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趙昭儀道:“我在外頭支使著這些下人們給靜妃熬藥,皇上現在難過的很,也隻有你能勸慰皇上了。”


    此時還有一盆一盆的血水被從裏頭端出來,幾個年紀小的嬪妃被嚇得麵無人色。林媛本能地捂住琪琪的眼睛,琪琪扒著她的手指說:“娘,我不怕的。咱們要不要先進去與父皇請安?唔,我就不進去了,靜妃娘娘見了我,怕是要不高興了。”


    林媛這才想起來自家的琪琪不是一歲半的智商,而是好幾輩子的五歲。而且對於一個死過那麽多次的孩子,怎麽會怕血呢。


    閱曆會讓人睿智,坎坷更會催人長大。琪琪其實也不是尋常的五歲小孩。


    她鬆開了手指,蹲下來看著琪琪道:“你還是要進去的。琪琪,靜妃娘娘剛剛失去了孩子,看到你自然會更加傷心。不過她生不生氣,咱們不需要理會。但是你的父皇這個時候也是很傷心的,他看到你就會開心起來,為了讓父皇開心,你是不是應該進去呢?”


    “哦!”琪琪一拍腦門。


    林媛遂帶著他挑起帷幔,一旁的宮女撩了簾子,二人跨入內室。拓跋琪小朋友其實也不容易,一歲半的他是剛剛能顫顫巍巍地走路的年紀,然而他又不能走得太穩讓人覺得奇怪,每時每刻都要小心地裝作剛學會走路的樣子。


    靜妃這邊此時還是一片混亂,外頭的嬪妃們都不被允許入內,隻是林媛與六皇子身份貴重,宮人們自是沒有阻攔。兩人進屋行了禮,拓跋弘一腦門子的官司,心不在焉地叫人給林媛看了座,而後走到拓跋琪麵前將他抱起來:“琪琪,幸好朕還有你啊。”


    拓跋琪不鬧也不笑,他長著手臂環在父親脖子上,軟軟地喚了聲“父皇”。


    “可惜宓兒的孩子卻再也不能喊朕‘父皇’了。”拓跋弘歎息著,又將琪琪抱著坐到靜妃身側,滿麵憐憫:“宓兒,你不要傷心了。咱們一定會再有孩子的。”


    天可憐見,此時的靜妃一張麵孔比紙還蒼白。身為帝王的拓跋弘有著其餘男人一樣的粗心,他的確疼惜靜妃,疼惜那個剛剛流掉的、僅有兩個月大的胎兒,卻沒有考慮到靜妃此時看到六皇子會是什麽心情。靜妃的下身還在潺潺地流血,她的目光定在被皇帝抱到身前的六皇子,唇角動了動,卻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氏賤人!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的孩子已經化為一灘血水,而她的孩子還能坐在這裏享受父親的寵愛!為什麽,自己多年前就失去了一個孩子,如今再次失去……


    賤人!韋宓莊心中的火焰,幾乎要迫得她撲上去將六皇子一張稚嫩的麵孔抓碎。


    “靜妃娘娘身子不好,琪琪可萬萬不能吵了她。”林媛上前從拓跋弘懷裏抱過了琪琪,轉身安分地坐在下首。同為女人,靜妃眼睛裏的瘋狂可瞞不過她,她真怕這女人若瘋起來真的傷到琪琪。


    韋宓莊別過臉去。終於,她忍不住開始哭起來,那哭聲越來越大,幾乎是嚎啕了。


    拓跋弘連忙將她擁在了懷中:“宓兒,你不要哭!月子裏哭是會落下病根的……”


    乾武十年裏靜妃因著長寧帝姬的婚事失寵,之後雖然漸漸複寵,拓跋弘對待她卻再不似從前情意繾綣了。然而這一次她落胎流產,拓跋弘終究心軟了,心裏頭便原諒了她從前的錯處。


    且靜妃多年前可是喪過子的。想起這一茬,拓跋弘更是憐惜,對她越發地體貼了。


    靜妃的渾身都在顫抖。一月之前她就發現自己有孕,因著宮裏女人懷孩子艱難,頭三個月胎沒有坐穩最容易流產,她遂沒有聲張,想等些日子再上報。然而不料到飛來橫禍……


    溫莊那個瘋子!


    竟然將她推進了豹山河裏頭!那女人根本就是想殺了她!


    若不是這一次運氣好,恰有侍從在不遠處值守,她真的是連命都要丟掉了!而現在,她的孩子……她在菩薩麵前叩頭千百日,才終於得來的孩子,就這麽沒了。


    她將頭埋在拓跋弘的胸口,男人寬闊的肩膀與身上好聞的龍涎香並不能讓她平靜下來。她的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半晌,她抬起頭,滿麵淚痕:“皇上,您……您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朕當然要為你做主!”拓跋弘亦動怒起來:“來人,傳溫莊帝姬!昨日與靜妃同行的隻有溫莊一人,朕倒要問問她,昨兒到底發生了何事!”


