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長孫神機結印端坐,眼觀鼻,鼻觀心,吟念不斷。


    他的身上,幾乎沒有半點魔力,卻是寶相莊嚴,聲如黃鍾大呂。


    長孫神機所誦讀的,居然是蒙學著作,連幼童都能朗讀的——“千字文”!


    嗡!


    郎朗書聲回蕩,似大道之音,觸及靈魂,撼動規則,簡直登峰造極!這一道道書聲,不遜聖詠神頌,竟生出霞光萬丈,符文如海。


    “嗯?這是,規則之韻?”李儀視線閃爍,一縷狐疑在瞳中掠過,神情似有恍惚。


    他悟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味道。


    長孫神機屬於修意一脈,讀萬卷經典,曆千域春秋,自身意境極高,幽深莫測。他此舉,並非是施展法術,而是將自身明悟,融入千字文之中,吟誦傳授。


    這篇千字文,看似毫不起眼,實則融入了長孫神機的一身意境,如淵如壑,山高水長!


    “長孫他,這是……”李儀卻是不解,有些納悶。


    眼下,局勢危急,可謂是千鈞一發!而此術,僅是一種意境演繹,絕非增益法術,無法立竿見影。


    可以說,這種手段,實在是相當雞肋,食之無味。


    李儀卻清楚,以長孫神機的聰明,絕不會有無意義之舉。


    “李儀,隻聽不記,不求甚解!”吟念之聲中,傳來長孫神機的一縷精神波動。


    “隻聽不記,還有,不求甚解?”李儀聞言,愈發一頭霧水。


    “什麽鬼咒語?唬人的玩意罷了……”


    蒼夜冷哼一聲,遍身暴鳴起伏,身形一矮,拳鋒狂烈至極,挾裹著幽黑電弧和悶雷,再次轟向長孫神機。


    他是蒙人,沒聽過千字文,自然聽不懂其中的綿長意韻。


    蒼夜這一拳,同樣是抱著“圍點打援”的盤算,逼迫李儀出手相救,他好乘虛而入。


    “兄弟情義麽?”他心中冷哼一聲,暗暗譏諷道,“這種毫無意義的感情,隻會讓你們倆都死得難看……正好,可以好好利用。”


    “——星輝霰彈!”李儀暴喝一聲,指掌流轉,心口的自然脈搏一聲搏動,一道星獸之影巍峨浮動,虛空威壓奔湧,噴吐群星!


    頃刻間,半空中無數道星軌橫陳,恍若諸星群隕,星辰脈動震顫,毀滅氣息激蕩,摧城撼山,霸道無匹!


    “給我——破!”


    蒼夜冷笑一聲,腳下一停,身形化作幽暗雷弧,奔湧間重聚為奇詭龍形,身形流轉不定,咆號撲殺!


    龍形詭譎,變幻無方,竟是穿過重重星軌,撲至李儀的麵前。


    “是它?”李儀眼神一悚。


    蒼夜身上的魔龍氣息,他居然見過!


    這氣息,是李儀在巨龍埋骨地之時,所遇到的那道詭異聲音。


    想不到,其靈魂竟被蒙人取走,化作了一具長生烙印。


    “——落雷術!”


    李儀不敢怠慢,眼神淩厲,掌中雷弧蜿蜒,化作一頭嘶吼雷獸,電弧璀璨,雷音沉凝,瘋狂轟擊而出。


    同樣一記落雷術,在李儀的掌中,可化作螭龍的譴誡之雷,可轉為夔牛的天劫之雷,也能成就眼前的剛猛狂雷!


    巨響回蕩,雷弧激蕩四溢,在四周留下道道焦黑,兩人發出一聲悶哼,同時後退。


    嗖!


    血顱的身軀從天而降,身上猛獁虛影已有百丈,猶如一座雪山山脈落下,氣象巍峨,雷霆萬鈞!


    “比力氣?誰怕誰!”李儀暴喝一聲,身上同樣浮現猛獁之影,沉肩踏步,動作大開大闔,宛若撼山猛撞!


    “不自量力!”血顱怒喝一聲,視線狂桀,居然摒棄了所有招式,同樣衝撞而上。


    他要親手將眼前這個螻蟻,生生碾成碎末!


    轟!轟!轟!轟!


    綿延巨響炸裂,兩道身影不斷分和,每一次沉悶撞擊後,僅僅後退數步,就再次撞在一起。一次次地撞擊中,道道溝壑如漣漪席卷,狂暴氣勁肆意橫行,虛空晃動,地動山搖!


    終於,巨響止歇,兩道身影遙相對立。


    他們都需要回氣。


    血顱大口喘氣,李儀呼吸綿長,臉上微微泛白。


    李儀心生忌憚,眼前此人,走的是剛猛霸道的路子,再加上這一具獁印,的確相得益彰,十分可怕!


    血顱的情緒,卻是更加複雜。


    他難以想象,眼前那兩條白皙細嫩的胳膊中,居然藏著如此可怕的力量!一名猴子般瘦小南人,竟在力量的角力上,能和他鬥個平手!


    血顱本來以為,李儀是靠陰謀詭計贏了血頂,現在看來,恐怕沒這麽簡單。


    兩人對峙間,深沉暴鳴再次響起。


    “長孫神機,去死!”蒼夜步步驚雷,故技重施,又是衝向長孫神機。


    他麵露獰笑,眼神惡毒,甚至還挑釁地瞥了李儀一眼。


    “手段下作,卑鄙無恥!”


