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一回來……首當其衝要麵對的是靜妃才是。


    這兩年下來林媛和靜妃鬥得筋疲力竭。上官璃回來讓她們倆掐去……怕還是好事呢。


    那邊林媛卻已經動怒將枕頭摔了。她一壁撕扯帳子,一壁抓狂叫道:“蕭臻那個狐狸!他忘了是誰讓他們家兒子娶了帝姬的?哪天惹火了我,信不信我扒了他的丞相!啊,這個兩麵三刀的死狐狸……”


    皇上為什麽會當朝下旨,命三妃協理未來的皇後?


    因為右丞相提議,上官皇後賢德有虧。很直接的理由。


    右丞相說到底是給皇上賣命的!他麵子上看著是幫了林媛,實際說出“上官皇後跋扈”這話根本就是皇帝的授意。拓跋弘以此引出三妃協理之事,光明正大地削弱新皇後的權柄。


    處處都在鉗製上官璃。


    右丞相這個人,雖然一直與林媛合作,但想讓他真正變成一個忠誠的下屬?簡直比當上太後還難!


    右丞相蕭臻心高氣盛,對他來說最難受的事就是被林媛壓在頭上。然而對林媛來說,最難受的就是掌控不了他。


    林媛抱著枕頭在床上甩來甩去,內心非常崩潰。其實她是不可能扒了蕭臻的丞相的……這人讓她恨得牙癢癢,但人家這麽些年,大事小事幫的忙不少了。


    自己真離不開他。


    以後……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將來琪琪的前途還要依仗他,他的前途也要依仗自己……


    ***


    冊立皇後的旨意可謂將後宮震得發抖。拓跋弘這邊倒是難得地輕鬆下來,他傍晚時傳了林媛侍寢,半個多月沒吃肉的男人和半個多月沒享樂的女人一晚上賣力耕耘,兩人最後疲軟而滿足地癱在床上。


    天可憐見,這些天拓跋弘都是三更才睡的。


    而且很久都沒有招幸後宮了。他忙著應付上官家,一點時間都沒有。


    戰爭的年代,一個手握重權的武將氏族的力量有多麽可怕?現在的拓跋弘還是立了軍機處、十年隱忍提攜了無數得力忠心的心腹臣子們,皇權穩固,想立上官氏做皇後還得費好一番功夫。直到他覺得布置地差不多了,這才敢讓皇太後宣讀詔書。


    “媛兒,你知道朕最喜歡你什麽嗎?”他一雙手摩挲著林媛的小臂,低聲呢喃。


    “臣妾哪兒都好。”林媛將臉貼到他下巴上:“把最後三個字去掉,您最喜歡臣妾。”


    拓跋弘嗬嗬笑了兩聲:“對,媛兒,朕最喜歡你。你識大體,從來都不會惹朕生氣的。這一次立繼後,四處風起雲湧,連靜妃都坐不住了,隻有你不爭。”


    林媛打了個嗬欠:“隻有這一點麽皇上,臣妾不依呢。臣妾比旁人美,比旁人體貼,比旁人聰慧,您說是不是?”


    “好好,媛兒哪裏都好。”拓跋弘隻好哄她:“所以朕才讓你協理後宮,這就是最信任你了。皇後的鳳駕大約二十日就會抵達京城,你與靜妃、趙昭儀她們一道主持著,迎接皇後。朕相信後宮裏定會祥和喜樂的,是不是呢?”


    雖然床笫之間還談及公事讓人不快,但林媛還是有點同情拓跋弘。當皇帝不容易啊,辛苦了大半年終於能歇息,卻還是滿腦子皇後朝堂,一刻沒有輕鬆。


    這會子又來對她千叮萬囑,大體意思就是讓她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協理妃子,讓後宮安穩。


    “皇上交代的事情,臣妾哪裏敢不仔細?”她揚起一張笑麵,眉眼彎彎,當真勾人地緊。拓跋弘果然忍不住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立後塵埃落定,你一貫讓朕最放心,好在靜妃也是個明白的。她前頭天天在華陽宮裏跪著,誰勸也不聽,今日倒是不跪了——”


    說著又笑:“她這也是不爭呢。朕隻希望你們都能安安分分地,這後宮就平和了。”


    今日華陽宮裏的事林媛早就知道了。靜妃都跪了一個多月了,說是沒有管束好六宮自罰請罪,實則是洗脫汙名繼續為後位奮戰。


    她也夠聰明啊,在得到立後旨意的當天就決定不跪了——不跪,就是順從皇太後的懿旨,對後位死心了。


    拓跋弘看在眼裏一點沒責怪她“沒有悔過的誠心”,反而覺得她懂得分寸。


    林媛已經很困了,迷迷糊糊地應著皇帝的話,腦子裏是曾經上官璃的影子和靜妃端莊嫻雅的麵孔。


    唔,今兒華陽宮的事……好似謹嬪也去了吧?


    謹嬪去做什麽呢……她應該早就明白了靜妃害五皇子那件事吧,難道她還想幫著靜妃?不過上官璃就快回來了,當初謹嬪可是背叛了上官璃去投奔靜妃的,不知有沒有被上官璃看穿呢……


    以後的路會怎麽樣呢?


