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五早晌,紅棗剛從明霞院正房回來,一進門就聽張乙回稟道:“大奶奶,梓莊的莊頭田惠利和青莊的莊頭程名紅送秋租來了。”


    紅棗剛想問人呢,轉眼看見院門裏的錢箱和箱子上賬本想起謝家內宅外男免進的規矩便改口道:“張乙,你把東西都拿到堂屋來!”


    張乙念:“梓莊秋租,其中稻穀折銀二百二十兩,玉米、紅薯、雜糧折銀一百零八兩八錢,兩樣共折銀三百二十八兩八錢銀子。”


    “青莊秋租,其中稻穀折銀一百四十兩,玉米、紅薯、雜糧折銀七十三兩六錢八分,兩樣共折銀二百一十三兩六錢八分。”


    “青莊和梓莊兩個莊子秋租折銀計五百四十二兩四錢八分整。”


    “梓莊冬節節租,其中雞鴨蛋折銀十一兩二錢、雞鴨魚肉折銀五十四兩、木炭折銀一百二十兩,兩樣……”


    “等等,”紅棗打斷道:“張乙,剛你說梓莊木炭多少錢?一百二十兩?”


    “回大奶奶,”張乙道:“梓莊出的梓木炭一百斤市價一吊二串錢。一年四節梓莊給您各送一萬斤炭,便是一百二十兩銀子。”


    紅棗奇道:“這上萬斤炭都是賣給誰了?難不成官府還收炭?”


    這大新朝的北麵連森林都沒有?


    不至於吧!


    張乙:“大奶奶,咱們家和謝家村祖地都用梓莊出的梓木炭,所以福管家跟往年一樣全買走了!”


    原來如此!紅棗恍然大悟,心說沒想這梓莊還有這項大出息,一年竟多得近五百兩銀子。


    她公婆對她真是夠大方的!


    張乙繼續道:“兩樣共折銀一百八十五兩二錢銀子。”


    “青莊冬節節租,其中雞鴨蛋折七兩二錢五分銀子、雞鴨魚肉折銀三十五兩三錢五分,兩樣共折銀四十二兩五錢。”


    “青莊和梓莊兩個莊子冬節節租共計折銀二百二十七兩七錢。”


    “兩個莊子秋租加冬節借租共計七百七十兩一錢八分銀子。”


    紅棗在心裏暗暗算了一回,一年四節僅節租就是千兩銀子,而兩季租子也能有個八百兩,如此一年便是一千八百兩。


    這許多的錢,她要怎麽花?


    “張乙,”紅棗問:“現在莊子的生意怎麽樣?”


    張乙:“回大奶奶,這兩天因為城外的莊仆佃戶往城裏送租的緣故,青莊梓莊兩個茶水鋪的生意倒是比前些天好些,但一天也隻得四五十文的進項。”


    其實就張乙個人私下覺得這些人進鋪子都是為探聽消息,想看看莊子外的鋪子是怎麽回事,不然以莊仆們的貧困如何能舍得花錢買茶,甚至還買份燜燒飯?


    紅棗知張乙的言外之意,但並不以為然——俗話說商場如戰場,自古以來凡是掙錢的生意都是人打破頭的爭搶。


    沒人效仿,她才要著急。


    不過想到前世影視裏鋪子掌櫃和店小二狗眼看人低然後連累主人一起被打臉的經典橋段紅棗覺得有必要給她的人打個預防針。


    “張乙,”紅棗道:“你告訴樹林、曉喜他們幾個,就說我的話。這來的都是客,客人進店就是主顧,都要好生招呼,一視同仁。”


    “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你們誰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就去門外大街蹲著去,看看城隍廟對麵一排三家香燭店的掌櫃夥計都是怎麽應對同行的。”


    “是!”張乙垂首答應。


    “張乙,”紅棗語重心長道:“你們要知道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咱們這個生意隻要賺錢,必就有無數人效仿。”


    “咱們即便似防賊一樣的防著,又如何能防得住?”


    “所以倒不如大方一些,隨他們瞧、準他們看,咱們隻把心思花在咱們鋪子的經營上,多想想如何做出物美價廉的飲食,讓客人吃了還想吃,就認咱們鋪子!”


