅棗也不樂意看李貴雨失學——既然是甩不掉的親戚,紅棗暗想:那還是多念些書學些道理知道羞恥的好,不然無知無識的更叫難搞!


    紅棗不怕撕逼,但能不撕,還是不想撕——她日子正好,沒得為打狐狸惹一身的騷。


    王氏不以為然道:“書念得好又怎麽樣?當年你貴林哥書不也念得不錯?論家業,更是你爺家的幾倍。還不是到了年歲便家來了!”


    “這人真要念書,家來還是一樣能念。你看你貴林哥,現不就是秀才了?”


    “貴雨今年都十六了。再兩年可不就要結親了?”


    “這俗話都說‘成家立業’,貴雨成了親,有了老婆孩子,哪裏還能都叫你二叔二嬸給養著?”


    “你爺一準地也不許!”


    “再說他家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下麵還有兩個弟弟要說親、成親。”


    “紅棗,你二叔家的貴祥和你一般大,今年也是十一,親事據說已經看起來了。”


    紅棗……


    “紅棗,你不知道,”王氏生氣道:“因為你二叔占了咱們家地的關係,貴祥將來分家除了有一畝多枸杞山地外還能再有四五畝好地,比玉鳳女婿家的條件不知強了多少——所以你二嬸便想要媒人給說個家裏條件不差,能賠城裏宅子的姑娘。”


    “然後媒人就問了貴祥沒宅地,將來在家住哪兒?”


    “你爺便拍板說建房!”


    “建房?”紅棗訝異:“擱哪裏建?這不是村裏都沒宅地了嗎?”


    王氏笑:“沒宅地就不建了?紅棗你忘了玉鳳女婿家了?”


    “劉家那是實在沒地建,而咱們老宅卻是有個大菜園子和五件老屋柴房。”


    “拆了泥房子,再圈半個菜園,就可以建兩個正房和廂房各三間的半敞院子。”


    “你爺地方都看好了!”


    她爺倒是一如既往的運籌帷幄,聞言紅棗忍不住吐槽:五年前為了給貴雨說親,她爺強行分家,趕出她這一房人,現為給貴祥說親又是這樣。


    紅棗:“娘,這菜園子小了,二叔還能賣菜嗎?”


    王氏:“地裏也能種菜,就是麻煩些,不及現在方便。所以你爺告訴媒人說現菜地雖然不動,但等貴祥成親前必把新房建好。”


    “紅棗,你想貴雨成親也就這兩三年裏的事,而貴祥成親卻還得七八年。這貴祥和貴吉的院子可不就得靠貴雨幫著建嗎?”


    再別想叫她男人幫忙建房,王氏嘴裏沒說心裏卻想:這世上可沒有大伯出力給侄子蓋房的道理!


    而她兒子貴中年歲還小,也不用過去幫忙!


    回想一番貴雨的細胳膊細腿,紅棗搖搖頭,不願多說。


    論起長兄如父,紅棗心說:李貴雨如何能跟她爹比?


    她爹的粗胳膊粗腿又不是天生!


    她實在沒法憐憫李貴雨,在他一家子搶了他爹辛苦建的房屋和祖傳的土地後。


    紅棗看看身邊專心擺弄華容道的李貴中,小聲問道:“娘,貴林哥的私塾好是好,隻我弟還這麽小,兩年後也才六歲,還是認字念蒙學的年歲。他進了貴林的私塾能跟得上趟嗎?”


    “沒事,”王氏頗為自得的告訴紅棗道:“別人家的孩子,貴林不同意,但貴中,你貴林哥願意的。”


    “你貴林哥都和你爹說好了,隻要貴中到了念書的年歲,而他私塾有了空缺,就叫貴中去。”


    “隻你爹不肯教貴林難做,現每天的教你弟認字識字,背《三百家》。”


    “你爹決心挺大,必是要在你弟六歲前讓你弟把《三百家》都被熟背透,讓旁人無話可講!”


    紅棗……


    紅棗實在不知道該對她爹這番騷操作如何評論,想了半天隻得歎一句:“都是好老師太少了鬧得!”


    “是啊!”王氏認同:“咱們團團周圍這許多的孩子,可不就你貴林哥一個正經秀才嗎?”


    九月二十六是紅棗的生日。一早紅棗還在梳頭,謝尚便迫不及待地送來了他給紅棗打的新式頭麵。


    紅棗打開匣子看見立忍不住笑了起來。


    九朵足金累絲折枝菊花首尾相連鑄就的花環一樣的皇冠,纖巧、秀麗、清新、典雅——這頂皇冠完全不需要任何寶石鑲嵌,隻用足金就已是美輪美奐。


    此前在謝尚問她想要什麽頭麵的時候,紅棗就有預感謝尚這回會給她打個皇冠。


    但紅棗沒想到謝尚會把這頂足金累絲折枝菊花皇冠打造得如此合她心意——到底是日常講究雕花的男人,紅棗服氣:謝尚這審美真是沒得說。


    沒猶豫的,紅棗取出皇冠對鏡戴上。拿圓頭簪卡好皇冠,紅棗自我欣賞了好一刻方才轉身問謝尚:“怎麽樣!”


    謝尚看著紅棗目露欣賞,溫柔道:“好看!”


    “特別好看!”


    他媳婦戴他訂做的頭麵自不是一般的好看!


    紅棗滿意地笑了——她也覺得戴上足金花冠的自己特別好看,特別有氣質!


    “再這個祖母綠給你收著。”謝尚又拿出先前買的寶石給紅棗道:“紅棗,往後我一年給你打一個這樣的頭麵。”


    月初給畫頭麵時,謝尚為了畫出最滿意的頭麵,曾經打了好多張畫稿。


    現看到紅棗的喜歡,謝尚覺得人間值得,以致不由自主地便做出了承諾。


    紅棗聞言一怔,轉即笑道:“好!”


    謝尚的美學素養擺在這裏,紅棗不覺得自己還能找到比謝尚更好的頭麵設計師。


    首飾鋪的老師傅們手藝是好,但論到創新和設計,紅棗不以為他們還能蓋過謝尚。


    作者有話要說:  講究雕花也沒啥不好,給老婆打個皇冠分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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