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在五福院二門送走了謝子安謝尚一行,紅棗便和往常一樣跟雲氏回明霞院理事。


    家務現有謝又春居中包辦,雲氏每天隻要挪出一個時辰聽謝又春匯報就行,較先前省心不少,連帶的紅棗也多了清閑。


    所以,紅棗豔羨地想:手底下還是得有能幹人啊!


    今天雲氏在謝又春說完家務後忽然問道:“又春,你記得挑四個識文斷字的好小廝來給大奶奶使。”


    “大爺出門去了,大奶奶身邊現隻有六個小廝不夠用。”


    昨兒夜裏男人說了臘月初六就把兒子挪到五福院外書房去,這樣他正月初六出門才好放心。


    而兒子搬出去後,兒媳婦一人住的西院日常就隻有六個小廝,且這六個小廝還要照管兒媳婦的莊子和生意,隔三岔五地出門,如何夠用?


    紅棗原覺得她和謝尚身邊的人已經夠多的了——家裏田莊的租子都快不夠賞錢了,這一添四個小廝/,便又是十六兩沒了!


    紅棗實不想再添人,但聽得“識文斷字”四個字,紅棗又咽下了嘴邊的話。


    文化人在任何時代都不嫌多!


    所以十六兩就十六兩吧!她認了。


    打發走謝又春,紅棗跟雲氏表示感謝,雲氏笑道:“早該就辦了,隻咱們家就兩季租子後才選人,所以才拖到今天。”


    看天色還早,雲氏又道:“這天冷了,夜長了,正合做針線。尚兒媳婦,咱們現把這春天的衣裳都裁出來,如此才能趕上老爺出門。”


    紅棗聽了也覺得有道理。這世交通不便,她聽謝尚說謝子安進京趕考,最少也得三四個月。到時可不就得穿春衣嗎?


    於是這天紅棗便跟著雲氏裁了半早晌的春衣。


    午飯後紅棗回屋,可巧張乙挖了石灰家來,紅棗的心思便就轉到了怎麽實驗熏籠燃燒生成的二氧化碳把澄清石灰水變混濁上——一時找不到熏籠,紅棗就因陋就簡地拿炕洞來頂了。


    剛實驗了兩回,便聽黃鸝來說謝又春帶著人來了。紅棗心知必是為小廝的事,便讓人傳,心裏則想著謝又春動作倒是夠快。


    看謝又春一氣領進了八個小廝,紅棗頗為訝異:說好的四個,現來了八個,就是說還有麵試一輪了?


    如此倒是不錯。


    想著謝尚先前說過優待謝姓奴仆的話,紅棗便先問姓名,結果不想八個人竟然都姓謝。


    紅棗眼見此路不通,隻得再問其家人,然後便從中選了有爹娘兄姐在明霞院或者青雲院當差的四個人——謝本正、謝本忠、謝本謹、謝本慎。


    其中謝本正便是謝又春的兒子,錦書的弟弟。


    紅棗也不想任人唯親,但選一個父母兄姐已通過她公婆考察,根正苗紅的小廝不止省心省力,而且還意味著安全可靠——正如她前世的單位隻招指定幾所大學的畢業生一樣,可以把招聘和用人成本降到最低。


    謝又春雖每日都有見紅棗,但實際裏卻沒說過話,摸不到她的脾性。


    謝又春聽侄子和女兒講述過紅棗幾件事,知道她聰明有心思,故而這回選人便不敢托大——直接把他選中的連兒子在內的四個人給送來,而是額外多挑了四個人來給紅棗選看。


    謝又春對於紅棗最後定的人和他先前預選的一樣頗為高興——大奶奶性子好,不孤拐,知道和公婆一條心,這真是太好了!


    選好小廝,紅棗方才說道:“春叔,我聽說咱們家拿石灰粉過牆後都會燒炭盆,以便讓石灰牆幹得更快。”


    謝又春點頭道:“回大奶奶,是有這麽回事。炭盆烘過的石灰牆確是比沒烘過的更白更硬。”


    紅棗問:“春叔,那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謝又春……


    炭盆烘牆是京城官宦人家修造房屋的法子,這些年他們都是照方行事,從沒想過究竟。


    謝又春垂手道:“小人愚昧。”


    紅棗道:“現我知道了可能的原因,但還須再拿熏籠驗證一回。你手邊可有熏籠?”


