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三個月之前,從囂國來到宋國避難的韓之遂曾經路過吉羅城,雖然沒有停留多長的時間,但是他卻在一個官員的府邸上觀看了一場演出,而這場演出中正好就有一場彩衣舞的表演。


    韓之遂在虢郡待了很長的時間,對彩衣舞了然於胸,說道:“這是除了虢郡外,最得彩衣公主風骨的舞蹈。”


    官員很高興,叫來了編舞的人,吳阿雅曾經被許淩君重托說不能對外宣稱彩衣舞出自她的手筆,於是說是自己編寫的。


    韓之遂不是個多疑的人,當下感慨了兩句,賞了些銀兩,便離開了吉羅城。


    不久之後,鄖國出現了危機,想借助宋國的威勢東山再起,邀請宋國國公出訪,西陵昌啟思索再三,覺著這是左右鄖國朝堂的最佳時機,於是便答應出訪,沒想到走到鄖國邊境,就接到了鄖國內政正在上演奪權風波的消息,就將行轅駐紮在鄖國與宋國邊境等候內政風波的穩定,他好乘勢扶持自己想扶持的人上位。


    行轅駐紮在離吉羅城不遠的地方,南方內政事變未穩,虢郡立國的大事又在穩步的推進中,閑來無事,韓之遂便想起了自己在三個月之前在吉羅城觀看的一場演出,兩人提起了虢郡往事,都無比感慨,於是韓之遂便建議移動行轅,去吉羅看彩衣舞。


    吉羅這座小城從未迎來過這麽大的官員,西陵昌啟的行轅視同王駕,八方九裏的人都趕來了看熱鬧,吉羅那座小小舞肆坊也由官家出資重新修繕了一番,老板笑的眼睛都快沒了,也沒注意到國公來的前一天,許淩君已經帶著許淩越悄然離開了吉羅城。


    鑼鼓喧天,吉羅這座小城的迎接舞隊顯得太過庸俗,西陵昌啟不禁疑問,這樣的一座小城真的能演出讓韓之遂看出彩衣公主風骨的舞姿來嗎?


    落座之後,他也未抱什麽希望,囂國亂成了一鍋粥,韓之遂這些年過的也很不容易,就當是陪他出來散散心吧?


    可是……


    彩衣攬結手,扶琴弄輕舞,牽絲柳轉腰,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


    天底下最了解彩衣舞的人有三個人,一個蕭其遠,一個呂斟潯,另一外就是西陵昌啟了,一曲方畢,他的心已經快要跳出了胸口,揮手停止了舞女的舞姿,要見舞肆老板。


    老板見到國公沒等看完演出就出言打斷,以為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周到,慌慌張張的跑出來,立馬跪下請罪。


    西陵昌啟說道:“這支彩衣舞是由誰編排的,勞煩請出去來一見。”


    聽到西陵昌啟這麽一說,老板鬆了一口,讓人到後麵傳出了吳阿雅。


    “這支舞蹈是出自你的手筆?”西陵昌啟問道。


    吳阿雅沉聲說道:“是的。”


    “你未說謊?”


    “是的!”吳阿雅挺直了腰身,看著西陵昌啟的眼睛,肯定的說道。


    “哼……大膽!”西陵昌啟突然發怒,拍著桌子問道:“我再問你一遍,這支彩衣舞真的是出自你的手筆?”


    吳阿雅被嚇了一跳,很快就恢複了神色,再一次斬釘截鐵的說道:“是的。”


    “真是個鐵錚錚的好女子,果然是由她*出來的,拉下去,給我砍了……”


    聽到西陵昌啟這麽一說,韓之遂嚇了一跳,怎麽好好的看一場舞蹈就動刀了?他拉住西陵昌啟的手問道:“昌啟,你怎麽了?一場演出而已,要是她有什麽得罪你的地方,罰兩下就可以了,怎麽說把人砍了就砍了呢?”


    西陵昌啟沒有理會韓之遂,看著吳阿雅說道:“你不後悔?”吳阿雅搖搖頭,老板慌慌忙忙地跑出來,跪倒在地,哭著說道:“國公大人請息怒,這支舞蹈不是阿雅編的……”然後拉住阿雅的手,說道:“快點跟國公道歉。”


    吳阿雅甩開老板的手,生氣的說道:“大哥,你不懂,這支舞蹈就是由我編寫的,殺了我也是由我編寫的。”


    老板不知道許淩君跟吳阿雅這七年的相處感情已經深到什麽地步了?雖然許淩君也囑咐過他,將吉羅彩衣舞的編寫人變成阿雅,但是因為這個所有權而得罪了宋國最有權勢的人,得不償失,於是說道:“這支舞蹈真的不是阿雅編的,是淩越的姐姐編,真的,我不敢欺瞞國公大人……”


    淩越的姐姐?


