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又給皇後磕了個頭:“娘娘,奴才們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在這節骨眼上貪墨主子的東西。再說,就算有人貪也不可能吃進去那麽多……”


    唉,越描越黑,什麽吃不吃的,就像是自己真的貪了一樣!阮姑姑說不利索,就想把心挖出來給皇後看。她去年貪過一點冰塊,那東西價錢不高卻勝在沒有風險,少少地偷一車出去賣給京城的大府邸,很少會被發現,就算發現了也隻說化成水了……可這次她真沒動一個指頭啊!


    皇後起身拂開了她,淡淡道:“你且先下去。此事本宮自會徹查,不會冤了你。”


    “娘娘……”阮姑姑還想再爭辯幾句,看皇後麵上那深不可測的神色,心裏又不敢,隻能磕頭退下了。


    皇後看著阮宮正走出去了,一招手對挽秋道:“傳旨。阮宮正坐偷盜罪,革職處死。她手底下那些運送冰塊的宮人為虎作倀,也一並處死。”


    挽秋很是驚愕:“這件事還沒有查清楚呢……”


    “不用再查了。”皇後搖頭:“當務之急是要快些采購到更多的冰塊,而不是查清楚冰塊是怎麽丟的。”


    挽秋心裏咚咚地跳。皇後娘娘身邊有四位大宮女,她卻是裏頭年紀最小的,服侍皇後的時間也不如別人。她還沒有習慣皇後娘娘做事的方式。


    這一次參與運冰差事的人,除了阮宮正,還有大大小小的女官、雜役。算上趕把式的車夫足足有一百多條人命,就這麽……


    “如此,若落下了擅殺的名頭可怎麽好?”挽秋小心翼翼地問道。


    因為挽秋是蕭家的遠房親戚,皇後沒有怪她多嘴,而是很寬厚地和她解釋:“本宮需要給大家一個解釋。罰得輕了,那些受酷熱之苦的嬪妃和親貴們怎麽會罷休?你要記住,本宮和沈雲容不一樣。”


    沈柔妃。挽秋在心裏把這個名字念了一遍,抬起頭對皇後道:“謝娘娘教誨,奴婢明白了。”


    皇後對她笑:“再教你一句。如果沈氏真的坐到了我的位子,她也會和我一樣。”


    挽秋不敢聽這樣的話,忙勸皇後道:“娘娘福壽無疆,她如何敢覬覦後位。”


    “罷了,不提她。快些去傳旨吧。”


    挽秋躬身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來了,對皇後道:“阮宮正是娘娘的人。沒了她,咱們以後……”


    挽秋的提醒是很對的。皇後微一沉思,道:“她的確是本宮提攜起來的。但她不中用,舍了就舍了吧。你去告訴慕春,讓她在六局裏頭再物色物色。”


    現在她想起阮氏心裏就惱。這宮裏頭的廢物真是越來越多!阮氏這樣的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皇後惱的不是阮氏辦砸了差事,而是今兒阮氏在她麵前說出的那些話。冰塊這事,皇後心裏明鏡似得——那麽多車的冰怎可能不翼而飛?那根本就是有內鬼在裏頭搗鼓。至於那隱藏在背後的人是誰,皇後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而那愚蠢的阮氏,竟還一味地糾纏事實真相,又希望能把責任推到皇商身上。兩處供冰的皇商是蕭家人,阮宮正也是自己人,這樣子推來推去,難道要起內訌給別人看笑話麽?用腦子一想就是有人把皇商和尚宮局一塊兒算計了。


    在宮裏,真相從來都不重要。皇後歎一口氣,冰塊的事還要快些解決才行。


    雲霞鳳棲宮的外頭,大大小小的嬪妃們仍然在鬧騰。


    她們都是出身高貴的天子妃妾,根本無法忍受不供冰的夏季。冰這東西不比衣裳首飾什麽的,首飾的份例缺一點還能將就,冰塊缺了怎麽辦?難道就要受熱?行宮這邊還算好的,京城裏比驪山更熱,冰塊一樣不夠,還不知鬧成了什麽樣子。


    各宮的掌事女官都擠在尚宮局討要份例,尚宮局自知理虧,不敢冒犯主子們,隻能不住地賠罪。有的人和林媛一樣,不好意思鬧開;但有的如懋嬪手底下的宮女,一點虧也不肯吃,硬是要尚宮局拿出東西來。最後到了正午的時候,大家突然看到阮宮正和幾個宮人被綁著押走了,這才知道事情不簡單,遂不鬧了。


    皇後處置了阮宮正,又下旨安撫各宮,說該有的份例早晚會補上來。宮裏慢慢地靜下來了,眾人都明白了是總量不足,大家要一塊兒受罪,這是沒辦法的事。皇後又說會補,那就一定會補了,用現有的冰塊撐個十天半月也不成問題。


    後宮這裏亂得很,皇帝的九州清宴卻很是寂靜。皇後是個處變不驚的人,冰塊不夠使,她也沒亂了手腳,隻先命人把皇上、有孕的祥妃、還有京城裏的太後這三處的份例給供足了。其餘的人,包括她自己,就一塊兒受苦受難吧。