    聞言謝又春瞬間想到了紅棗昨兒和雲氏提的熏籠有炭氣的事,心裏當即就是一跳——人命關天,這事可馬虎不得。


    不敢怠慢謝又春趕緊讓人拿來了熏籠。


    熏籠拿來,紅棗讓謝又春把熏籠在院裏點著去了煙後方拿進屋。


    隨後紅棗又拿出幾個粗瓷茶杯來給謝又春看。


    “春叔,”紅棗道:“這幾個茶杯等會兒要用,你且先拿筆給上麵標上一二三四的號碼,用做區分。”


    張乙隨即送上筆來,謝又春依言照做了。


    紅棗又道:“現張乙手裏是一桶澄清石灰水。”


    “張乙,你把這石灰水倒進這四個茶碗裏。”


    謝又春看張乙果從手裏的竹筒裏倒出四碗清水來——紅棗不說,他都看不出這是石灰水。


    “張乙,你把一號碗放進熏籠,二號碗放在熏籠旁邊的桌上、三號碗放進炕洞、四號碗放到院子裏。”


    眼看張乙一一照做,紅棗和謝又春道:“春叔,你隻看二號碗,看有沒有什麽變化?”


    謝又春依言看向二號碗,然後便看到碗裏的清水忽然生出幾絲白色。


    “這——,”謝又春驚道:“這是炭氣所化?”


    紅棗笑笑:“張乙,你把一號碗和三號碗、四號碗都拿來。”


    四個碗一字排開,結果很明顯:三號碗白色最多、一號碗其次,二號碗第三、四號碗依舊澄清。


    很顯然炭氣越重的地方,這石灰水便生出越多白色渾濁。


    想明白道理,謝又春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昨兒太太竟然在熏籠旁坐了整個晚上!


    這要有點啥,他萬死也難逃其疚。


    西院出來謝又春的腿都是軟的。他讓自己的小廝領出了落選的四個孩子,自己則跑到明霞院正房來見雲氏。


    雲氏對於謝又春現在跑來頗為奇怪,而待他支支吾吾說請郎中來瞧瞧的話後,就更奇怪了。


    “又春,”雲氏訝異問道:“你知曉了什麽?出什麽事了嗎?”


    謝又春趕緊跪下把熏籠有炭氣的事說了一遍,雲氏聞言也唬了一跳——她好容易才懷了這胎,自是寶貝,如何舍得讓她/他受一點炭氣。


    當下雲氏立便讓人請郎中,然後又和謝又春說道:“又春,大奶奶這個實驗,你回去再找人試試,這熏籠若真是有炭氣,你在十五前必得找人給家裏的暖棚安上煙囪和窗戶。”


    “這炭氣事關人命,可不能輕忽!”


    紅棗來上房晚請安的時候正撞上郎中出門。


    “娘,”請安時紅棗關心問道:“您身子安好?”


    剛郎中說她近來思慮過甚,雖不至於傷到胎氣,但保險起見,還是吃幾貼安胎藥來得放心。


    雲氏也覺得過去一個月事情繁雜,聞言倒是有心好好養養,便和紅棗道:“前些日子為老爺的喜事我可能勞了些神,身上有些懈怠,便想讓郎中開些補方來吃!”


    俗話說“冬天補一補,春天能打虎”。紅棗前世就有不少同事在冬天的時候去中醫院開進補膏方。所以聽雲氏說是補方,紅棗便就沒再多問。


    婆媳兩個收拾著正要去五福院請安。便有老太爺身邊的人進來傳話道:“太太、大奶奶,老太爺說這天冷了,天黑得早,再等雪一下,這道濕滑更不好走,如此這晚上的問省便就都免了吧,真若有什麽事,太太和大奶奶隻管打發下人來說就行,不必親身走來!”


    這世因為沒有電的緣故,夜特別黑,偏照明的工具隻有古早的蠟燭燈籠——都照不走兩米開外的黑暗。


    明霞院離五福院有幾百米的甬道,晚上若是哪裏突然鑽出個人來,真是能把她給嚇死。


    所以,這白天請安倒也罷了,晚上,紅棗是真不想出門。


    現老太爺如她所想免了她晚上的一通跑,著實刷了紅棗不少好感——紅棗承認老太爺渣歸渣,但對子孫後輩倒是真心不錯。


    不用跑去五福院,晚飯前就多出半個時辰來。雲氏想了想便讓綠茶去告訴廚房打明天起晚飯都提前半個時辰,然後又告訴紅棗道:“尚兒媳婦,這夜長了,晚飯早了,你夜裏若是餓了便讓廚房給你備些宵夜。”


    俗話說“吃肉養體,睡覺養神”。雲氏自己則決定好好養胎,每天早睡半個時辰。


    紅棗也願意每天晚上多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做自己的事,聞言自是答應。


    晚飯後回到自己房間,紅棗對燈坐了一會兒,陡然感受到屋內不同尋常的靜寂——謝尚晚上雖多是看書,但間或翻書的嘩啦聲卻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謝尚!紅棗想:也不知道他現在走到哪裏了?


    馬車一天能走一百裏。赤水縣離赤水城有一百二十裏——這麽一算,最早也得後天早晌才有信家來……


    紅棗做夢也沒有想到她還有掐著手指頭數日子等旁人來信的一天——反應過來,紅棗為自己的行為所驚嚇到:她這樣和前世偶像劇裏戀愛腦的花癡有啥區別?


