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了,文貴嬪正不畏嚴寒地閑坐在東暖閣處的小亭子裏,鋪開一張生宣作畫。見林媛過來,她微微訝異地看一眼林媛身後捧著幾個大箱子的宮人,奇道:“慧貴嬪竟是親自來送賞賜的麽?”


    蕭皇後理事時,自然不會這般勞神費力,送東西都是指派底下的人。後來靜妃得勢,也是如此。


    林媛笑與文貴嬪道:“從來沒做過這樣的差事,第一次掌宮,就自個兒跑一趟,以免疏漏。”說著神色無奈:“就算親自去各宮送賞,多少人還不滿呢,若不是我盯著,貪的人就會拿得更多,我哪兒敢偷懶。她們不過欺負我初接手罷了。”


    徐氏聽著微微驚訝,昨日就聽說慧貴嬪掌權後被一些嬪妃折騰得不輕,麗芳儀等人還放了消息道要向皇後參奏慧貴嬪無能。


    她知道林媛這宮權來的不容易,以後的路更不會順了。隻是林媛此人一貫高傲,就算遇上什麽難事了,也不該上她這個宿敵麵前訴苦吧?


    徐氏心裏暗暗留神,今兒林媛來此地,恐怕不簡單。


    林媛抱怨了幾句,緊走幾步上前看一眼文貴嬪的畫作,讚道:“姐姐才華橫溢,這百鳥朝鳳中鳥雀都似活的一般了。”


    “雕蟲小技,無足掛齒。”徐氏理一理鬢發,指了一處椅子請林媛就坐:“是預備著進獻給太後娘娘的,這幾日得趕著把它畫完。”


    這話就是明著趕人了。林媛也不惱,吩咐人將東西交給了文貴嬪身邊宮人,自己卻上前細細地琢磨起這畫作來:“喲,這兒是百靈鳥吧?這是孔雀?它頭上的三根白羽和徐渭的名作如出一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原作呢……”


    林媛聒噪不休,徐氏的耐心逐漸被耗盡了。她一雙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


    突地,林媛轉首一瞧,麵露驚喜:“這不就是徐渭的原作麽!唔,百鳥朝鳳……百聞不如一見呀,果然活靈活現,不是凡品!這副畫作看樣子也保存了二百餘年,歲月悠長,其神不滅。文姐姐這兒真有好東西呀!”


    徐氏今日作畫是臨摹著的,前頭掛著的正是徐渭的大作。她瞧著林媛將手指捏在了那副價值千金的百鳥朝鳳上頭,不由驚惱,騰地起身道:“慧貴嬪!這東西可是西夏國進獻的,價值連城……”


    “喲,文姐姐真是恩寵隆重呢,這麽貴重的畫作,皇上都賞賜給了姐姐!”林媛聲色豔羨。


    再一轉首,瞥見了回廊中掛著的四副字畫,都是王羲之的字,蘭亭序赫然在列。


    林媛驚喜地奔過去一一觀賞。少頃,她歎一口氣,回身與文貴嬪道:“文姐姐素日裏不喜金玉,卻獨獨喜好筆墨。滿宮的畫作,大半都進了姐姐的碧霄殿,前日王淑容娘娘想討一卷王羲之的手跡都不得,原來盡數都在姐姐這裏呢。”


    徐氏覺出她話中的機鋒,臉色微變。林媛不等她插言,側目與初雪道:“文姐姐得皇上愛重,賞賜甚多,有些許好東西也是本分。然而……”說著眉頭一挑:“這裏頭恐還有不少東西,是直接從尚宮局裏拿來的罷?宮中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對筆墨都不甚鍾愛,也不管這些,倒是讓文貴嬪姐姐能夠獨享……”


    “來人,將碧霄殿裏所有越製的東西,除下記錄在冊是皇上的賞賜,其餘統統帶走!”


    這是林媛離開碧霄殿時,說的最後一句話。身後的文貴嬪抓狂跳腳,她頭也不回上了轎輦。


    回了緋煙樓之後,就聽下人稟報道宮裏已經鬧起來了,碧霄殿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林媛閑坐攤開蘭亭集序細細觀賞,麵上笑盈盈地——真是好東西,她雖然對筆墨沒什麽興趣,但王羲之的真跡上輩子隻在博物館裏頭見過,此時能親手摸到,恩,不枉穿越一回。


    這宮裏如徐氏一般的寵妃,多貪些俸祿太正常不過了。皇帝寵溺著,皇後睜隻眼閉隻眼,靜妃不喜歡得罪人,故而哪個寵妃宮裏都有一兩件越製的東西。


    不過好在林媛沒有這個毛病——原因很簡單,這些所謂的寵妃在她麵前都是渣,皇帝對她的恩寵可不是別人能相比的。皇帝賞賜給她的好東西一輩子都花不完,她何必去貪?


    她所有的東西都是過了明路的,那些越矩的金玉飾物,也有太後、皇帝的賞賜記檔。在這上頭,她真沒有把柄。


    兩個時辰之後,小成子上前稟道:“萬春宮、啟祥宮幾個宮室裏的嬪妃都過來向娘娘請罪,主動退回了她們宮中越製的東西,還有從前多得的月例。娘娘您出去見見?”