    拓跋弘這幾天恰巧政務繁忙,就沒有理會後宮。皇後怕耽擱國事,更不敢拿著這種事叨擾皇帝。畢竟,嬪妃們就算熱出病來也不及國事要緊。


    她隻能竭盡全力鎮住後宮的亂子。


    第一天的風波暫且平息下去,各宮的主子、奴婢們都不再吵鬧,隻回宮去算計該怎麽使用僅有的冰塊。林媛肆無忌憚地過著奢侈日子,在屋子裏搬了兩大塊雕著福字的精致冰雕,即便在夏日的傍晚也覺得涼絲絲地。


    隻是初桃幾個小宮女不讚同這種做法,早偷偷地把冰鑿下來一塊存在井水裏吊著,又拚命給林媛打扇子。


    到了傳晚膳的時候,初雪進來與林媛道:“小主,今晚皇上宣了韻貴嬪侍寢。”


    林媛掀了掀眼皮:“這幾日大江決口,皇上正犯著愁,怎地有心思招寢?”


    “小主有所不知,受大江之災的地方正是湘、鄂兩省,那都是湖廣總督楚大人的管轄之地。如今皇上正要用著楚大人,這次水災發得比往年更嚴重,除了他還真沒有第二個人有能耐賑災。”


    林媛一怔,繼而輕笑:“我倒是疏忽了這一茬。聽聞楚大人是能臣,對麽?”


    “是。楚大人曆任工部侍郎和尚書,水利之事更是擅長。”


    “楚家姐妹已經如日中天,其父又眼見著要立下大功,可不知日後她們會怎麽樣呢。”林媛拿起了小桌上的櫻桃冰碗,挖一勺放在嘴裏:“家世好到底是一大助力,我這幾個月下來費盡心思地謀劃,卻不如人家韻貴嬪和恬良娣得寵,位分又上不去。”


    初雪知道出身是自家主子最大的弱點,卻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諾諾地站著不敢說話。


    林媛心裏不是不憂愁,可她又能怎麽辦呢?這世界上的東西不是你挖空了心思謀劃就能得到的,又有多少人生來就不用努力,照樣活得高高在上。


    自己一穿過來就是個小小的選侍,盡心盡力地哄著皇帝、如履薄冰地和嬪妃們周旋,這才爬上小媛的位子,不容易。可出身大族的白氏、楚氏她們,甫進宮封的就是小媛、小儀,更別提還有家族的支持,日後能輕鬆地平步青雲。


    林媛這樣想著,自己又笑了——怎地竟開始自怨自艾了呢?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林媛。


    家世好又如何呢,皇後娘娘還不是因為家世太好了,反倒惹皇帝不喜歡。


    林媛垂著頭沉思許久。她覺得自己的手又開始癢癢了,真想做點什麽啊。最後她把冰碗放下了,一招手對初雪道:“你附耳過來……”


    這一晚許多嬪妃都睡得不好。畢竟像林媛這種有了一頓飽沒了敲竹筒的人很少,大家用冰都精打細算,一晚上隻在床頭放一桶冰水,能不熱麽。


    但第二日的時候,好幾人都撐著睡意早早地起床。她們去了皇後的霽月瑤台,一個個頗為鄭重地跪在大殿內。


    懋嬪跪在最前,挺著筆直的脊背與齊嬤嬤道:“供冰出了岔子,宮裏上上下下一塊兒受罪,臣妾本也不該有微詞。可臣妾不明白,為何韻貴嬪娘娘的明瑟殿與恬良娣的汀蘭水榭不缺份例?祥妃娘娘有孕,份例多一些實在應該,可韻貴嬪與恬良娣怎地就與旁人不同呢……”


    她身後跪著的許容華等人連聲附和,一壁連連磕頭,求皇後娘娘給個公平。


    齊嬤嬤拍著額頭幾乎要暈過去。一大早地,這怎麽又折騰起來了!


    此時除了跪在地上的幾人外,還有一些嬪妃是坐著的——今兒是單日子,要給皇後請安,除了有孕免禮的祥妃外其餘人都守著規矩過來了。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跪在這兒給皇後添堵。


    林媛也沒跪。她手裏搖著團扇,聽身邊的一位姓劉的婕妤小聲道:“皇後娘娘沉得住氣,竟還在後頭用早膳。”


    和她交好的趙淑媛接了話:“若不是皇後沉穩,還真壓不住這群能鬧騰的。”


    劉婕妤的嘴巴生的有點大,話也多:“不怪懋嬪不服。楚家姐妹是真的多拿了冰塊麽?也怪她們張狂,憑什麽我們都要受罪,隻她們不一樣。”


    “真的多拿了就該自個兒偷著樂,怎麽還會走漏消息讓別人抓住把柄呢?”趙淑媛搖頭:“也不知道是韻貴嬪的奴才太蠢笨多嘴還是有心人放出的流言。”


    “趙姐姐!”劉婕妤驚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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