    西陵昌啟說道:“她在何處?帶我去見她……”


    老板說:“一個村野之人何敢勞國公大駕,我這就請她來見大人……”說完,就讓阿雅起身去請許淩君。


    可是阿雅一動不動,他推了兩下,阿雅才有些憂傷地說道:“淩越的姐姐已經帶著淩越離開吉羅城了。”


    什麽?


    西陵昌啟終於肯定了,他指著阿雅說道:“既然人已經走了,就帶我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吧?”


    吳阿雅點點頭,將一隊豪華的車馬引進了一個狹小的巷子裏,指著一個破落的小戶入口說道:“這是淩越的姐姐跟淩越住的地方。”


    西陵昌啟讓人馬都停在外麵,一個人走了進去,看著屋中所有的擺設,他基本上已經肯定了心中的答案,也從阿雅的口中了解到許淩君已經成為了一個殘疾人,帶著一個認來的弟弟在這座小城中生活了七年的時間。這七年裏,她遺忘了自己的身份,當一個隱形的編舞者,日子過的很清苦。


    一個人七年的光陰,可以用幾句簡單的對話就可以概況完,西陵昌啟覺得好心酸,他癱坐在一張陳舊的椅子上,問阿雅:“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到底跟你交待了什麽,讓你如此舍命替她隱瞞行蹤,難道她就那麽不想見到我們這些故人嗎?”


    阿雅冷靜的說:“雖然我不知淩越的姐姐的是誰?但是我知道她的殘疾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她在這裏住了七年,從未出過城門一步,一聽到宋國的國公要來吉羅城了,就立馬收拾了包袱,連夜逃走,我問她要去哪裏,以後怎麽找她?她說緣分已盡,我們不必再見麵了。她活的那麽艱難,為的應該是避開你們這些傷害過她的故人吧?”


    西陵昌啟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你也算友盡了,我不會為難你,關於彩衣舞的事情,你還是對外宣稱,這是出自你的手筆,就不要再提起那個人了。”


    說完之後,西陵昌啟又給了她很多金銀細軟,讓她離開吉羅另謀生路,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回到吉羅了。


    離開吉羅之前,阿雅問西陵昌啟:“你們會繼續尋找她嗎?”


    西陵昌啟從未說起許淩君真實的身份,點點頭,回答肯定。


    她猶豫了半天,說起許淩越的乖巧懂事、聰明體貼,又疼愛姐姐,最後說道:“淩越的姐姐雖然已經走不了路了,但是她有淩越在身邊,日子雖然過得苦,但還算是開心的,如……如果……有一天,你們找了她,可不可以給她安寧,不要再打擾她跟淩越的生活了。”


    西陵昌啟沒有回答這句話,看著吳阿雅堅毅的背影,他不禁感慨,當年那麽簡單善良不懂人情世故的許淩君是怎麽樣就擁有了一種讓普通人信服跟追隨的魅力了?


    吉羅城小小的風波過去了,一個舞娘的離開並不會給這座城帶來多少話題,回到行轅處的西陵昌啟在自己的營帳中凝眉沉思,不時的來回踱步……


    “聽說這兩天你都不怎麽吃飯,鄖國的事情不是很快就要有著落了嗎,你還在煩惱著什麽?”從吉羅城回來後,西陵昌啟就開始變得的焦急了,韓之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關切的問道。


    西陵昌啟盯著他看了半天,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許淩君要是沒死,你會怎麽辦?”


    韓之遂說:“當年不是你將她的屍體交給蕭其遠的嗎?你怎麽說出這種話。”


    西陵昌啟悠悠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其實我給蕭其遠的那具屍體不是許淩君的……”


    “什麽!”韓之遂驚了,沒想到西陵會幹出這種事,問道:“你瘋了,蕭兄跟斟潯對許淩君是什麽樣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蕭兄唯一的親人了,還是虢郡許氏的後人,擁有虢郡這做城的配享,東土有名的彩衣公主,你居然……居然拿一具假的屍體蒙人……那……那躺在天痕關公主祠的那個人……根本……根本就不是許淩君是嗎?”


