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祥歡之前是不大認得石婉柔的,可是這會兒這麽一鬧,也算是將她認得清清楚楚了。


    但是石婉柔如何不忿,如何惱怒,他並不放在心上。


    威國公府一家人是怎麽對待妹妹的,而妹妹又是怎麽對待他們的,他可是一清二楚。


    說不怨不怒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妹妹又一直不許他們任何人對威國公府有微詞,他這份不滿隻能壓在心底。


    如今麵對威國公府的親眷,這個行事飽含惡意的忠義伯府大小姐,他也是實在沒辦法有什麽好臉色。


    所以對石婉柔的怒目相向,他也隻是微微一點頭,然後對身邊的齊明川道:


    “齊公子,我們出來也有些時候了,回去吧,說不定此時比賽已經結束了。”


    “不會,那麽多人,又個個都想表現,哪有這麽快!”


    齊明川也恢複了笑嘻嘻的臉色,雖然是跟白祥歡這麽說,但腳下的步子並未停,兩人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隻留下身邊那幾個剛剛胡亂說話的人麵麵相覷,明知道剛剛他們嘴上沒把門兒,雖然擺脫了和安國公府的女子扯上關係的危機,卻是得罪了這兩位。


    這樣可不行,總得找個機會描補回去才行。


    幾人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對河這邊站著的石婉柔,半分旖旎心思都沒有了。


    石婉柔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連理都沒理她就走了,心中的氣憤更是加上了無數的羞辱——


    這些人的眼裏,就如此看不見她嗎?


    偏偏她的丫鬟還在她身後嘀咕道:


    “這承恩公世子往日裏看著也挺老實巴交的啊,怎麽今兒說話這麽尖刻?既然知道女子的名聲重要,就不知道他這樣說小姐也是很不妥當的嗎?”


    老實?


    石婉柔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是,原本她還以為這就是那個她能尋到的最老實巴交的二傻子,卻沒想到是她看走了眼!


    不過她也絕不會讓他好過!


    “我們走!”


    石婉柔也帶著丫鬟原路返回了。


    此時無論是男子那邊,還是女子這邊的比賽,都已經告一段落了。


    男子那邊,剛剛勝出的佼佼者正在禦前恭敬地跟皇帝說話,而女子這邊,大部分的女眷也還是簇擁在白成歡身邊。


    “……皇後娘娘今日看起來氣色極好,真是難得,哪裏像我們這些人,當初懷著身孕的時候,簡直都憔悴得沒法見人!”


    王大順的夫人正帶著自己的兒媳在白成歡麵前湊趣,說起懷孕之事,連連感歎。


    白成歡也微笑道:


    “是嗎?本宮見別的女子孕期似乎都是有些難捱,當初還有些發愁呢,如今本宮除了容易困倦,倒也沒別的,想來也是一人一個樣兒……”


    “那也得是皇後娘娘好福氣,不然也不能這樣的!可見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是何等乖巧!”


    旁邊就有夫人開口附和,滿口的奉承。


    於是一眾夫人誇完了皇後娘娘,又開始誇沒出世的皇嗣。


    石婉柔怒氣衝衝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些貴婦人圍著白成歡滿口奉承,而高高在上的白成歡,麵帶微笑,一副母儀天下,儀態端方的樣子。


    憑什麽呢?


    正正經經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本該是她那個苦命的表妹徐成歡才對啊——而不是這樣一個鄉野出身的女子!


    如果坐在這裏的這個人還是徐成歡,那至少,她不會像今日這樣,被人如此羞辱冷落!


    石婉柔心頭轉過無數個念頭,一時是她那已經成了塵土的表妹徐成歡,一時是剛剛白祥歡刻薄的樣子,歸根到底,是怎麽看那個高高在上的女子,怎麽不順眼。


    她的姑姑至今還在黯然神傷,忠義伯府也不再被人看在眼中,憑什麽白成歡借著威國公府的富貴飛上了枝頭做鳳凰,就能如此遂心暢意呢?


    說不清是憤怒更多,還是自身受到的羞辱更難忍受,石婉柔著了魔一般就想立刻上前去將白成歡的這份榮耀打破!


    她抬腳走了過去,站在了白成歡麵前。


    “皇後娘娘,臣女剛剛得知了一件事,不知道當不當對皇後娘娘講?”