    困意越發濃烈,她的眼睛閉上了。


    拓跋弘也漸漸迷糊了,將手搭在她的雪肩上,鼾聲漸起。


    天氣越來越冷。十月初十,難得的天朗氣清的好日子,日頭暖融融地,上官皇後的鳳駕終於抵達京城。


    由大清門通往內宮的路迤邐洞開,林媛隨眾妃在內宮牆兩側依著位分跪迎,禮部的官員們與禦林軍將士守在宮禁處,一路上身著靛青色官服的內監和茜桃色宮裝的宮女們垂首侍立著。帶著暖意的日光璀璨奪目地灑下金輝,在朱紅色宮牆頂著的琉璃瓦上抹出絢麗五彩,入眼皆是恢弘奪目的美。


    雖然是深秋了,身上穿的衣裳也厚,跪了一個多時辰的林媛仍是覺得疲憊。肅穆之中,她悄然窺探眾人,隻見百官麵色肅然,嬪妃端莊恭敬,連一聲喘息都無人敢發出。


    領頭的靜妃神色最為謙卑溫婉,這樣的賢惠,讓林媛都忍不住側目。


    又跪了約莫一刻鍾,突然地,不遠處外宮們宣武門那兒響起了隆隆的煙火聲。抬眼望去,長空皓日中有燦爛的煙花轟然炸開,宣示著無盡的喜氣。


    林媛聽到了宮外圍攏而來的千萬百姓們高昂的歡呼聲與跪拜聲。


    皇後千歲。


    她閉上了眼睛。鹿邑縣長史之女林媛,乾武七年十一月入侍宮中,初封選侍,累進昭媛……


    她穿過來的時候是原身進宮後的兩個月。


    差不多已經四個年頭了。


    每一天都在刀光劍影中度過,看似漫長,時光卻還是倏忽一般地過去了。現在的她成了從二品的高位,有了六皇子,然而這遠遠沒有結束。


    她抬頭,看到了那乘皇後專用的華翠雲鳳肩輿——從前蕭皇後行走六宮時日日乘坐的,紫檀底座,朱紅梁脊,軲轆軲轆滾在青石板上的鏤金雕雲月輪輦上以丹青畫欄,其上的華蓋四角還綴滿金鈴。風吹泠泠作響的清脆成為這肅穆典禮中唯一的聲音,讓人想不注目都難。


    單皇後鳳輦就是十六人抬的,其後還有四位打扇的宮女並浩浩蕩蕩的隨侍人群,人人身著繁複厚重的大妝朝服,車隊由遠及近,顫顫的繁華將林媛的眼睛都晃花了。隔得有點遠,她不太看得清那位被萬眾矚目、萬民簇擁地坐在車轎中的女子的麵目,隻撇到她明黃色衣袖的一角,隨著金鈴悠悠地晃動。


    “拜——”禮官聲色蒼老而空靈,穿破了皚皚塵世一般。


    無數人頂禮膜拜,林媛亦深深俯身叩首。


    身著皇後朝服的上官璃,前襟上繡著九翟鸞鳳攢珠的花紋,碎珠流蘇如星光閃耀般綴滿了裙擺,順著長長的後踞被宮人們握在手中。那是一水正統明黃色的鳳袍,與她“淩雲髻”上戴的挑絲鳳銜東珠的發冠相得益彰,皆是耀眼的金光璀璨。


    以靜妃為首的宮妃們此時還深深跪拜在地上,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她們隻能看到皇後一雙茜素紅蜀錦繡鞋緩緩地從輦上落下,鞋子上墜的一顆碩大東珠從她們眼前影兒一般地滑過。按著禮製,等看到這顆珍珠走過去之後,她們才可以抬頭,這個時候看到的就隻是皇後背影中那綴滿了瑪瑙、碧璽、貓眼石、虎睛石的裙擺了。


    上官璃蓮步姍姍,跨上金鑾殿大殿紅毯時,抬頭一瞧,拓跋弘正站在最高處的壽山石台階上笑看著她。林媛等人紛紛起了身,站在皇後身後,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一步步拾級而上。


    當初東宮迎太子正妃進宮時,蕭月宜與拓跋弘都是新婚,穿的自然是大紅色的鳳冠霞帔。那時候,他們牽著喜綢走在一處,兩個紅色的身影,想來是一對璧人了。不過現在的上官璃自然算不上“出嫁”,她隻是繼後,迎入宮中也隻是冊封的典禮罷了。


    她卻選了刺目的明黃色來穿。拓跋弘亦是黃色的服製,兩種黃色,如同當年的兩種紅色。


    一眼看去都染成一塊兒了。


    等走得近了,拓跋弘朝著她伸出手。他定神注視著她的麵容,溫和笑道:“記得你從前最愛瑪瑙發飾,今兒怎地用了紫金冠?且連步搖和花鈿都沒有插,這淩雲髻打眼瞧上去倒是簡約了啊。”


    眾人這才注意到,皇後發髻上隻用紫金冠,並沒有多餘的裝飾。


    上官璃朝著皇帝盈盈一笑,麗色頓生:“三年不見,皇上一上來就問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麽?”說罷俯身跪下去,收起了笑意,莊重行禮道:“臣妾拜見吾皇萬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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