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自認為“還會活很久”的皇帝,都不會喜歡自己的兒子們太過強勢。


    若她此時也加入其中,皇帝立即會疑心她在暗中結黨營私,與五皇子共成一派!


    因著兩位嫡子生來體弱,拓跋弘並不看重他們,素日裏也有意疏遠。雲丹大約能揣測出,東宮之位是會在趙王和五六兩位皇子三人中選出了。趙王生母犯下重罪,趙王自身又不討喜,遂能夠與五皇子相爭的怕隻有六皇子一人了。


    如今六皇子的生母病危,朝中臣子唇舌參奏一個瀕死的可憐女人,她這邊還和朝臣們一道扶持五皇子——在皇帝看來,五皇子、六皇子都是儲君人選,甚至六皇子天資聰穎,更得父親看重。此時的天平往五皇子那邊傾斜了一大塊,皇上必會發怒,認為五皇子黨羽早有動作,暗中拉攏了朝臣。


    五皇子還是個四歲的孩子,其生母葉氏也是個平庸的女人,母族不顯。那麽後宮之中,到底是誰在幫五皇子呢?


    若雲丹膽敢說出支持五皇子的話,這結黨的帽子就跑不了了。


    雲丹再不敢多嘴,老老實實跟著皇帝回了宮,又備了厚禮和眾人一道去玉照宮探望慧妃。


    皇帝回宮當晚,長樂宮太後頒下懿旨,懲處朝中參奏慧妃的官員。


    事到如今,聰明人都看明白了,慧妃和六殿下母子兩個惹不起,至少在慧妃“病危瀕死”的這段日子裏惹不起。皇帝不喜歡看到其中一位皇子聲勢過大,太後還十分憐惜慧妃,五皇子想進東宮,怕要等到慧妃死了才行。


    而那些支持五皇子的朝臣並沒有就此放棄,他們甚至還有些竊喜——慧妃不是快病死了麽?等她歿了,六皇子再無依仗,還不是任人拿捏!


    幾日之後,五皇子入主東宮的提議漸漸無人再談,後宮女子更不敢提。


    乾武十三年的春日額外地冷。已經入了三月,杜鵑花開得稀稀落落,冰雪雖已消融,每日夜裏卻仍會下霜。這樣的春寒料峭對林媛中毒的身子來說,顯然是雪上加霜。


    拓跋弘回宮當晚就趕去了玉照宮陪伴她,隨後幾日都宿在玉照宮裏,將勤政殿、南書房的折子都搬過來了。宮內大半的禦醫都被傳召過來,輪番給林媛問診開藥。林媛病入膏肓,昏昏沉沉地說了一句要見琪琪,他又去了長信宮裏將六皇子從皇後懷裏拖出來,塞進林媛床上。


    身為一個皇帝,拓跋弘對她實在夠意思了。無奈林媛並不感到高興,她如今最需要的不是皇帝丈夫的奢侈陪伴,而是——五石散!


    皇帝一片好心,請了滿宮的禦醫來要留住她的命。林媛卻礙於這麽多禦醫在場,根本不敢服食五石散。


    她對外宣稱是病危,皇太後甚至命令禮部準備了貴妃儀仗,等她歿了再追封。不過這都是嚇唬人的,林媛是病得不輕,但還沒到鬼門關那一步。禦醫給她加大了熊寶的用量,用藥吊著,她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就這麽一天天地撐了下去。


    拓跋弘在玉照宮裏住了大半月,林媛還活得挺好。他一點沒聯想到什麽欺君之類,就單純地為她高興,覺得是自己的帝王陽氣扛過了死神索命。


    這快死了的慧妃總吊著氣,朝中臣子們心思各異。沒人敢再提五皇子了,但立儲之聲還是甚囂塵上。長信宮皇後唯恐天下不亂,竟也跟著附議,勸皇上早日立東宮。


    皇帝日夜都守在玉照宮,上官璃也是拿著奏表到玉照宮裏上奏的。她說得頭頭是道:“皇上年富力強,本不該立儲。然而這種事情,一旦被朝臣們挑起,就必然不會輕易罷休。幾位皇子、皇妃和支持他們的勢力看到這個苗頭,也會心中不安,開始動起心思來。皇上一力強壓不肯立儲,反倒會積壓隱患,等到數年之後若是發現哪一位皇子暗中積蓄了強勢的力量,甚至挑釁父權,那該如何是好呢?”


