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漣姬眼中凶光大盛,竟然再次舉起藤條想要打下來,口中道:“安令姬且讓一讓,這宮女的罪過可是不能輕饒的!本妃這還是仁慈的,隻打她幾下子,若是皇上知道她摔碎了本妃的簪子,一怒之下處死都是有的。”


    嘴上這樣說,手上的動作卻極快,一杖狠狠輝下去,不偏不倚打在安令姬的脊背上。


    安令姬痛呼一聲,何漣姬驚訝道:“啊呀,令姬怎麽不躲著點呢!你看,我手上就是沒個準頭,不小心又打偏了啊!”


    安令姬目光如利刃一般直視她。林媛微微眯了眼睛,卻並未上前製止。


    眼看何漣姬第二下還要打下,林媛輕巧地道:“真是無趣。安令姬原來是個軟弱無能的人啊,怪到遭人欺辱。”又與左右詢問道:“安氏與何氏位分相當對吧?怎麽安氏竟是十分忌憚她,且還不敢反抗呢!”


    安氏聽了這話,眼中一愣,下一瞬,她伸手抓住了何漣姬手中的藤條。


    雖然位分相當,但何氏卻十分得寵,素日裏,她哪裏敢與何氏相爭呢。但今日有慧嬪在此,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何漣姬有些惱怒,安令姬揚聲吩咐身邊宮女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快把采菡抬回去,還等著叫漣姬給打死麽!”


    “令姬!”何漣姬咬牙切齒:“令姬也學會了包庇下人麽!我的簪子……”


    她身邊的宮女正雙手捧著一支碎成三截的玉簪子。


    “夠了,咱們走吧,皇上那邊該等得急了。”林媛打了個嗬欠,懶懶道:“平白看了一場鬧劇,真是吵得慌。不過何漣姬那簪子瞧著水頭甚好,真是天山產的麽?初雪,你給本妃記著,回頭本妃也要去和皇上要一個那樣的簪子……”


    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令姬有些錯愕,瞧慧嬪這幅樣子,是不肯幫她了麽?


    不過慧嬪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要她不用怕何氏的意思啊。


    她咬唇不說話了。眼看著何氏氣勢洶洶,模樣潑辣,她心下一橫,轉身命令宮人們道:“回宮!把采菡帶回去!”


    何漣姬在身後氣急敗壞,跺腳道:“本妃一定會去告訴皇上的!摔壞了本妃的簪子,哼……”


    ***


    其實若是在平時,安令姬是斷斷不敢和何漣姬翻臉。這宮裏頭,皇上的寵愛比位分更重要,何漣姬稍稍在皇上跟前吹點枕頭風,就能要了她半條命。


    簪子這事兒,若是何漣姬添油加醋一番稟報上去,皇上聽了,還不知會怎樣呢……安令姬倒也想去求皇上主持公道,但她一個不得寵的,皇上到底會信誰,不問自知。


    安令姬這邊回了宮,心裏仍惴惴不安。依著何氏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而那個時候慧嬪還能不能庇護她,卻未可知。


    安令姬心神不寧,思來想去,咬牙吩咐心腹的宮女道:“去把‘玉麵芙蓉膏’拿出來,送去華陽宮緋煙樓。”


    那宮女唬了一跳:“小主,那東西統共才兩盒子,您自個兒都不夠用呢!再則,‘玉麵芙蓉膏’的秘方是安家祖傳,怎能透露給外人啊……”


    “宮裏不比別處,現在何氏欺辱我到如此地步,這麽下去,別說采菡的命,我自個人的命都保不住!”宮裏失寵的女人最後是個什麽下場,安令姬不是不知道。她站了起來,眼睛中是深重的恨與悲涼:“‘玉麵芙蓉膏’再好,不過是身外之物,慧嬪得了這個,才會真正願意來幫我。現在我除了求她,沒有別的活路。”


    而林媛這邊照例提著東西去了建章宮。拓跋弘並不在書房,安桂引了林媛至內室,方看見拓跋弘一身錦袍常服,剛洗過的烏發濕漉漉地垂在耳邊,端看著竟有些閑散不羈的貴公子之感。


    他朝林媛招一招手,笑道:“今日怎麽來晚了?朕等了你許久不來,就先去沐浴了。”又勸:“若是覺得累,就不要來回奔波了,你實在閑得慌就去和齊容華她們聽戲,何須整日鑽在廚房裏又要頂著日頭趕過來送膳。”


    林媛閑閑地在他身側坐了,嬌笑道:“嬪妾才不喜歡聽戲,無趣的很。還是每日給皇上煮吃的,心裏頭高興,又打發時光呢。”


    拓跋弘知道她的性子,都十六七歲了,卻是個很閑不住的人,宮裏尋常的玩意又都不喜歡。眼下她有了孕,身子不方便卻仍要下廚,自己也不是沒勸過。


    林媛廚藝不算好,卻勝在心思多,總會搗鼓出來一堆新奇的膳食。她每每拿過來的東西,有時候吃著會有驚喜,但更多的時候是驚嚇——不過拓跋弘反倒好這一口,即便弄出難吃的東西來,嚐嚐也覺得有趣得很。