    “畢竟比起保密鋪子的經營來,保密一兩個飲食秘方要容易得多!”


    紅棗的話似醍醐灌頂一樣讓張乙豁然開朗,他恭敬地拱手道:“張乙謹遵大奶奶教誨。”


    紅棗點點頭:“你明白就好。接著往下說。”


    張乙道:“雜貨鋪生意也好了些,近來買碗買鍋買盆的不少,現一天也能有個五十文的收益。”


    “不錯!”紅棗點頭道:“這往後農閑了辦喜事的人家多,似鍋碗瓢盆這種粗苯易毀的家什一般人都是能就近買都就近買。等咱們名聲起來了,買的人多了收入就能再多些。”


    “對了,張乙,”紅棗又想起一事道:“這辦喜事的人多,走禮的人就多。一會兒你去城裏鋪子買一匹大紅粗布和一匹大紅細布回來讓碧苔裁成尺頭,然後拿細紙包了,放到兩個莊子裏試買。我記得我先前算過,一匹布裁開零賣能有十個點的利潤。張乙,具體你再仔細算算!”


    “這若是有生意,往後咱們這個雜貨鋪就可以賣尺頭了,又多一個進項!”


    張乙一聽自是喜出望外,笑道:“還是大奶奶想得深,慮得遠。先小人們看城裏雜貨店有啥就賣啥,壓根就沒多想。”


    “現聽大奶奶這麽一說,小人好似有些明白了,這城裏鋪子多,買布有專門的布店,所以雜貨店賣尺頭沒有生意。”


    “但咱們莊外的雜貨鋪周圍沒有其他店鋪,一準有人買。”


    紅棗看張乙明白也是高興,不由道:“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張乙,你和陸虎他們沒事都四處瞧瞧,看看咱們這個雜貨鋪還能再賣些啥!”


    聞言張乙自是答應,然後又往下道:“新開的兩個豬肉鋪子生意極好,周圍的村民都來買肉,早起殺一頭豬不過半天就賣完了,每天都能有三百錢的進項。”


    “能通過這個法子把我節租裏的豬銷出去倒是極好!”紅棗笑道:“今年就算了,橫豎等進了臘月,家家殺年豬,村民們到明年清明都不會買肉。隻明年咱們得要及早打算,開春可以多養些豬,然後農忙和端午中秋冬節前後就能殺豬賣肉。”


    “嗯,說到豬肉,我想起來了。咱們莊子也養羊。”


    “現臨近冬節,你們可以試著殺頭羊賣賣。一般人舍不得自己吃羊肉,但割些祭祖還是舍得的。”


    “而羊骨羊雜也可以燒個羊湯放鋪子裏賣。光骨湯便宜些賣,和茶水一樣都一文一碗——這天冷了,一般人家吃不起羊肉,但買碗羊湯的錢怕是有的。”


    “羊湯裏還可以加羊雜,比如一份三文,這樣隻須四文錢就能讓人過個羊肉癮,想必也能有些生意。”


    “若是生意不錯,就可以再試試煮羊肉,”


    想著前世冬天出差某個六線小城時看到的滿大街的羊肉湯店,紅棗覺得她很可以賣個羊湯試試。


    張乙一聽便覺得可行——這大冬天的,比起熱茶,明顯滾滾的羊湯更招人饞。


    “大奶奶,”張乙興奮道:“小人現便去告訴兩個莊頭這賣羊肉和羊湯的事。”


    “等等,”紅棗道:“張乙你拿一百兩銀子走。”


    “其中你按兩個莊子每家莊仆發一兩賞銀的標準給兩個莊頭銀子,然後兩個莊頭再一人賞四兩,下剩的你對半分給兩個莊頭,讓他們開春打井用。”


    拿了兩個莊子好幾百兩的剩餘價值,紅棗覺得她該發些獎金給莊仆激勵激勵士氣。


    再就是紅棗吃夠了沒水用的苦,現便特別看重打井這件事,所以一有了錢,就想著打井。


    張乙算了算兩個莊子的人口,算到最後還能剩下三十九兩,足夠兩個莊子各打一個深水井了,也是興奮——大奶奶仁心,舍得拿錢打井,鋪子夥計不知將省下多少辛苦!