    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陡然冷不丁冒出來的這句話打破,不管是麵帶笑意的白成歡,還是笑容滿麵的夫人閨秀們,都轉頭看向了如同一枝倔強的刺玫瑰一般的石婉柔,任誰都聽出了這話裏的不善之意。


    眾人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些,心中不由得埋怨石婉柔這樣煞風景的舉動,一開始對她尚且有些心思的夫人立刻就將那些心思撇得幹幹淨淨——


    有什麽話也不知道避過人說,就這麽直愣愣地讓人下不來台,這樣的女子,也是個招禍的好根苗!


    白成歡卻是慢慢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笑容依舊。


    石婉柔什麽脾性,她可是太了解了。


    “石小姐既然說什麽當講不當講,那定然是不當講了,不過看石小姐這樣子,本宮若是不讓你講,那必然會讓石小姐覺得心中難受,如此,石小姐還是講吧。”


    白成歡徐徐地說完,笑看著石婉柔,意思很明顯——


    你盡管講,看你能講出什麽來?


    石婉柔心中冷哼,也毫不客氣:


    “既然皇後娘娘允許臣女將這件事說出來,那臣女也就隻好如實稟告了。方才臣女坐著無聊,就帶著丫鬟沿河岸走了走,沒想到,卻看到承恩公世子隔著河岸為安國公府的兩位小姐打抱不平。”


    說到這裏,石婉柔停了下來,左右環視了一圈,見眾人眼中都露出驚愕的神色,心中暗暗得意。


    不是喜歡為安國公府那兩位出頭嗎?那就幹脆娶回家去日夜相對一輩子好了!


    這麽一得意,石婉柔幹脆又加了幾句:


    “臣女覺得,承恩公世子怕是對安國公府的小姐有幾分情義呢,所以特意來跟皇後娘娘稟告一聲,皇後娘娘若是能做主成全了承恩公世子與安國公府那兩位小姐,也算是一樁美事!”


    承恩公世子與安國公府那兩位小姐?


    在場的人隻輕輕一琢磨,頓時覺出了這話的惡毒之意——


    這話要是坐實了,可就是逼著皇後娘娘將承恩公世子與安國公府的小姐綁在一塊了,並且,這綁了一個還不夠,還是兩個!


    安國公府那是什麽樣的破落戶,也去招惹,這不是打皇後娘娘的臉嗎?


    承恩公世子的名聲,可就要徹底沒了,又輕佻,又花心,又不知輕重!


    原本有幾位看中承恩公世子的夫人心裏也開始遲疑起來,暗暗地瞥著皇後娘娘的臉色,不知道皇後娘娘要怎麽處理她親哥哥的這樁風流事?


    女眷中卻驀然有人怒道:


    “你胡說!”


    眾人回頭看去,正是安國公府的七姑娘,而她也隻漲紅著臉怒斥了這一句,就被她身邊的安國公夫人拉了回去,不管不顧地捂住了她的嘴。


    各位夫人心中都了然起來,順帶生出了鄙夷。


    這中間,必定是有蹊蹺的,但是安國公夫人這番舉動嘛——


    以安國公府如今空有爵位,卻在京城處處受排擠的處境來說,要是能讓家中的女子嫁入承恩公府,別說是一個兩個,就是三個四個,那都是他們安國公府求之不得的事情!


    如今好容易又有人證,能賴上了,怎麽肯出聲?巴不得皇後娘娘一聲呢!


    哎,也真是可惜了,承恩公世子雖不算特別出挑兒,卻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就要這麽配了安國公府那攤子爛泥裏出來的女兒了!


    縱然那女子再好,也是讓人心中膈應!


    卻見高位之上的皇後還是那副雍容和氣的笑容,半分惱怒與詫異都沒有,讓心存疑慮的一人一眼看過去,仿佛也能跟著鎮定下來。


    而她開口之時,更是柔和輕緩,仿佛聽到的事情並不關她的親哥哥,而隻是她們這些人剛剛的讚譽之言:


    “石小姐此話當真?”


    “當真。”石婉柔回答得幹脆利落。


    “好!真是好極了!”


    眾人隻見她們的皇後娘娘眼底乍現一抹光亮,像個歡喜的小孩子一般朝著愣住了的眾位女眷笑了起來:


    “你們大概是不知道,本宮這個兄長,在虢州的時候,隻喜歡讀書,對窗外事向來是兩耳不聞,本宮還曾擔心他不通人情世故,可今日聽石小姐如此說,本宮方才知道,本宮的哥哥居然還有一顆俠義心腸!”