    靜妃的淚水似乎止不住一般,抹了又流下滿臉。雖然皇帝大怒要傳喚溫莊,然而她卻不敢在這個時候說出是溫莊推了她。她是皇帝的庶妹,自己卻隻是妃妾,論親疏還及不上她。且溫莊這個女人不僅瘋狂,城府也深,安知她沒留後手。


    拓跋弘在側溫和地安慰著她,一壁置氣道:“溫莊自出嫁後,行事越來越不像話了!此前在建章宮時的事朕還不曾與她計較,這次又禍及了你!張狂放肆,任性妄為,哪裏有一點點帝姬的貞靜樣子!”


    這般等了不少時候,溫莊竟還不曾前來。拓跋弘更是惱了,恨道:“身為和親的帝姬不能惠及母國也就罷了,如她這般整日給母國惹禍的倒真是少見!”


    又過了一刻鍾,終於有宮人匆匆地進來行了禮,稟道:“帝姬殿下身子不適……不能前來麵聖了!”


    “靜妃都成了這個樣子,她的身子有什麽要緊!”拓跋弘喝道:“是得了風寒還是腹痛!若是不成,朕親自去她的寢宮裏問話!”


    “殿下是……是有孕了!”這來麵聖的宮人還是溫莊當年帶去蒙古的陪嫁。她來回稟的本是喜事,然而不巧靜妃這邊掉了孩子,她這話說得小心翼翼地。末了,想起自己如今已經是蒙古的宮婢,論理連大秦的皇帝都不能處置的,更遑論靜妃。遂又添了一句:“若是男胎的話……就是汗王的第一個皇子了。”


    其實元烈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不過在蒙古,身份地位更加分明,如果是女奴的孩子那便不能被視作主子。


    拓跋弘聽了便愣住。半晌,他微微沉思著,問那宮人:“那你知道昨日晚上發生的事麽!”


    “殿下早就知道皇上會這樣問,遣奴婢過來,正是為著向您稟報此事。”宮人說著頓了頓:“殿下的胎像並不穩……昨夜在豹山河畔不小心滑倒,幸好有靜妃娘娘扶著才沒摔進河裏去,不過卻疼得厲害當場就昏了過去。隨後殿下被值守的侍從救起,之後的事兒就都不知道了。”


    拓跋弘眉頭微皺,床榻上的靜妃卻已聽得瞠目結舌。她抓著象牙雕花的床沿,竭力平靜地問道:“帝姬她……懷了身子,且昨兒夜裏摔倒了?”


    “靜妃娘娘,您也不記得了麽?”那宮女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多虧了娘娘您護著帝姬呀!如今帝姬還病在床上無力起身,好在孩子已經保住了,帝姬特意囑咐了奴婢要好生叩謝娘娘的大恩。”


    靜妃覺得口舌都幹燥地發疼。她舔了舔嘴唇,聲色喑啞:“你是說帝姬現在也還病著……那昨兒的事……”


    “宓兒,你怕是因著救護溫莊才落水的吧!”拓跋弘突然插言:“你也不記得了?不過大約就是這麽一回事吧……你為了去拉溫莊自己掉進了河裏頭,受了驚,也就不記得昨日的可怕之事了。”


    靜妃張了張嘴,本就蒼白的麵色更是褪得一點血色都無。她的眼睛中空洞無神:“此事……此事或許真的是這樣……”


    事到如今,她哪裏敢咬出溫莊推她的事兒?溫莊懷孕了,且現在也和她一樣躺在床上下不來!難道她要告訴皇上是兩個孕婦在河畔爭執?


    溫莊大可以狡辯道是靜妃誣陷,自己亦是有孕的人,怎麽敢動手傷人呢?


    再瘋狂一點的話——溫莊與靜妃爭執,兩人都受了傷,最後商議了各退一步才有了這樣的說辭,溫莊還給了靜妃一個救護的功勞……結果靜妃不死不休,溫莊便扯出“真相”……


    至於是怎麽爭執起來的?


    當時溫莊手臂還帶著傷,本就處於弱勢,怎麽瞧怎麽像是靜妃先動手。


    天啊……


    靜妃根本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在皇帝麵前說出個什麽。


    這事兒就這麽了了。拓跋弘倒是信服溫莊的說辭,對靜妃很是體貼,幾日下來都是夜夜陪伴她,還為著她的身子推遲了回宮的日子。


    二月二十聖駕回京時,病中孱弱的靜妃連半點風都受不得,直接從轎子裏抬進了華陽宮裏頭,皇帝憐憫她再度喪子,與太後商議了等她養好了身子就複她掌宮權柄。


    皇太後平白失了一個孩兒,自然心痛,又因是無妄之災,隻能懲治木蘭圍場服侍的奴才們出氣。瞧著靜妃那淒慘病弱的模樣,太後便忘了她此前犯過的錯,順口答應了皇帝。


    可憐靜妃,被皇帝、太後申飭後一直低頭思過,這次才算是奪回了權柄了。然而她那失掉的一個孩子豈是宮權能夠補償的,她日日在合歡殿中茶飯不思、睡不安寢,隻想著自己命苦福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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