    剛打發走張乙,顯榮便帶著兩個小廝來了。


    “大奶奶,”顯榮示意兩個小廝放下抬來的錢箱,自己則捧著一本賬本恭敬道:“大爺使小人把蓼莊的秋租和冬節的節租送交大奶奶收著。”


    蓼莊?紅棗聞言一愣,轉即想到這還是新婚第二天大老爺與謝尚的禮物。當時謝尚雖然說將拿這個莊子的出息做家用,但紅棗看他收走了地契便隻以為這錢會是他自己收著然後看著使,不想現在卻給她送了來。


    “回大奶奶,”顯榮報賬道:“蓼莊秋租,其中稻穀折銀一百八十兩,玉米、紅薯、雜糧折銀一百二十四兩八錢,蓼蘭草三百吊,三樣共折銀六百零三兩八錢。”


    “等等,”紅棗再次打斷道:“顯榮,這蓼蘭草是什麽?”


    顯榮:“回大奶奶,這蓼蘭草可做藍色染料,市價比較高。”


    嘖,又一種經濟作物!


    顯榮接著道:“蓼莊冬節節租,其中雞鴨蛋折九兩八錢銀子、雞鴨魚肉折銀四十七兩二錢五分、兩樣共折銀五十七兩五分。”


    “蓼莊秋租加冬節節租共計六百六十兩八錢五分銀子。”


    紅棗不大知道蓼莊情況便隻能問顯榮,然後也依樣給了莊撲和莊頭賞銀三十二兩。


    想想紅棗又問:“顯榮,這蓼莊外開鋪子了沒有?”


    顯榮點頭:“開了。”


    就是他去操辦的。


    紅棗:“那你便再拿十八兩給莊頭讓他等明年開春就近鋪子打個井吧!”


    “對了,豬肉鋪子也開了吧?”


    顯榮:“開了!”


    紅棗:“剛我跟張乙說了開羊肉鋪賣羊湯的事……”


    “紅棗,”午後謝尚一進家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我聽說你又要開羊肉鋪子,還要賣羊湯。”


    現謝尚名下三個莊子的茶水鋪、雜貨鋪、豬肉鋪每天都能給謝尚帶來近二兩銀子的收益,這讓謝尚興奮不已——謝尚雖說不差錢,今秋三個莊子的秋租加冬節節租便收了三千兩出頭的銀子,但他自己掙錢,卻是姑娘上轎頭一回。


    現聽說又有掙錢的門道自是要好好問問。


    “大爺,”紅棗解釋道:“這羊肉不比豬肉,價格太貴,一般人吃不起。所以我先前都沒敢賣。現也是因為過節,才想著試水,先放豬肉鋪子裏賣。”


    “至於羊湯,”紅棗笑道:“大爺知我莊子位置近城,茶水和燜燒飯都賣得不及大爺莊子好,所以方想拿羊腿骨燒湯替了茶水賣,看是否能多些生意。”


    紅棗的話撓到謝尚的癢處。他名下的三個莊子有兩個都離城比較遠,都是四五十裏。先他還覺得離城太遠,周圍村子人窮,沒生意,結果沒想茶水鋪一開生意便絡繹不絕——他鋪子位置正是進城出城商隊歇腳的飯點,所以莊子開的豬肉鋪子,連豬頭在內超一半的肉都內銷給了自己的茶水鋪。


    “一準會有生意”!謝尚搶道:“羊湯可不就合冬天喝?”


    “對了,這回要我給你畫個羊做旗招攬生意嗎?”


    紅棗笑:“求之不得!”


    夜來,謝子安聽了彩畫的講述,不覺和雲氏笑道:“得,咱們的鋪子算是過了明路了!”


    “雅兒,你現可以放寬心了吧?”


    對於謝子安先前效仿兒子和兒媳開店的事,雲氏一直覺得不妥——她就擔心東窗事發,難看!


    現聽了彩畫的話,雲氏一顆心方算放下。


    “尚兒媳婦,”雲氏和謝子安感歎道:“行事大方,著實難得。”


    謝子安點點頭沒再說話,心裏則想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出自太史公,隻怕尚兒都不定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張乙:門房蹲,門房蹲,門房蹲完廟門蹲;


    廟門蹲,廟門蹲,廟門蹲完鋪子蹲;


    鋪子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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