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的產婆按著宮中規矩,將嬰兒用明黃錦緞包起,小心翼翼地挑了簾出來至皇帝麵前跪著,高聲道:“是一位小皇子!”其實並不用她明說,拓跋弘看見孩子身上錦緞的顏色心裏就沉了一截子——若是帝姬的話,是會用大紅色而不是明黃色的。


    他心裏一陣氣悶,可也不好在眾人麵前表露,隻好扯了個笑麵,大手一揮道:“賞!賞祥妃,賞麟趾宮上下。”又問那產婆:“祥妃現在怎麽樣?朕要進去看她。”


    他還有很多話要問祥妃。


    產婆方欲答話,卻突聞內室裏一聲驚呼,一個禦醫慌張地跑出來,迭聲道:“娘娘肚子裏還有一個!劉宮人,你快些進去接生,這可耽擱不得呀!”


    皇後驚道:“竟是雙生子!”隨即,嬪妃中的王淑容“哎喲”了一聲,雙手合十拜了一拜道:“這是大吉呀!”


    謹嬪亦歡喜道:“大秦一貫將雙生子奉為吉兆,先祖爺就是雙生子,可憐文宣皇帝為了先祖爺死在了戰場上。自先祖之後就隻有玄宗皇帝曾有過雙生的皇子,後來景帝登基正是因著玄宗看重雙生子,執意要傳位給景帝的……這麽又過去了百年,宮裏再沒有雙生了,如今祥妃娘娘終於有了這個福分。”說著喜滋滋向皇帝拜道:“真是大喜事!臣妾恭喜皇上,恭喜祥妃娘娘!”


    對於大秦皇室,雙生子的確非同尋常。雙生在民間就是多子多福的吉兆,但在皇室裏頭,這還不單單是吉兆而已。因著開國皇帝隆宣帝就是與他的雙胞胎弟弟一塊兒打江山的,且後來被追封的文宣皇帝還死在了戰場上,隆宣帝十分傷心遺憾。因此從開國以來,後宮裏頭就尤為看重雙生子,甚至有了“一旦出現雙生皇子就應當立為太子,方能順應天命、福澤綿長”的老規矩。


    一時間,外殿中盡是恭喜的聲音。劉產婆早就爬起來跑回裏頭接生去了,禦醫們的神色也並不輕鬆。雖然雙生是天大的喜事,但正是因為這個才導致祥妃早產、難產。


    原本祥妃的身子是沒什麽問題的,後來心情抑鬱、食欲不振,懷像有些不安穩,但禦醫診脈後都斷定能順利生產,也沒擔心些什麽。隻是婦科的王禦醫曾經提醒過同僚,說看著祥妃這肚子,恐怕是胎兒過大,生產的時候會有點麻煩。


    然而雙生是不曾想到的。王禦醫診脈的時候倒曾瞧出幾分端倪,覺著那脈息有點像,但此等大事在還沒有結果的時候是不好貿然說出來的。到時候若萬一不是雙生,豈不是令皇帝大喜之後再失望?宮裏人做事都很有章法,王禦醫也懂得,遂就單單給祥妃透了口風,對皇帝太後都瞞著。


    豈料祥妃當時也是要瞞著的意思,還鄭重地叮囑他道:“我隻是尋常宮嬪,本不敢肖想雙生的富貴。大人診脈覺得像又沒有十足的把握,若說出去最後萬一不是,我豈不是要出醜了!等著最後真的生了,皇上自然會知道的。”


    所以這事兒就給瞞到了現在。


    現在結果出來了,的確是雙生,這喜訊也由皇後吩咐宮人報給了長樂宮太後。但此時還完全沒到歡慶的時候,第二個孩子還在肚子裏沒出來,若最後關頭再出什麽意外,那可就不是喜訊是喪報了。


    都說福禍相依,雙生是喜事,但懷上雙生的孕婦早產的幾率比常人高很多,生產的時候也會分外艱難。母親的羊水和力氣都是有限的,生了一個之後什麽都快耗幹了,再生第二個哪裏容易?而且時間耽擱久了,第二個孩子就尤其容易窒息。世宗皇帝的四皇子和四帝姬一對龍鳳胎,就是因著難產隨母親一塊兒死的。


    拓跋弘心裏五味雜陳地,麵上也沉沉地。他說不上是什麽感受,大秦看重雙生子,他也對此很是期盼。不單是為著討吉利,也因著他多年子嗣單薄,若後宮中有人能生下雙胎,這滔天的福澤潑下來,前朝的臣子們統統都會閉嘴,那些覬覦皇位的宗親們也再不能拿皇嗣說事。可……這雙生子卻是祥妃產下的……


    真真是意想不到。


    本是喜事,此時卻是天大的麻煩事了!祥妃生一個皇子都夠他受的,這一下子有了兩個……這都是上官家手裏的籌碼啊!


