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人來回謝子安車馬進了城後,雲氏就想去垂花門候著去了,隻老太爺不發話,雲氏便隻能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急躁,做若無其事狀地在屋裏焦心等待,以免被其他人瞧出端倪來嘲笑。


    直等傳話的人來說謝子安已經在府門前下了馬車,老太爺方才哈哈一笑和眾位兒子說道:“子安可算是到家了,咱們且出去迎迎他吧!”


    聞言老太爺在家的十二個兒子都點頭稱是,老二謝知遇和老十三謝知微站起身上前一左一右地攙扶著老太爺往二門來。


    雲氏跟在老太爺和十二個叔叔後麵往外走,心裏急似火燒,就擔心不等走到二門謝子安就到了——從大門到五福院才幾步路?


    結果不想連家裏才裹腳的女孩兒都從屋裏挪走到二門了,謝子安卻都還沒進來。


    雲氏心裏疑惑剛想打發人去瞧,便聽謝知遇吩咐道:“來個人出去門口瞧瞧子安在外麵幹啥呢?怎麽還不進來?讓老太爺在這兒幹等!”


    雲氏不覺橫謝知遇一眼,心說:老太爺都沒發話,你急什麽?


    轉眼打聽的人回來稟告道:“回二老爺的話,老爺在府門外答謝道賀,想必再一會兒就進來了!”


    聞言老太爺心中了然,和一眾兒子笑道:“子安既然有正事,那咱們就再等等!”


    老太爺就喜歡謝子安的這份隨性,這是他年輕時所沒有的風範——人不輕狂枉少年,他當年無論中舉候還是中進士後當著人都實在是太謙虛了!


    謙虛不是不好,但過分的謙虛就是不自信!


    他當年若是能有他大孫子謝子安的這份自信,他的人生可能便是另一番際遇。


    謝知遇心說謝子安現能有啥正經事,還不是臭顯擺?但老太爺發了話,他不好否決,隻好點點頭,心裏則不以為然。


    其他人也都作如此想,但眼見老太爺袒護明顯,便都麵露笑意頻頻點頭表示認同!


    謝子安也沒太讓老太爺久等,畢竟他從不是一個平易近人的人,而他現有了舉人功名,能夠出仕,已算官身,在禮法上除了宗族長輩其他平民百姓見他都需行禮致意,即便他瞧不到或者根本就是無視。


    謝子安在享受夠萬眾矚目萬眾致意的感覺後便一馬當先的進了內院的垂花門。


    進門瞧見地上當中的擺墊,謝子安按規矩給老太爺磕了三個頭。


    老太爺受了大孫子的禮後上去前親自扶起謝子安道:“十年寒窗苦,一舉天下聞。子安你今科折桂,實是我謝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子安,你且起來,有話咱們都進屋說!”


    聞言謝子安順手扶住老太爺的胳膊,立便擠占了他二叔謝知遇的位置。


    “太爺爺,”謝尚跟著上前極自然地挽住了老太爺的另一邊胳膊驕傲笑道:“我把爹給迎回來了!”


    “好!好!”老太爺似一無所覺地開懷笑道:“我就知道尚兒你能行!”


    被擠到後麵的謝知微下意識地和身邊的謝知遇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無奈——謝子安原就不好相遇,這回中了舉,勢必將更霸道!


    雲氏站在一旁看著離家二十天的丈夫穿戴著一身青色的舉人服飾腰杆挺拔地立在一眾兄弟之前,似一竿青竹立於周圍花團錦族之中,心中歡喜,但礙於禮節不能上前說話,便隻兩隻眼睛似被膠黏住一樣粘在謝子安身上。


    和老太爺說話的謝子安心有所感,下意識地回頭瞅見,立衝雲氏微微一笑,雲氏看到,隨即就圓滿了——她男人看到她了,知道她來迎他了,還對她笑了,真好!


    紅棗站在雲氏身邊將一切盡收眼底,心說她公婆又發狗糧!


    進屋後少不得一番寒暄。候謝子安說一回府城鹿鳴宴的經過,老太爺笑道:“子安啊,你回來得正好。再有三天就是十五,正合開祠堂把你中舉的事祭告祖先,寫進家譜!”


    謝子安笑道:“爺爺說的是。再就是上月尚兒娶了親,尚兒媳婦的名字這回也可一並添進家譜!”


    “如此便算是雙喜臨門!”


    聞言屋裏不少人,特別是女人的目光都落在紅棗身上——剛進門就能和公公中舉這樣的大事一起載入族譜,女人們不無豔羨地想:尚兒這個莊戶媳婦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一個旺家的名聲就這麽到手了!


    往後除了她自己沒福,長不大,不然這謝家宗婦的位置一準坐得穩穩的,誰也擠不掉!


    真是讓人眼紅啊!