    “噓!你小聲一點……”西陵昌啟差點捂住了他的嘴巴,說道:“我這不是正在煩惱,怎麽跟蕭兄交待嗎?當年的形勢你也不是不知道,許淩君墜崖之後,呂斟潯整個人都快要瘋了,蕭兄整天渾渾噩噩的在鹹原宮,就是不提立國的事情,我這……這不是沒有辦法才找了一具形似許淩君的屍體去應付嘛。雖然我騙他們說許淩君已經死了,但是這些年來,我可是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尋找她,隻要沒有發現屍體,我就相信她還是一線生機,所以一見到吉羅的彩衣舞,我就知道了……”


    韓之遂打斷了他,說道:“你是說……”


    “對!”西陵昌啟肯定的告訴他:“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許淩君。可……可是那個人的情況你不是也聽說了嘛,是個不能走路的殘疾人,現在又是虢郡進行建製立國的關鍵時刻,許淩君這個時候要是出現,一定會亂了蕭其遠的步伐的,也會有好事之人拿出來做文章。還有呂斟潯,他在北線牽製了南進的離國,給了東土列國喘息的機會,正是內憂外患的時刻,也是虢郡尋找了百年的機遇,我們好不容易才將虢郡扶持上了列國的舞台,難道要在最後的時刻一敗塗地嗎?”


    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來,雖然責備西陵昌啟騙人,但是韓之遂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問道:“那你想怎麽辦?既然已經發現了她的行蹤,難道還要任由她流落在外嗎!你要知道,現在是什麽世道,亂世當前,她會有危險的!到時候,你拿什麽跟蕭其遠、呂斟潯,跟虢國的子民們交待!”


    這正是西陵昌啟煩惱的事情!


    他想了想,說道:“我想托付給你一件事,你願意去做嗎?”


    韓之遂說:“你想讓我親自去找許淩君?”


    西陵昌啟點點頭,說:“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最合適,不過找到她之後,先不要跟她見麵,暗中保護著她,等虢郡建製穩定了以後,我再找一個機會向蕭兄謝罪。”


    韓之遂不明白,問道:“許淩君到底錯在哪裏?為什麽不能回去……”


    西陵昌啟本來就有些煩躁,聽到韓之遂這麽問,脫口而出:“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當年許岩之所以會將蕭長安父子接進鹹原宮,不僅僅是因為神跡,還是因為她本身就沒有生育能力,想借助蕭兄父子繼續執掌虢郡。可是沒想到她跟蕭長安成婚後,就懷上了孩子,她拚了命的生下許淩君,更是膽敢逆天而行,要誅殺神跡中出現的人,就是因為本不該出生的許淩君她出生了。”西陵昌啟覺得自己說過了,降低了聲音,又說道:“她躲藏了這麽多年,你覺得是為什麽?就是因為她不想再跟虢郡有任何關係了,你若是真心為她著想,就盡快想辦法找到她,暗中保護著她,別讓她在這個動蕩的亂世中出事。”


    這是鹹原宮最隱秘的秘聞,連蕭其遠都未必知道,韓之遂初次聽聞,覺得西陵昌啟的身份或許比他想象中的跟鹹原宮的關係更貼近,不過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他說:“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找到許淩君的,不過這不是因為你的托付,而是我自願的,找到許淩君後,我決定留在她的身邊,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隻要她不願意跟虢郡有任何聯係,我就不會在她的麵前出現,讓她平安的度過下半生。”


    西陵昌啟沉默的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即刻出發,說:“此去,你隻能做一件事、成為一個隱形人,從此以後列國大事都與你無關了。”


    韓之遂說囂國都快沒了,還留戀著身份與地位何用,回去收拾了行囊,當天就辭別了西陵。


    離開之前他對西陵昌啟說:“我們自幼相識,我知道你是一個心懷天下蒼生的人,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東土這片大陸著想,你想統一東土,或者說,你希望有人能夠借助你的步伐將來有一日能夠統一東土。你的目標放的很遠大,此生做不來,就先把路鋪好,讓後人順著你的腳步走下去,所以不管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會責備你,甚至你縱容蕭其遠趁機吞並囂國國土我也不責備你,可是,有一件事,我沒有辦法原諒你。”


    西陵昌啟看著他,知道此生他或許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韓之遂說:“屍體已經那麽爛了,我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你那麽斬釘截鐵的說,這就是許淩君,讓我幫著你肯定這具屍體生前的模樣,讓蕭其遠跟呂斟潯徹底死了這條心。”


    韓之遂看到西陵昌啟難看的臉色,又說道:“天痕關的公主祠剛剛完工的時候,我對著許淩君的雕像站了很久,想將有關她的畫像付諸火炬,當時你就站在我的身後,可是……你就這麽默默的站著,一句話都沒有說,看著許淩君的畫像在我的手裏,一張一張都變成了灰燼……”


    男人之間不擅長說抱歉,再說這也不是一兩句道歉就可以彌補的,他目送著韓之遂離去的背影,說道:“對不起,希望你以後能夠跟許淩君一起好好的生活,這是我能送給你的最後一次禮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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