    皇後娘娘雙眼亮晶晶的,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哥哥和安國公府的人扯上關係有什麽可令人覺得羞辱的,反倒歡欣不已:


    “不因為男女有別而躊躇不前,不因為名聲地位而袖手旁觀,胸中有俠義是非,做人有胸襟氣度,有這樣一個兄長,本宮與有榮焉!”


    “與有榮焉”這四個字砸在眾人心頭,讓所有眼巴巴看著皇後的人都心頭震撼——


    是啊,這麽說,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就看,事實是承恩公世子是真的打抱不平,還是刻意招惹……


    不等眾人的疑慮露出來,白成歡就又揚聲道:


    “本宮多謝石小姐前來告知,回去本宮會告訴虢國夫人,讓她也安心放心!”


    “你……娘娘,不是這樣的……”


    這就是強詞奪理!


    石婉柔在心中呐喊,卻不敢真的喊出來,隻能不甘心地要重新組織自己的語言——


    還是她將話說得太好聽了,才給了白成歡指鹿為馬的可乘之機了嗎?


    “不是這樣的,那又是怎樣的?”


    白成歡沒有忽略她的反駁,笑眯眯地問道:


    “按照石小姐的說法,當時石小姐也是在旁邊的,敢問石小姐又是在做什麽呢?”


    “我,我……”


    石婉柔被白成歡這樣追著問,心中頓時慌亂起來,白成歡這到底什麽意思?


    她不好好管管白祥歡,這樣來針對她做什麽?


    可當時到底是怎樣的,她也是萬萬不能說的,要知道,強行將這盆髒水潑到白祥歡頭上的人,可就是她!


    白成歡卻叫她這樣支支吾吾,心中很快了然,這背後必定有蹊蹺呀!


    她幹脆也就不客氣了:


    “不過這件事或許石小姐不好意思再多說,本宮還是叫人過來,一問便知!”


    一聽到這話,石婉柔的臉色更是白了幾分,她驀然就想到自己對自己丫鬟說過的那句話,這裏到處都是禦林軍,都是皇帝與皇後的人!


    但事已至此,白成歡已經顧不得石婉柔是什麽臉色了。


    既然敢信誓旦旦地在這麽多人麵前刻意抹黑白祥歡的名聲,那就要做好時刻被打臉的準備!


    總不能她就這樣信口雌黃幾句話,差點兒毀掉三個人的清譽,卻什麽代價也不必付出!


    鏡春園內,正如石婉柔自己所說一般,在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地方,到處都是禦林軍。


    河岸邊到底發生了什麽,被叫過來的幾個禦林軍,都被光明正大在眾人麵前挨個問了一遍。


    而且他們互相之間都聽不到對方說什麽,完全杜絕了他們之間互相串話的可能。


    結果很快水落石出,從石婉柔的挑釁,到安國公府小姐的反駁,再到齊明川的讚賞,石婉柔的惡意誘導,直到白祥歡的仗義執言,無一不清楚明白。


    事已至此,石婉柔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是無力回天了。


    可為什麽會這樣?白成歡就那樣相信她的哥哥不會做出越軌之事嗎?


    坐上的白成歡還是笑眯眯的,但是笑容裏透出了不容置疑的淩厲與責罰之意:


    “事情已經很明白了,石小姐還有什麽話要說嗎?若是沒有,那就請忠義伯夫人過來!”


    “說起來,本宮的義母也是出身忠義伯府,本宮倒是很想知道,義母明明是個是非黑白十分明白的長者,何以忠義伯大小姐的家教,居然是如此謊話連篇,黑白不分,將構陷他人視為家常便飯!”


    白成歡的譴責擲地有聲,早已經趕了過來,心中暗叫不好的章氏再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躲在人群裏,隻得向前走了幾步,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向白城歡請罪:


    “皇後娘娘息怒!都是臣婦教女不嚴,臣婦回去之後一定好好教導!”


    章氏如此說,白成歡也連一句婉轉的話都不願意再跟章氏迂回:


    “如此甚好!但願夫人說到做到,不要再讓無辜的人白白受累,被人欺負還要名聲掃地!”


    她的春日宴,絕不容許就這樣被人當成了逞私欲打小算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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