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左丞相被加封為太傅的旨意下來了。


    沒有引起任何波瀾。這是早就定下來的事,先皇後駕崩,皇帝循例加封皇後的母家。


    然而此事的餘波還在後頭。轉眼間到了四月份,原本已經放出風聲要“乞骸骨”的左丞相,一日一日地竟還站在金鑾殿裏的朝堂中,還穩穩坐著他的丞相位子。左丞相要不要辭官回鄉這事,在前朝掀起的風雨可比後宮中拖延立後要猛烈地多。


    左丞相一旦辭官,不僅是蕭家失了主心骨,素日裏跟隨蕭丞相的所有的門生、同年、摯友等等的朝臣,這群人統統要跟著倒黴。朝中結黨是必然的,連皇帝都阻止不了,這麽些年左丞相一手提拔起來多少人,這些人當初有多麽地呼風喚雨,將來就會有多落魄。他們的官位和手裏的權利全部都會被奪走,那些從前在側眼熱的人、或是政敵們,早等著這一天好頂替他們。


    一個丞相的落幕,帶來的是半個朝堂的大換血。


    早在這風聲出來的時候,不少野心家已經聞風而動,明裏暗裏排擠左丞相一黨。


    不過現在……


    左丞相不走了?


    不是聽說您老人家因為年事已高,心絞痛沉屙日篤,導致不能繼續為國效力了麽?這麽快就好了?


    被坑得一臉血的朝臣們心裏都在咆哮。


    最後是右丞相看不慣,當眾問了一句“國丈的心絞痛好些了麽?”


    左丞相笑嗬嗬道:“承您吉言,這病已經不怎麽嚴重啦……看來是上天都要老夫鞠躬盡瘁,為皇上盡忠職守……”


    右丞相臉色木然,他沒去看左丞相,隻是看向上首的皇帝。


    拓跋弘打了個嗬欠:“左丞相忠心可鑒啊……”


    右丞相還有他身後的一大片臣子差點暈過去。


    要知道,左丞相辭官的風聲可不是平白傳出的,是皇上在幾月前模棱兩可地提了幾句。


    今日竟又當眾支持蕭老狐狸繼續坐他的丞相。


    拓跋弘照例揮手,散朝,留下目瞪口呆的臣子們。


    拓跋弘回宮後就去了長樂宮裏,和禮佛的太後一塊兒用了午膳。


    他將今日朝中左丞相之事和太後隨意說了幾句。太後隻是笑:“現在你倒好了,幾家外戚都被打壓下去,隻剩一個左丞相——他還算老實識相,也沒有太大的憂患了。”


    “母後以為他真的老實?”拓跋弘嗤笑:“月宜留下個帝姬,他自然是死命不願意辭官。朕答應了他讓他繼續做丞相,他還得寸進尺,想把自己的*送進宮裏來……”


    “行啦,他最後不也妥協了麽。”太後有些輕鬆地道:“咱們拓跋家和蕭家,相處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錯了。蕭家再也不會出一個皇後了,又沒有皇子外孫。將來他們哪裏敢冒犯你的皇權?左丞相和你爭了一輩子,現在月宜死了……該有的體麵你得給蕭家。”


    “朕知道。”拓跋弘幾不可聞地歎息。


    “那繼後的事情,你真的打算……”太後欲言又止:“其實立靜妃也不是不可。”


    拓跋弘蹙了眉頭:“母後!靜妃韋氏,她在朕的心裏並不配做皇後。她安安分分地做靜妃,永遠服侍在朕身邊,就已經是她的福氣了。”


    太後撇一撇嘴道:“是不是做皇帝的人都會太挑三揀四?你為了不立靜妃,還和左丞相兩個一唱一和,打著幌子說什麽匈奴要送帝女和親……其實哀家也不喜歡靜妃,但立她為後,是最簡單麻煩最少的一條路。哀家知道,她在你心裏的位置連慧昭媛都比不上,然而皇後之位……也不用太較真了吧。”


    匈奴和親確有其事,但是拓跋弘拖延立後的真正目的卻不是為了匈奴,隻是為了立後之事。


    不過這兩件事可以互相利用起來,與西北戰事也有裨益。


    在太後眼裏,靜妃的父親早逝,母家全靠欣榮帝姬撐著,是不會有什麽外戚禍患的。而且靜妃也是個沒福留不住孩子的。


    一個沒有孩子的皇後,與當年的昭睿皇後,如法炮製。


    太後現在人老了,越來越怕麻煩。雖然她也知道靜妃撐不起鳳位。


    拓跋弘就不似她那樣頹然了。他淺笑一下,道:“母後,這些事兒您就不要操心了。朕還正當壯年,不想立一個差強人意、得過且過的皇後。最重要的是她母家無能對於後宮來說是好事,對整個大秦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而且……母後認為靜妃母族力量薄弱,所以合適。但她真的會是一個安分的女人麽?”