    更可恨的是……原本他打算好了,要找個理由將這個皇子過繼給誠王的。但雙生子的話,這法子可怎麽行得通!雙生的吉兆,怎能拱手讓人做繼子呢!於情於理都說不通,朝臣們一定會對此大驚失色,覺得皇帝做事實在不妥當,進而聯名奏報……不,不,就算不過繼,他們也會在兩個孩子平安誕下後聯名奏報的!是奏請立太子!


    拓跋弘的腦子都有點亂了。他開始搜腸挖肚地思考應對之策,心裏對祥妃也更加惱恨。他最厭惡的就是給他找麻煩的女人!


    再看這一屋子的人都說著恭喜的賀詞,他更是煩躁,揮手道:“既然是雙生,這第二個還不知要多久才出來。你們先回吧,這都過了晌午,時辰不早了。”


    嬪妃們心思各異,有的早就等得疲累不堪,想要回宮好生歇息;有的卻對祥妃產子很是不甘心,想要等在這裏瞧一瞧最後的結果——第二個孩子和他娘一塊兒死了才最好呢!隻是聖命已下,皇帝那樣子瞧著又不大對頭,眾人不敢停留,紛紛地都告退離去了。


    林媛夾在人堆裏一塊兒走了。她跨出門檻的時候,悄無聲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掛著厚重簾幕的內室。


    心思回轉之際,手腕上已經被人握住了,扭頭一看就是謹嬪。她麵上帶著笑,親近地道:“祥妃娘娘大喜,麟趾宮這邊我也放心了。你今兒還要遷宮不是?也是喜事,我陪著你一塊兒回去吧!”


    林媛並不推拒她,隻是不著痕跡地抽開了手,亦笑道:“也好,謹姐姐來幫我參謀參謀,景仁宮裏頭該怎麽布置才好。”


    兩人遂麵色欣然地結伴同行。


    旁的人看她們倆並不覺得奇怪,祥妃生了雙生子,不論大家心裏是什麽滋味,麵上總要高高興興地,為皇室賀喜。因此旁的嬪妃們也都是一副欣喜的模樣,互相說話閑聊,言語間豔羨地提及祥妃,還有人順勢朝上天拜禮希望自己日後也能生下雙胎。


    偌大的麟趾宮裏,眾人轉眼間都走了個幹淨,隻剩帝後二人。


    蕭皇後和皇帝並肩坐著。這種時候,也隻有她有資格停留,不僅因為她是後宮之主要看顧嬪妃生產,也因為大事之上皇帝總要詢問她、和她商議。


    此時的蕭皇後也是很累了。她揉一揉胸口,緩解那自病後就時常席卷而來的疼痛,一壁在腦子裏思考——祥妃的事還真有些難辦。


    她原本隻想借那張方子來令祥妃失寵,但祥妃產下雙胎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如此自然更好,皇帝就更不喜祥妃了。


    那藥方也不是她派人去麟趾宮裏偷的,是五個月前的一日清晨,挽秋在長信宮偏殿拾掇的時候瞧見了一封密信,裏頭裝著藥方,還寫著是祥妃吃過的。


    機會從天而降。蕭皇後至今都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誰,但她樂意與之合作。


    不過她也一直在查。後宮裏頭有這麽一號人物,能摸透皇帝的心思,還能把這麽致命的東西從麟趾宮裏拿出來,手段實在高明,也實在令人忌憚。蕭皇後決定一旦找到這個人,要麽收為己用,要麽就必須除掉。


    “皇上準備怎麽辦呢。”蕭皇後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來。她知道,依著拓跋弘的性子,這兩個孩子是不能留的。但用什麽辦法來把孩子送出宮?


    一個辦不好,要麽會鬧成皇室醜聞,要麽拓跋弘無可奈何地留了孩子,上官家那邊就該借機會生事了。


    拓跋弘的眉頭緊鎖,冷哼了一聲道:“能怎麽辦!明日請左丞相進宮一趟,由你去請,不要聲張出去。你先回去準備著。”


    蕭皇後連忙應了聲,回宮去找人傳信給自家父親了。


    皇後前腳出了麟趾宮,祥妃那邊後腳就有了消息。


    當產婆第二次將嬰孩抱出來的時候,拓跋弘一張臉都青了。他恨恨地站起來,高聲道:“兩個都是皇子?!”


    上官璃還真能幹!拓跋弘覺得老天都在戲弄他,登基八年,年年求子不得,這一下子就從天上掉下來倆!這雙生子托生在誰肚子裏不好,偏偏是祥妃!就算是沈氏也好,沈家倒了之後,沈氏的孩子也就能頂用了。可祥妃……她父親上官越手裏還有五十萬兵馬,動一個上官家哪裏會像動沈家那麽容易。


    還有,大秦皇族裏頭雙生的幾率很小,尤其是皇宮裏,幾代皇帝都出不了一對雙生,這所謂的福運怎麽就砸到他頭上來了!


    他腳下如風一般,閃身撩了簾子進內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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