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一聲,房門被推開來。


    她隔著蒙朧的淚眼,瞟看著易行濬走了進來,打開衣櫃,將一件一件的衣衫放進行李箱裏。


    她輕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多可悲啊,明知道他已經不愛她了,她卻依然渴望他的擁抱,甚至希望他能欺瞞她一輩子,隻要能留在她身邊就好。


    “小傑快醒了,我想你該起床替他準備早餐。”易行濬收妥最後一件衣物,扣上行李箱,用眼角餘光瞄了她蒼白疲憊的麵容一眼。


    那雙浮腫的眼睛,泄漏了她的傷心。


    昨晚,下了多久的雨,她就流了多久的淚。


    他多害怕她承受不住自己的“謊言”,幸虧有小傑的存在,他相信或許她是個脆弱的女人,但卻是個堅強的母親。


    “你還會在乎小傑嗎?”詠橙狼狽地自床上坐了起來,凜聲質問。


    “我是不在乎那個小家夥,但是你在乎他,他也需要你。”易行濬提醒她。


    “他也需要你……”她聲音低低的。


    “可是我不需要你們。”他背對她,不忍看她受傷的表情。“這一、兩天我會把離婚協議書送到律師事務所那裏,原則上小傑的撫養權、房子,還有我們名下共同的資產全都歸你,其他細節我會請律師再跟你討論,有任何要求你可以提出來。”


    他不隻把兩人的資產做了妥善的安排,也在屋內和車庫等角落架設好隱藏式攝影機與總部進行連線,連她的手機內也植入衛星定位係統和竊聽器,方便他二十四小時掌控她的行蹤,確保母子倆的安全。


    “你都決定好了,還有我選擇的空間嗎?”她便咽地說。


    “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易行濬十分不舍地脫下無名指上的銀戒,放置在床頭的邊櫃上。


    他的“新身分”不需要這枚銀戒,太多的牽絆,隻會替他們引來更多殺機。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切割,把自己生活過的痕跡一點一點的抹去。


    “好聚好散……”她啞聲道,漾出自嘲又苦澀的笑。


    凝看他放置在邊拒上的銀戒,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兩人在小教堂裏,他們許下的結婚誓詞——


    我很確定你是我的伴侶、我的愛人、我存在的意義。


    我的心,永遠屬於你;我的心髒,為你而跳。


    在我們結婚的這一刻,我答應你,將我的心交到你的心中——我承諾,我將永遠珍惜你,不管生老病死,永遠不離不棄……


    曾經那麽堅定的承諾,對照如今的局麵,顯得格外諷刺。


    原來這輩子她做過最糟糕的事,就是相信他。


    兩人沉默地對峙著,時間仿佛凝止在這一刻,直到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叩叩!


    “媽咪,你起床了嗎?”小傑扭開門把,探身走了進來,瞥見站在床畔的易行濬,接著喊道:“老爸、媽咪,早安。”


    “早安,小傑。”她連忙揩去腮頰上的眼淚。


    “媽咪,你怎麽了?”小傑跳上床,貼蹭在詠橙的身邊,瞧見她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明顯就是剛哭過。


    “沒有。”她搖搖頭,但眼淚硬是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沒有為什麽要哭呢?”小傑貼心地抽了張麵紙給她。


    “小傑,我們有件事要讓你知道。”易行濬蹲下身,凝望著一臉純真的小傑,語氣嚴肅地說:“我跟你媽咪已經離婚了。”


    “為什麽要離婚?”小傑好奇地問道。


    “因為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不能照顧你們了。”易行濬輕撫著兒子的發心,眼底盡是不舍。


    “那我跟媽咪怎麽辦?”小傑無助地咬著嘴唇。


    “因為爸爸和媽媽沒有要在一起了,那你想跟誰呢?”易行濬象征性地問了一下。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小傑一定會選擇跟詠橙在一起,他隻是想讓她明白,即使他離開了,她的生命並非一無所有,還有一個很愛她、很需要她的兒子。