    太後麵上略有不解。


    “母後,蕭家這個大族,其實您已經看透徹了。”拓跋弘道:“蕭丞相和月宜所做的事情,雖然過分,但都沒有逾越朕的底線。蕭家雖然勢重,但他們足夠聰明識相,關鍵時刻能夠忠於朕,朕就沒那麽厭惡他們。而如沈庶人那樣的……即便不如蕭家勢重,朕也容忍不了!”


    “你是說韋氏會有沈氏那般不安分?”太後又笑了。


    “她誌在後位。”拓跋弘麵露不愉。


    “也罷。”太後點頭道:“立後之事,我們不論怎樣選擇,其實利弊都是差不多的。陳秀的話說得好,西北戰線,才是最大的事,大過左右丞相的紛爭,大過文臣與武將的角力。你立靜妃,朝中事情簡單,然而靜妃的母家在戰場上卻幫不上忙。迎了那一位回來,就安了將士們的心,不論將來有什麽後患,至少要先將夏國與匈奴打下來。細細看下來,咱們怎麽做都有麻煩,也都有好處。”


    皇太後弄權一輩子,她永遠都在打類似的算盤——要緊關頭,戰火紛飛或者皇位爭奪的時候,她就會念起那些手握重權的氏族的好處,嫌惡沒本事的。等事情結束了,仗打完了,她就最厭惡當初的功臣們,想方設法地打壓。


    過河拆橋,不愧是皇室裏每一日都在上演的戲碼。


    “還有蒙古。”拓跋弘的唇角揚起了淺笑:“朕終將擁有天下。”


    ***


    昭睿皇後的崩逝給大秦皇室帶來的,不是所謂的哀傷,而是群起爭鋒的熱鬧。


    就算乾武十一年的選秀因皇後喪儀被耽擱了,不能如期舉行,秦國內各家的達官貴族激動而迫切的心情卻甚於選秀。皇帝拖延立後,這給了所有人一個契機,不單是後宮靜妃之流為了那個位子籌謀已久、伺機待發,官員中凡有女兒未出閣的,都不由地去將眼睛定在皇室裏頭。


    很多人還竊喜地認為,既然皇上拖了這麽長的時間,那麽自己一介三品的尋常官吏趁機努一把力,或許真能攀上呢?舊例裏皇帝若不急著在原配死後就定下繼後人選,那就是準備另選貴女入宮,而不是從嬪妃妾室裏頭挑人。


    然而後宮中傳言靜妃立後的風聲越來越響……皇帝對合歡殿的寵愛隻增不減,四月份以來的幾日裏頻頻招幸靜妃,絲毫沒有某些人揣測的“靜妃失寵”。京城貴胄們日日支著耳朵聽宮裏的消息,人心浮動,天下不安。


    在這越來越驚心的躁動中,林媛這邊的日子倒是清淨了。


    宮中最焦頭爛額的莫過靜妃,離那個位置本隻有一步之遙,現在被推得越來越遠,能不急麽。林媛卻是破罐子破摔類型的,不管皇上怎麽考量、什麽時候立後,那鳳位上的人都不會是自己。


    她唯一要努力的目的就是阻止靜妃上位。


    現在這個目的已經莫名其妙、不費吹灰之力地實現了。宮中靜妃的呼聲雖然仍是很高,但這種母族沒有實權的女子想奪後位,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利。一天天地等下去,不知何時能等到皇上鬆口,靜妃的奪位隻會越來越艱難。


    林媛大感輕鬆。


    相比起趙昭儀心裏還存著和靜妃爭一爭的念頭,林媛是最有自知之明的,對那位置沒有任何野心。


    本來也想做點什麽的,後來還是決定別亂動了。宮權她現在是不敢伸手的——別說靜妃為了奪位把權勢抓得越來越緊,這時候她若是跟著爭,在皇上太後眼裏也能被懷疑成對鳳位有非分之想。


    想纏著拓跋弘日夜笙歌,對方卻忙得一個頭兩個大,進後宮的那點日子分給靜妃後就沒剩了。林媛搞不清楚他在忙些啥,也不敢隨意打聽。


    波瀾翻卷的後宮裏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靜妃心焦,卻從不敢表露出來,做事說話比從前更加謹慎、溫和。嬪妃們猜不透聖心,不敢輕舉妄動地去合歡殿拜訪,對靜妃的恭敬卻是不減的。同時,她們對待趙昭儀、林媛二人也十分敬重。


    日子沉悶而靜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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