    不不不,這不是她,紅棗逃避地想:她還是趕緊洗洗睡吧。


    洗漱好上床,紅棗剛盤腿在床上坐下,轉想起謝尚的囑咐,又趕緊地拉被子蓋身上躺下——這世醫療水平太差,所有的感冒發燒都是“傷寒”,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健康來開玩笑。


    說來也怪,往常紅棗都是一打坐就睡,今兒正經躺下了卻反倒睡不著了。


    床笫間輾轉許久都睡不著,紅棗一狠心幹脆地坐起來——打坐紅棗擔心著涼是不敢的,但她可以乘著現在沒人做些瑜伽幫助睡眠的動作啊!


    紅棗兩世睡眠都不錯,都沒有失眠的煩惱。紅棗前世之所以去練瑜伽全是為了踏便宜——對比外麵動輒百元一節的瑜伽課程,她公司工會的瑜伽分會一塊錢一節的瑜伽課不要太便宜。


    不練都對不起自己!


    如此紅棗在公司幾年便練了幾年瑜伽——踏足了公司的便宜!


    練一回瑜伽,最後躺床上蓋好被子做冥想——這回紅棗很快就睡著了。至於玉佩五兒則被紅棗丟在了腳頭的被褥裏,遺忘得一幹二淨。


    十一月初三午飯後紅棗進門看到門房內和陸虎曉喜曉樂蹲在一處的四個新來小廝,停腳道:“本正、本忠,你們既識字,那我便交給你們一個任務。”


    “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本正教會他們三個《千字文》,本忠你教張乙、樹林、穀雨他們三個。”


    “至於本謹和本慎,你們得閑把秋收的賬本重整一遍!”


    文化人隻用來看門多奢侈!紅棗暗想她得盡快把四個人給利用起來!


    進屋後紅棗想起昨天雲氏裁春衣的事,便把錦書叫過來裁底衣底褲等私密衣服。


    初四早晌,謝子安的家信果然到了。紅棗由信裏知道謝尚一行昨兒早晌平安到達赤水縣縣衙便就罷了。


    十一月初五,張乙和陸虎送來了兩個莊子外圍鋪子的十月收益。


    看到兩個莊子都有五吊出頭的收益,紅棗不覺笑道:“看來鋪子後幾天的生意不錯啊!”


    “回大奶奶,”張乙道:“鋪子裏羊肉和尺頭都賣得極好。”


    “冬節前因為祭祖的緣故羊頭和羊肉每天都很快賣完,而羊皮硝好也能賣錢——這三樣加一處,便比單賣羊能多得三百五十文。”


    “光骨羊湯開始一天差不多能賣出六十多碗,其中一多半的人都舍得花三文錢,一個雞蛋的錢加幾小片羊雜,這便又能賣出一百五十文錢。”


    “這生熟兩樣加一處,一頭羊便就能多賣近五百文錢。”


    “節後羊頭賣不出去了,但因為羊湯生意起來的緣故,鋪子便把羊頭丟鍋裏煮湯,如今一天能賣百十多碗羊湯,差不多所有經過鋪子的人都要在咱們鋪子喝一碗羊湯再走!”


    “好!”紅棗鼓掌道:“這有了人流,自然就有生意!”


    “大奶奶明鑒,”張乙笑道:“這人來多了,就會逛逛,所以醬油、醋啥的也開始從鋪子裏往家買了,鍋碗瓢盆的生意也好了……”


    “羊肉的生意因為有城裏的富人打發下人來買的緣故,倒是銷路不錯。”


    “等等,張乙,”紅棗詫異打斷道:“你剛說什麽?有城裏人跑咱們城外莊子去買羊肉?”


    張乙也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道:“回大奶奶,若非小人親眼所見,小人也不能信!”


    “後來小人打聽到城裏隻四海樓賣熟切羊肉,七十文一盤才隻三兩,價錢比買咱們的羊肉自己煮貴了一半還多!”


    紅棗一聽就明白了,吃貨無處不在,便隻道:“那你們打聽著這城裏什麽時候會開個羊肉鋪子,或者豬肉鋪子開始加賣羊肉!”


    張乙聞言一愣,轉即點頭道:“小人們記住了!”


    張乙接著道:“再就是來往的商隊也有舍得買三五斤羊肉讓鋪子煮了做幹糧的。隻這部分量還小,一天也就一兩起……”


    “再說尺頭生意。節前一天差不多都能賣出十塊,很多人都是一買兩三塊,除了做衣裳,還有做被麵!”


    “這兩天生意清淡些,但一天也有四五塊……”


    說完生意,紅棗又道:“張乙,陸虎,往後你們去莊子的時候也把本正、本忠他們四個輪流帶上。”


    “這俗話說‘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何況他們還是文化人,比臭皮匠強了百倍。”


    “這人多力量大的,讓他們也幫鋪子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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