    紅棗沒想到謝子安連半月後的冬節都等不及,這便就要給她上族譜,心說她公公的性子真是夠急的,連半個月也不能多等。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說不,便隻能順勢而為——現唯一慶幸的就是謝尚還算孺子可教,她名字和他綁定在一起,不算太吃虧。


    感受到周圍豔羨的目光,紅棗昂首站著,自我安慰道:隻看這些紅眼病,就知道她上族譜不吃虧,不吃虧……


    謝尚也沒想到他爹會一進門就當眾提給紅棗上族譜的事——畢竟出門前他爹還有猶豫,但意外之後便覺安心。


    俗話說“名正言順”,紅棗幫他娘管家沒得祖宗認可如何能夠服眾?


    如此他往後搬去外書房也不必擔心紅棗擺不平家裏這許多的長輩了。


    他媳婦紅棗人能幹,除了不耐煩做針線,其他都無可挑剔——他很滿意。


    雲氏倒是不意外謝子安的話,畢竟打一開始,謝子安就中意紅棗做兒媳婦,而現在她也挺滿意紅棗這個兒媳婦——俗話說“兒子隨娘”。紅棗年歲雖小,但從進門一個月做褲子、做柚子茶、做燜燒菜來看人不是一般的聰慧,由此可知將來她生的兒子一準的也差不了,能挑宗嗣。


    如此,雲氏暗想:依老爺的主意早些給紅棗上族譜倒好,她也可派些族務給她練手,讓她把這家早些管起來。


    午飯的接風宴就開在五福院。因為多年來謝子安就是宴席的中心,所以今天的酒席比往日其實也沒啥特別不同——甚至謝子安今兒喝的酒還不及重陽那天喝得多。


    老太爺知謝子安必是近來喝酒喝疲了緣故,故而也不勉強。席後便打發他和謝尚同雲氏紅棗一起家去歇息。


    謝尚知他爹娘許久不見定有話要說,一進明霞院便嚷嚷說喝多了頭暈要睡覺。


    謝子安知他心意便就沒揭穿他隻喝了三杯的事實,揮手打發他走,雲氏便囑咐紅棗回屋後泡了柚子茶給謝尚喝過後再讓他睡,紅棗自是答應。


    謝子安進上房換了家常衣裳後立便往炕上一倒,歎息道:“可算是到家了!”


    雲氏捧了丫頭新衝的柚子茶給謝子安道:“老爺,您喝碗柚子茶解解酒!”


    謝子安靠在大靠枕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晃著二郎腿懶怠起身,便隻張著嘴不動彈。


    雲氏見狀便讓丫頭拿小瓷勺來,然後舀了柚子茶喂到謝子安口中。


    如此足喝了半碗茶,謝子安方才揮手叫停,然後告訴雲氏道:“今兒我其實沒喝多少酒。很不用解酒。”


    雲氏疑惑:?


    謝子安訴苦道:“我這些日子應酬同年天天喝酒,偏還都不是什麽好酒,喝得我頭都疼了!”


    同年是仕途上天然的同盟軍。謝子安雖然一貫任性但自決定走仕途便就隻能耐著性子應酬。隻同榜百人,哪裏能家家都似他家有錢,所以這些日子謝子安小飯館就沒少去,濁酒便沒少喝——謝子安是真心覺得自己這段日子吃了苦,受了罪,不是無病呻吟!


    雲氏就吃謝子安這一套,當下關心問道:“那老爺您現在頭疼嗎?可要睡會兒?”


    謝子安合著眼睛道:“你陪我說說話,我在外麵天天跟人說話,現就想聽你說話!”


    聞言雲氏心裏慰貼,忍不住笑道:“巧了,老爺,妾身也正有件事想告訴您呢!”


    謝子安隻拿鼻子“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雲氏也不介意自顧往下說道:“老爺,妾身有了。”


    謝子安順口接道:“有了啥?”


    轉反應過來,謝子安立刻睜大眼睛瞪著雲氏問道:“你剛說什麽有了?真是你有了?確定?”


    雲氏衝謝子安點頭表示肯定。


    謝子安不敢置信接著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多久了?”


    “妾身這個月的小日子比平常晚了三天。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所以妾身請家裏常走的劉大夫來瞧了一回,然後便就摸出了喜脈了。”


    “劉大夫說一個多月了!”


    謝子安得了確信喜得從炕上躍坐了起來,握著雲氏的手展顏笑道:“好!好!尚兒要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俗話說“財大傷丁,丁多傷財”。世人都說謝家大房子息不旺的緣故,是因為財氣太大了衝撞了子嗣。想要子息興旺,得把錢財散掉才好!


    對此謝子安嗤之以鼻,懟曰:他家這點田地也就擱雉水城看著還成,其實在府城根本排不上號,而京師就更別提了——若按這句話來論,這府城京師的公侯將相豈不是都要絕後?