    “那麽今日是什麽呢?”身邊早有宮人上前擺膳,從兩個碩大的食盒裏取出一碟一碟的菜肴。拓跋弘指著其中一個甜白瓷小碗裏裝著濃白的湯品詢問,一壁伸手撫著林媛細膩的頸骨。


    “唔,不過是百合花與南瓜、鯽魚一塊兒煮……”林媛被他弄得發癢,脖子一縮避開他的手,嗔道:“皇上別這樣動手動腳地……”


    “你的肚子有八個月了吧?可惜朕還要再等兩個月。”拓跋弘無不遺憾:“你個小妖精,你知不知道朕等得多麽焦急……”


    “後宮佳麗三千人,嬪妾一時不方便服侍,皇上多多招幸旁人就是。”林媛低低道:“聽聞漣姬何氏甚得皇上喜歡,幾日來最常得幸的就是她了,甚至隱隱壓過了恬嬪呢。”


    拓跋弘哪裏不知林媛的心思,忙伸手環抱著她的腰身寬慰:“一個何氏而已,還值得朕的媛兒吃醋?”說著又笑:“你放心,在朕心裏頭誰也及不上你。何氏不過新進宮,朕圖個新鮮。”


    “哪裏呢,何氏年輕貌美,是男人見了都會喜歡。”林媛的櫻桃小口微微嘟起來,惹得拓跋弘忍不住啄了一口,笑道:“還真吃上味兒了!那麽好,朕以後都不再寵幸她,這樣你高興了麽?你今日來得晚,該不會是遇見了何氏,心裏不喜耽擱了吧?”


    林媛橫一眼他:“皇上淨會說傻話!嬪妾雖然妒恨,卻也隻是妾室而已,哪裏能讓皇上為了嬪妾高興就冷落了何氏呢!再則何氏若是承寵多、能生養,也是咱們大秦的幸事呢。”


    說著又低了聲色:“嬪妾今日的確遇見她了……她容貌上佳,身段又瘦,一看便是個窈窕的美人。”


    “怎麽,她衝撞你了?”拓跋弘何等敏銳,聲色中已然透著一絲惱意。


    林媛連連搖頭道:“並沒有的。嬪妾隻是路過,漣姬為了一支簪子,正在責打安令姬的宮女。”


    拓跋弘伸手接過宮人盛好的一碗百合湯汁,淡淡道:“下人犯了錯,押去慎刑司就好,不過何氏的性子的確嬌蠻了些。”


    言語中絲毫不提及安令姬。在拓跋弘心裏,這樣得不到他喜歡的女人並不會擁有一絲一毫的關注。


    宮中得寵與否,實在有著天差地別的對待。


    何漣姬那性子,拓跋弘還是喜歡的。何氏閨名九鴦,是何家最小的嫡女,自幼十分得寵,進了宮也不知收斂。但拓跋弘身旁溫順謙恭的女人多了去,多一個刁蠻任性的,也是有趣。


    “她得皇上恩寵,刁一些並無傷大雅。”林媛順著拓跋弘的話,停一停又道:“隻是她手裏的簪子……嬪妾瞧著像天山熙湖裏產的藍田玉。何漣姬為了那個簪子發了好大的脾氣,差點把安令姬的宮女給打死了。”


    拓跋弘聽了這話,止不住大笑道:“不過是一支簪子罷了,也值得媛兒置氣?是那一日何氏總是纏著朕,朕一時衝動,就賞了她。熙湖藍田玉,你若是喜歡,尚宮局的庫房裏還有,朕都賞賜給你。”


    “還是算了吧,熙湖的產玉,是貴嬪以上方可享用的呢。嬪妾可不想讓宮裏人都指責恃寵而驕。”林媛微微低頭,突地又笑起來:“不如皇上將南詔國上貢的永昌碧玉賞賜給嬪妾吧?永昌碧玉雖不如藍田玉珍貴,色澤卻差不多的。夏日到了,嬪妾喜歡那種透亮的翠綠色。”


    拓跋弘眼中有了暖色:“媛兒,朕知道你懂事,不過相比起何漣姬的驕縱,就算朕賞賜了藍田玉給你,旁人也不會說什麽的。”說著將林媛抱緊了:“朕旨意已下,庫房裏那一套藍田玉的頭麵已經是你的了,你不須推辭。”


    “何漣姬雖然驕縱,但能哄得皇上開心,也是好的。皇上既然硬要給,那麽嬪妾就卻之不恭了。藍田玉的頭麵一定很好看,嬪妾不好在外人麵前戴上,就在皇上跟前‘女為悅己者容’吧。”林媛聲色嬌俏,頓一頓又道:


    “嬪妾是真心為那簪子可惜。聽何氏所說,是安氏的宮女並沒有撞在她身上,隻是冷不丁從拐角處閃出來,嚇著了她,這才摔了簪子。這何氏也真是的,好好的簪子偏要拿在手裏把玩,還不巧遇上了不懂規矩的小宮女,給摔了。那藍田玉的飾物滿宮裏才多少件,被她這麽一摔……”


    餘下的話林媛沒有多嘴,拓跋弘倒是一直笑著哄她,道無論她喜歡什麽樣的貴重首飾,身在天家,還擔心會得不到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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