    “當然是跟媽咪在一起。”小傑毫不猶豫地說。


    “小傑,那以後保護媽咪的責任就交給你了。”易行濬按住小傑的肩膀,語氣嚴肅地叮嚀。


    “每次爸爸出差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在保護媽咪啊!”小傑驕傲地說。


    “我就知道小傑是個很勇敢的小孩。”易行濬對兒子的答案十分滿意。


    聞言,詠橙的眼淚流得更急了。她不想在小孩的麵前表現得如此脆弱無助,但她就是無法阻止自己的淚水。


    “媽咪,不要哭了啦!”小傑摟住詠橙,笨拙地安慰她。“我會保護你,也會永遠愛你……”


    易行濬深深地凝看了詠橙和小傑一眼,隱忍住想擁抱兩人的衝動,拎著簡單的行李,走下樓。


    屋外傳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喚回詠橙的思緒,她推開小傑,赤著腳奔下樓,企圖想再看易行濬最後一眼。


    當她走到樓梯底時,發現牆上懸掛著的有他的照片都被一一收起來了,隻剩下她和小傑的照片。


    原來他昨晚沒進房間就是在忙這些……


    這男人,竟然殘忍得連一點回憶都不肯留給她。


    曼哈頓的摩天大樓高高低低地矗立在市中心,帝國大廈的尖頂變幻著璀璨的亮光,為這城市平添了幾分浪漫的氣息。


    易行濬佇立在玻璃帷幕前,眺望著前方的尖塔,過往的記憶紛至杳來地湧入他的腦海,愈是甜蜜的,如今回想起來愈是格外的沉痛。


    自從搬出兩人的寓所後,他常隔著熒幕監看著詠橙的身影,看著她開車送小傑上課,看著她接小傑回家,看著她強顏歡笑……


    偶爾,還會在停車場的巷口,看見她坐在駕駛座上,很笨拙地跟蹤他。


    易行濬呆愣了好半晌,直到指縫間燃到盡頭的香煙灼痛了他的皮膚,才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shit!”他低咒一聲,抖掉手中的煙蒂。


    韓克森和傑克站在辦室公門口,隔著玻璃門將他落寞狼狽的模樣看進眼底,兩人交換了一記眼神後,象征性地輕叩兩下玻璃門。


    “局長。”易行濬望向門口,朝兩人頷首。


    “這是我請上麵的人替你們弄的新身分。”傑克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


    “嗯。”易行濬抽開信封,裏頭包括一串鑰匙、磁卡、護照和“易行濬”這個新身分的相關資料。


    “你的新身分,易維涪,三十歲,未婚,任職於dea佛羅裏達州……”傑克解釋著這場布局。“另外,逮捕麥特·古斯曼這項計劃我們會和dea佛羅裏達州辦事處的探員合作,因為那裏更接近麥特的活動範圍,一來更容易引君入甕,二來避開紐約更能保護你的家人。”


    “我知道。”易行濬讚同他的意見。


    “等細節都安排周全後,你們就前往佛羅裏達州。”傑克吩咐道。


    “局長,那我有新身分嗎?還是依然以‘hanson’的身分執行任務呢?”韓克森問道。


    “你的新身分。”傑克將手中的另一個信封袋遞給韓克森。


    韓克森興衝衝地拆開信封,瞧見上頭的資料照片時,俊臉頓時沉了下來。


    “妮可?!”韓克森低嚷道,連忙抗議。“局長,為什麽我的身分會是妮可呢?而且職業還是鋼管舞娘!”