    “她們這麽快就來了?”林媛咯咯一笑,心情很好地擺一擺手:“本妃懶得見她們。讓她們把東西送回尚宮局,令管事姑姑登記在冊。”


    “是。”


    “小成子,你說這人呐,就該敲打才對。”林媛粉麵含笑:“我不動真格兒,她們就當我好欺負了不是?我挑出一個最硬的敲碎了,她們就嚇成這樣了,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娘娘,您要當心呐。”小成子麵有愁色:“咱們把碧霄殿洗劫一空,可那文貴嬪卻不是個省油的燈,她此時已經跪在建章宮門前求見皇上了!雖有幾個嬪妃們來咱們這兒請罪,但麗芳儀、衛溫姬、淩小儀等人都還沒來,顯然是在觀望。若是皇上怪罪下來……”


    “怪罪?”林媛輕笑:“就憑徐氏,也配與我爭寵麽!宮中傳言她與我平分秋色,不過是笑話!若不是當初為了對付楚氏,沒有我暗中扶持,她能抱養趙王?如今楚氏獲罪,她也算沒了用處。”


    小成子默然,自家主子的脾氣他清楚,俯身磕了頭退下了。


    “小成子,你等等。”林媛招手:“傳我的話,把之前兩年的月例記檔都拿到本妃這兒來,本妃要親自審查,將所有越製領用的東西統統挑揀出來,責令那些貪墨之人盡快上繳!若不能上繳的,折成現銀退回!另外,麗芳儀等不肯主動上繳的人,若三日之內還不知悔過,就按著貪墨的數目雙倍懲處!”


    小成子聽著心裏一咯噔,兩年啊!連忙又進言道:“娘娘,這……這是否太嚴苛了些,宮裏好些個主子娘娘都曾貪過,兩年下來,不知多少……一下子讓她們都吐出來,這麽大的數目,保不齊有些人被逼不得,怨聲載道,文貴嬪也會借此事指責娘娘苛刻……”


    “本妃已經足夠寬厚了!”林媛冷哼一聲:“兩年而已,沒從皇上登基時開始追究,已經是給她們臉麵!再則麗芳儀幾個,本妃還給了她們三天時間呢,足夠算清楚自己到底貪了多少吧!”


    小成子越發心驚,忙不敢再勸,一溜煙下去辦差了。


    碧霄殿的事情在宮中引起軒然大波。許多嬪妃畏懼林媛的威勢,陸陸續續地去尚宮局退回了從前多拿的東西,不過也有不少人對林媛嗤之以鼻,等著看笑話。


    合歡殿裏的靜妃倒沒有料到林媛會鬧出這麽大動靜,心裏暗暗不安,這個林氏,每一次做出來的事情都會出乎她的意料!兵行險招,拿文貴嬪做筏子殺猴給雞看!不怕文貴嬪狗急跳牆,也不怕三宮六院的嬪妃們聯手與她作對!


    這一個弄不好,林氏費盡心機得來的權柄,估計就要就此交出去了。可若弄好了……日後她威懾六宮,無人敢不服,這座後宮豈不成了她主事,自己這個靜妃又該置於何地。


    靜妃越想越心亂。每次和林氏交手,她都會有一種筋疲力竭的感覺。


    這一次,也不知能不能達成目的……


    她靜坐在宮中暗自思量著,一壁隔岸觀火,按兵不動。


    而此時的文貴嬪,仍然跪在建章宮的寢殿大門前求見皇帝。


    她是一個人來的,並沒有扯上趙王——她是個聰明人,若是事事都以趙王為借口搏皇帝的憐惜,很快就會被皇帝看穿,進而不喜。


    無奈求了半晌皇帝也沒出來,聽說是政務繁忙地很。頭頂的天色灰蒙蒙地,不一會兒到了晌午,竟又下起雪來。紛紛大雪越下越大,文貴嬪跪了半個時辰就幾乎成一個雪人,她受不住隻好躲到一旁的偏殿裏頭,繼續等皇帝。


    建章宮的偏殿裏頭生著熱騰騰的地龍,文貴嬪身份貴重,宮人們都服侍地周全,還給她上了茶點瓜果。結果文貴嬪在偏殿裏吃著果脯,蒸著熱氣,迷迷糊糊地睡倒在書案上頭。


    等她一覺醒來,天色已晚。她騰地起身奔到屋外,雪停了,建章宮寢殿裏的燭火卻亮著,殿門外站著安公公並兩個黃門內侍,還有一個小宮女提著水桶悄悄地打開了殿門。


    文貴嬪的腦子裏“轟”地一聲,這是侍寢的架勢……她在外頭苦等,原來慧貴嬪早就另謀他路了。


    她定定地站了半晌,扭頭離去。


    第二日日頭升起的時候,雪水已經開始消融,隻是空氣中越發冷冽了。一道口諭從建章宮中傳出,晉封采女王氏為選侍。


    一個低階的選侍自然無法引起什麽波瀾,然而這王氏卻不同凡響,這可是在宮裏沉寂了好幾年的人。


    半截身子都埋土裏了,竟還能一朝得寵?


    宮裏的稀奇事真多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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