    別看謝子安嘴狠,其實心裏多少也有些心虛——一本《史記》告訴謝子安一個朝代先亡的征兆都是皇室正統子嗣不豐,後繼無人,然後從宗室開始過繼,比如大漢,比如盛唐,都是如此,無一能夠例外。


    故而謝子安對於自己年近不惑膝下隻有謝尚一個兒子,且八字還帶殺,便每嚐懷疑自己和雲氏福德不夠,所以才財大壓身,子嗣不豐。


    這些年,謝子安雖然麵上不顯,但私底下也沒少學老太爺修身養性,修橋補路,廣做善事——比如今年元宵燈節城隍廟的踩踏事故,若擱十年前他一準不理,但今年卻是開了謝家大宅借路幫著疏散人流,都是因為內心有了隱憂懼怕之故。


    先謝子安看紅棗麵相好,一心為兒子求娶,甚至不惜萬兩做聘,這固然有他一意孤行,固執己見要借紅棗的好命鎮宅的緣故,但其中多少也有些破財消災的想法。


    現在聽說雲氏有孕,謝子安便覺自己求仁得仁,這一份高興比起中舉來也是不遑多讓——隻要雲氏這個孩子生下來,謝子安暗想:若是女兒,便是天然的一個“好”字,雲氏就是人人豔羨的“十全人”,甚好;若是兒子,他這房人不僅去了這子嗣不豐的名聲,尚兒也能多個兄弟,從此有手足相助,也好。


    總之,不管男女,隻要能生,都好!


    高興得在屋裏一連轉了三個圈,謝子安方才問道:“這事老太爺知道嗎?”


    雲氏搖頭。


    謝子安瞬間恍然:雲氏第一個告訴的是自己。


    “那尚兒也不知道了?”


    雲氏點頭。


    謝子安想想道:“那就幹脆先別說。直等十月十五開了祠堂後再說!”


    想想謝子安又不放心地問道:“三日後開祠堂,你身子能坐車出門嗎?”


    雖然說女子不進祠堂,但雲氏作為宗婦卻要整治祭祀飯菜,所以一年四祭都要去謝家村。


    雲氏點頭道:“劉大夫說我這胎胎象極好,行事隻比平常小心些就無礙!”


    “那明兒還是請劉大夫來瞧了仔細問了後再商議!”


    雲氏這胎來得艱難,謝子安可不敢掉以輕心。


    “你既有了身孕,”謝子安想想又道:“家務上便不可多操心。”


    “這樣吧,我把又春給你,有他幫你操持,你也能少操點心!”


    聞言雲氏自是感念。


    夫妻兩個正自說話,謝福忽然匆匆進院來見。


    至此雲氏方才想起,謝子安回來這麽久,她剛竟沒見到謝福。


    謝子安一見謝福便問:“打聽清楚了?是怎麽回事?”


    雲氏:?


    謝福回道:“打聽清楚了。大爺、大奶奶名下的六個莊子自就九月底就在莊前的官道邊建造房屋,然後都是十月十日開張茶水鋪,給過路的商隊行人提供茶水和燜燒菜。”


    “鋪子才開張兩天?”謝子安笑了:“我說我上回路過時怎麽沒一點印象?”


    “老爺,”雲氏至此才插話問道:“您說尚兒和他媳婦擱莊子外開茶水鋪?而且還一氣開了六家?”


    謝子安:“我也是昨兒回來經過南城外五十裏的南莊的時候才知道,莊門外不知何時多了個五個門臉的鋪子,所以便讓謝福去打聽。”


    “然後進城的時候看到尚兒媳婦名下的梓莊外也是一樣的五間屋的鋪子,所以幹脆地讓謝福安排人把他兩個名下的莊子都瞧了一遍,結果果是兩個人商量好的開的夫妻店!”


    雲氏感歎:“尚兒和他媳婦瞞得可真緊啊,我天天見他兩個,竟是一點都不知道!”


    謝子安安慰道:“你現有了身孕,自當保養身子,如何能為這些瑣事操心?”


    “尚兒和他媳婦鋪子剛開,想必還沒賺錢。等賺了錢,”謝子安忍不住笑:“就咱們尚兒那性子,即便你不問,他自己也會跑來得瑟!”


    “你別忘了,他奶娘貪他錢的麵子,他還沒找補回來呢!”


    聞言雲氏也撐不住笑了。


    謝福見狀趕緊恭喜道:“小人給老爺太太道喜!”


    謝子安笑著點頭道:“這事你知道即可,先別聲張。等過了十五再說。隻一樣,你把你弟又春空出來,讓他明兒就來明霞院給太太管家!”


    謝福自是答應。


    說定了謝又春的安排,謝子安想想又道:“這莊門外開茶水鋪也不知是尚兒和他媳婦誰的主意?謝福,你且打聽著他們這鋪子都是怎麽開的,然後安排人擱我名下的莊子外都照樣開一個,不求賺多少錢,但凡給路人一個歇腳的方便地方罷了!”


    媳婦有了身孕,謝子安便覺得他得再做些善事給還為出生的孩子多積攢些福德才好,而隆冬在即,不費多少錢的沿路修個暖和鋪子給行人避風雪去饑寒可是《因果經》上的大功德,真是瞌睡有人給送枕頭,簡直不能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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