    “第一、這次你的任務是暗中支援黑鷹;第二、麥特這個人很好色,你剛好可以發揮自己的“長處”。”傑克拍了拍韓克森那張過分漂亮的帥臉。


    “局長,這分明是要我去色誘他嘛!”韓克森攬緊眉頭,對這樣的安排很有意見。


    “能力愈強,責任愈大。”傑克拍了拍韓克森的肩頭,嗬嗬笑地走出辦公室。


    韓克森隱忍著想飆髒話的衝動,他情願穿上緊身衣變身為“蜘蛛人”,也萬不想假扮成鋼管舞娘“妮可”!


    “現在就是要我犧牲色相,去拯救世界就對了!”韓克森從唇縫間迸出話來,恨不得一腳瑞向局長。


    難道長得太過俊美,也是一種錯?


    “在你要去拯救世界之前,先幫我一個忙吧!”易行濬意味深長地瞟看著一臉氣悶的韓克森。


    “幫忙?”韓克森困惑地看著他。


    “對。”


    “什麽忙?”韓克森問道。


    易行濬附在他的耳畔低語,隻見韓克森聽完後,沒好氣地吼道:“現在就是要物盡其用就對了!”


    韓克森暗罵了一句,果然是能力愈強,責任愈大。


    “媽咪,這不是回家的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小傑,望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納悶地提出疑問。


    明明他們的家要在前麵的路口右轉,為什麽媽咪沒有打方向燈,反而一直往前開呢?


    “這是爸爸要去上班的方向,我們要去找他嗎?”小傑趴在窗邊,從街邊的廣告看板認出這是要通往“聯合國廣場”的必經之路。


    “我……”詠橙輕咬下唇,答不上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每回坐在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到他的公司附近,隔著車窗默默地偷看他。她會忍不住想他吃飯沒?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一點點想起她?有沒有一絲絲眷戀起他們的家?


    抑或真如他所說的,隻要待在她的身邊,他就無法呼吸?


    “媽咪,其實我有一點想念爸爸……”小傑低下頭,手裏抓著易行濬送的鋼彈模型,低聲地說。


    雖然以前爸爸也常常出差,不在他們的身邊,但起碼每天都會打電話回家,會逗媽咪開心,會叮嚀他保護媽咪。


    可是現在家裏的電話很少響起,媽咪也不笑了,常常對著窗外的街景發呆,有時候下雨了連衣服也忘記收,冰箱門忘記關,昨天還忘了去音樂教室接他下課……


    “我也很想他。”詠橙低聲開口。


    盡管他曾經說過那麽多涼薄的話,她還是非常想念他,想念過去的美好,想念他的擁抱,想念他微笑的表情,想念被他瘋狂熱愛的感覺……


    詠橙仿佛受到牽引般,下意識地又開車來到他公司附近的停車場,她笨拙地將車子停靠在街邊。


    “媽咪,我們現在要幹嘛?”小傑好奇地問。


    “媽咪想看你爸爸過得好不好。”詠橙老實地說。


    “喔。”小傑點點頭,對大人的世界似懂非懂。


    他問過老師什麽是離婚,簡單來說就是爸爸和媽咪分開了,但爸爸依然是他的爸爸,媽咪也依然是他最親愛的媽咪。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包洋芋片,一邊玩著鋼彈模型,一邊吃著洋芋片。


    “如果你想知道爸爸過得好不好,直接打電話給他就好了啊!”小傑直率地說。


    自從老爸不在家之後,他的電玩基金馬上歸零,原本還希望能拿著老爸給的零用錢去儲值,買新的裝備。


    “媽咪不能打給他……”詠橙沮喪地說。


    她已經失去關心他的權利了,他的一切理應與她無關,隻是她怎麽也割舍不下……


    “那我們等在這裏,不會是要跟蹤老爸吧?”小傑停下吃洋芋片的動作,瞟了她一眼。


    唉,真糟糕,媽咪的開車技術那麽差,一定馬上就會被老爸發現的啦!


    約莫過了十分鍾,詠橙瞧見易行濬由一棟辦公大樓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一位身材高挑、蓄著金色長發的女人,兩人狀似親密地朝著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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