    李儀滿臉暴怒,腳下流光閃耀,如迅電流光,狂撲而出。


    與此同時,他十指遊蕩,身外無數道瀲灩血線回轉,猶如一枚血色圓球,殺機凜冽,寒意彌散。


    “和本人戰鬥,還敢分心?”


    血顱視線陰沉,長嘯一聲,左腳前踏地麵,拳鋒直擊猛追,挾萬鈞之力,似令山河搖顫,天崩地陷!


    轟!


    沉悶巨響中,李儀在半空吐出一口鮮血,身形落下,擋在蒼夜的麵前。


    “愚不可及!”蒼夜獰笑一聲,動作愈快愈急,虛夜之雷繚繞,陰冷詭譎,氣象不凡。


    嘭!


    又是一聲暴鳴,李儀身形暴退,一把抓住長孫神機,退出百丈。


    兩人停下之時,同時吐出一口鮮血。


    “李儀,你忘了多少了?”長孫神機劇烈咳嗽,抹了一把唇角鮮血,忽然沒來由地問道。


    “忘了?”李儀眼神一動,似有所悟,卻又顯茫然,“忘了……兩成上下?”


    “兩成?太少了!得全都忘掉!所有的知識,所有的常識,都隻是枷鎖,要掙脫枷鎖,才得真正自由!”


    長孫神機大喝一聲,一敲李儀的額頭,如當頭棒喝,令他眼神一變。


    “忘記?”李儀視線浮動,似乎要回憶什麽,又似乎要忘記什麽。


    “都忘掉!”長孫神機後退,拉開距離,繼續誦讀千字文,清音幽幽。


    兩道身影急追而上。


    “李儀,吃我一拳!”血顱揚聲暴喝,猶如一頭橫行無忌的猛獁巨象,拳拳直擊,天搖地動。


    “李儀,你太愚蠢了!”蒼夜笑得張狂,身外龍影時聚時散,暗雷浮動,暴鳴不止。


    “怕你們麽?”


    李儀退無可退,終於暴吼一聲,迎頭而上!


    蓬!蓬!蓬!蓬!


    他神情猙獰,周身無數道殘影生滅,法術淩厲,拳腳霸道,種種手段奇勢迭出,變幻莫測。


    他被逼出渾身潛力,居然是以一敵二,死戰不退!


    當然,這種均勢,並沒有維持太久。


    噗!


    李儀後退一步,右肩挨了一記,一口鮮血吐出。


    “忘了多少?”長孫神機眼神一寒,再次發問道。


    “忘了一半了。”李儀揚聲暴吼,身外道道血線瀲灩,又有道道龍影回轉,再次衝殺而上。


    伴隨著驚天巨響,大地坍塌,草木碎裂,連蒼穹間的流雲,也是潰散開來。


    “忘了多少?”


    “全忘了!”李儀眼神搖晃,沉聲說道。


    “真的忘了?”長孫神機神情一變,又追問一句,“你是誰?”


    “李儀!”李儀下意識地回答道。


    “明明沒有忘幹淨!”長孫神機臉色一沉,大聲道,“忘掉,通通忘掉!”


    “忘掉?什麽鬼把戲?你們沒機會了!”血頂一腳踹出,重重地踹在李儀的肚子上,帶起一蓬血光。


    李儀悶哼一聲,雙腳在虛空中拖拽,留下兩道長長血痕。


    而這一次,他的臉上,並不是痛苦和憤怒,而是一股奇特的茫然,甚至是漠然。


    “你爹姓什麽?”長孫神機的詢問,再次響起。


    “不記得了。”李儀搖了搖頭。


    “你今年多大?”長孫神機又問道。


    “想不起來。”李儀還是搖頭。


    “你是誰?”長孫神機再次發問。


    “你?我?什麽是‘我’?”李儀茫然說道。


    “好!”長孫神機點頭,麵有喜色,“成功了!”


    這是修意一脈之中,無相無我的無我之境!


    這種狀態下,李儀會忘記所有招式,所有法術,甚至是自己姓甚名誰!


    殘留在他心中的,隻剩下最基本的東西——規則意境。


    長孫神機的想法,就是讓李儀,踏入無我之境,直接驅役規則。


    “剩下的,就靠你了……”長孫神機後退,大聲道。


    “靠我?怎麽做?”李儀很茫然。


    “所心所欲即可。”長孫神機的回答,卻很簡單。


    李儀視線閃爍,一抹抹意境韻味浮蕩,湧上心頭。


    那一道道意境,來自他的每一次觀悟,來自他的每一具武裝,皆深幽強大,高深莫測。


    “快點,殺了他!”蒼夜大聲喝令,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竟湧起一股不祥預感。


    “——山沉!”


    血顱大聲咆哮,身外猛獁之影不漲反縮,但卻愈發沉凝厚重,似要令群山沉落,氣勢滂沱!


    “——滾!”


    李儀轉身,一拳樸實無華,直擊而出。


    這一拳看似簡單,他的身上竟浮現比蒙之影,怒獰狂暴,栩栩如生。比蒙之影上,每一條起伏的肌肉線條,每一道錯落的魔法紋路,皆蘊藏著力量真意,拔山斷河,雲垂海立!


    嘭!


    巨力噴薄,血顱身影暴退,右拳竟傳來骨裂之聲,發出沉悶哀嚎。


    這一拳,李儀竟穩居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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