    皇帝深覺此言有理。立儲的事一旦挑明了,皇子們立即就會開始為之操持。沒有人不想當皇帝,他明麵上給壓下來了,幾位皇子和他們的黨羽必會暗中動作。等發覺了他們的勢力,怕是已經來不及打壓了。


    林媛看出來了,上官皇後不想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她又不傻,皇帝防她跟防賊一樣,自己親生的倆孩子是絕無可能了。若是她再表明態度支持另外的某位皇子,那拓跋弘就會率先打壓這一位。


    她此時似乎是玩心大起,對立儲之事添柴加火,在雲昭儀和慧妃幾個當中攪和,挑起更多內亂。


    林媛身為六皇子之母,自然知道避嫌,對立儲一聲也不敢吭。五皇子的生母葉繡心同樣如此。


    因著皇後的進言,皇帝開始重新考量立儲。


    三月二十一日,懷恪長帝姬進宮參拜。


    一同進宮來的是西梁王妃陳氏,和世子的妹妹,隆昌郡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扇玉省親沒有給後宮帶來任何波瀾,嬪妃們的眼睛都盯在幾位小皇子身上,哪裏會去關注一位早已出嫁的長帝姬。


    扇玉去長樂宮磕了頭,又去建章宮坐了一會子,隨後果然去了雲昭儀的麟趾宮。


    林媛得到消息時已是三月二十二的正午。她昏睡許久,醒過來還迷蒙著,就聽服侍的宮女隨口道:“懷恪長帝姬來玉照宮請過安了,娘娘還睡著,就沒請帝姬進來。帝姬現在去了麟趾宮見昭儀娘娘……”


    林媛劇烈地咳起來,手帕上都帶著血絲。“什麽時候的事……是昨日麽?”


    “帝姬是昨日傍晚進宮的。”那位宮女並不以為意,起身端了湯羹要服侍林媛用膳。


    林媛沉默許久,最終揮手道:“都撤下去。”


    她沒有想到,扇玉竟然堅持進宮來,還去了麟趾宮。


    朝中已經無人敢推舉五皇子了,她本以為扇玉會識相地離開京城,但她還是進宮來了!


    外人都說,西梁王府裏世子病重,懷恪長帝姬無力應付奪嫡之爭,這才進京來求助父皇。然而林媛清楚地很,扇玉的目的不會這樣簡單。


    扇玉和雲丹同為皇女,兩人如何相交,林媛並不清楚。然而當年吐蕃使臣進秦國,獻上皇女雲丹一事,就是由西梁王牽線。因著西梁王,雲丹才決議嫁進秦國。


    林媛頭腦混亂,眼前境況顯然對她大大不利,而她重病在床,對所有的危險都沒有反抗之力。


    她思來想去沒有法子,隻好又求了趙昭儀帶長寧帝姬過來,讓長寧給右丞相傳話。


    還沒等到她想出應對之策,三月三十日,西梁王病死於前線的奏報快馬加鞭地送進京城。


    對此皇帝不感到意外。西梁王和世子得的一樣的病,幾年前就有禦醫診斷西梁王短壽。西梁王受皇命領兵出征後,也無法親自上陣,隻是將雲州城的二十萬精兵搬上前線罷了。他最終並不是如楚達開一般英勇死在敵人的刀下,而是在幽州城中的一座宅院中安詳病逝。


    此事在朝堂內外都沒有引發多少波瀾。西梁王生前領兵時就無法上戰場,他死後依舊由雲州城的兩位將軍統帥兵馬,征戰匈奴。西梁王的棺槨則被以隆重的儀禮迎回京中,按祖製葬入皇陵。


    唯一對此津津樂道的是宮內宮外的命婦們。她們對戰事一竅不通,對西梁王府後宅起火卻感興趣地很。她們伸長了脖子和眼睛,盯著那病重的西梁世子和他那兩個上躥下跳不安分的庶出弟弟,以及為襲爵焦頭爛額的懷恪長帝姬。


    西梁王妃陳氏是個柔弱的女人,在丈夫死後,她竟然沒有任何力量保護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好在扇玉有帝姬的架子撐著,攜家眷進京城來求援。


    四月初十,西梁王棺槨抵京,葬儀厚重。當日,皇帝下詔令西梁世子襲爵。


    可憐那世子,病得連床都下不了,甚至無法進京來接旨。扇玉替他捧了聖旨,在公公的喪禮上滿麵愁苦之色。雖然父皇一時偏袒她,將爵位賜給了她那半死不活的丈夫,然而世子已經時日無多,她日後成了寡婦,如何爭得過兩位庶弟?


    宮中嬪妃從前和扇玉無甚交集,此時都覺得她可憐。皇族的長帝姬,命運不過如此。


    就在四月十七,西梁王棺槨停靈七日下葬之時,匈奴戰場又傳來急報。


    西梁軍主將馮懷恩俘虜了匈奴可汗,並當場將其斬首。


    這是征戰三年以來,皇帝聽到過的最振奮人心的捷報。據傳信的先鋒官所言,原本馮將軍想要將匈奴的國主活捉送進京城來獻俘,同時要求匈奴拿出十座城池來交換國主的性命。然而那一戰也是十分驚險的,他們的騎兵在山穀中奇襲抓住了機會俘虜那可汗,匈奴的大軍卻很快夾擊過來。馮將軍擔憂生出變故,被敵軍救走了可汗,隻好就地斬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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