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付寒怒道:


    “還需要什麽想法,直接將她的家人拉過來,一人剁隻手給她看看,讓她自己選,是家人重要,還是那個狼心狗肺的狗皇帝重要!”


    袁先生立刻皺眉怒喝道:


    “胡鬧,你這是要讓她徹底投向皇帝那邊!”


    白成歡看著兩人怒目相向,居然有些傷感。


    當年令人如沐春風的寧國公世子姚澤讚,終究被那個無情的皇帝變成了這般血腥果決的人。


    而自己,也終將雙手染血,再也不會洗幹淨了。


    白成歡心中波濤翻湧,卻終歸神情淡淡:


    “剁手太過血腥,還是送幾縷頭發過去好了。”


    袁先生默然,點頭表示認可,另外又提了一句:


    “詹士春那邊,要不要通個氣兒?”


    “自然是要的。”白成歡揮揮手,眼底閃過寒意:


    “你們也不必再為這件事爭吵,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也不必再阻攔,看情況出手,順勢而為更為妥當。且讓皇帝再引起一次民憤好了,況且,這民憤,可會比以前嚴重多了。”


    付寒抬頭看了一眼白成歡,再次低下頭去的時候,已經有了成算。


    短短半日之後,京城的輿論就被引爆了。


    而這一次輿論的中心,已經不僅僅是無足輕重的平頭百姓與早已對皇帝荒謬行為見怪不怪的朝臣,而成了即將參加殿試就能進士及第的貢士與當初在會試中落榜的舉子!


    這些貢士,隻要再向前一步,就能成為天子門生,日後必成皇帝的棟梁,而那些落第的舉子,也可候選補官——說白了,這些人就是皇帝與朝臣的矛盾加深之後,大齊朝政新的希望。


    可今日,皇帝下旨命秦王世子妃改名以避孝元皇後名諱的事情傳遍了大街小巷。


    而更有人言之鑿鑿地說,秦王世子妃不服,皇帝卻說,天下萬民皆要避諱,不改名諱者,不得科舉為官!


    即刻就有士子向自己在朝為官的親故求證,得到的消息是,皇帝確實讓秦王世子妃改名,至於士子百姓,皇帝大概也有此意!


    京城的街頭巷尾熱鬧處,頓時就喧囂起來。


    京城中四處都有舉子在茶館酒樓品評時事,議論朝政,皇帝自去年到今年的所作所為,又被一一翻了出來,皇帝“昏庸無道”的惡名,徹底貫穿所有士子的耳朵!


    原本在京城朝局之外的時候,這些赤誠學子聽說皇帝的種種作為,總覺得皇帝如此,是因為沒有直臣勸諫,沒有能臣輔佐,可如今,當他們踏入京城,站在天子腳下,親身陷入這個巨大的漩渦,才發現,皇帝的失德,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簡單!


    “皇上為了一個死去的人,視萬民為草芥在先,供邪祟在中堂在後,如今又要萬民避皇後名諱,如此作為,視我等寒窗苦讀,一心為國效力的士子為何物?視江山社稷為何物?”


    那士子一身清朗正氣,慨然而談,一邊附和者眾多。


    “兄台所言極是,我等報效君王是正道,又怎能向邪祟鬼魅低頭?難道我金歡榮堂堂七尺男兒,也要為孝元皇後改名嗎?”


    “更可笑的是禮部尚書居然以昔年呂雉為例,卻不想想,那呂後是何等殘忍弄權之婦人!他這是想要我們大齊也出一個幹涉朝政,殘害忠良的呂後!”


    “不錯,若是皇上為了此等妖孽婦人羞辱我等士子,那這仕途,不踏也罷,做個閑雲野鶴的方外之士,也免得受這樣的羞辱!”


    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姚凱緊急被皇帝召進宮,奉了旨意帶人滿城抓捕妄議朝政的士子,接到信兒,匆匆趕來這家陸羽茶莊的時候,正聽見有人在慷慨陳詞,姚凱居然也站在茶樓門口聽住了。


    他命令抓捕的動作就稍稍慢了一下。


    他們姚家,因為受當年寧國公案的牽連,這些年都過得艱難,好不容易自己的胞弟今春也參加了會試,考中了貢士,眼見著登科有望,偏偏名字叫做“姚成”!


    要是按照這麽著,那他的胞弟豈不是也要改名字?


    若是不改,殿試的時候必定受責難,可要是改,戶籍哪裏是一天兩天就能改好的事情!


    姚凱心情複雜,想了想,咬咬牙,故意慢了一步,讓人先進去驚擾了一番,才親自帶人進去,草草抓了幾個人充數。


    皇帝聽到方含東慌亂的陳述,窩了一肚子火,他明明就是隻讓秦王世子妃改名兒,又怎麽能牽扯到什麽萬民,什麽士子!


    這些可惡的東西,就會借題發揮,尋釁滋事!


    室內的龍涎香幽幽燃燒,皇帝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潛藏心底的暴戾之氣壓也壓不住地傾瀉而出:


    “將帶頭作亂之人給朕即刻下獄,三日後於菜市口絞殺,曝屍十日,以儆效尤!”


    五成兵馬司交上來的那幾個人頓時成了皇帝殺雞儆猴所用的雞,而皇帝的這道旨意,徹底引起了動亂!


    大齊士子從太祖皇帝時起,就有論政自由,從未有過如今時今日這般景況。


    皇帝要殺士子的旨意一出,立刻就有人振臂高呼皇帝不公,關押那幾人的五城兵馬司衙門隨後受到了滯留京城的士子的衝擊,要求麵見皇帝,釋放被捕士子,看守衙門的兵士才不會對這些人容情,刀兵以對,兩相對峙衝突之下,還沒等那些帶頭之人被絞殺,衝擊五成兵馬司衙門的士子就先死傷了好些,頓時血染長街,亂成一團。


    朝臣們紛紛求見皇帝,帝師席澤岩也拖著病體出麵安撫士子,可皇帝卻一意孤行,拒見任何朝臣。


    短短兩日之內,貢士與舉子之中,被抓捕的人有數十人,兵荒馬亂中,傷亡者眾多,很多士子即使安然無恙,也終究對皇帝與朝廷心灰意冷,棄考而去的人,不勝枚舉。


    這一屆春闈,還沒來得及殿試,就成了一場淒慘的鬧劇。


    威北候府,白成歡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眼神幽暗地望著坐在她對麵的父親。


    “這一局,我們算是贏了吧……”


    終歸是讓皇帝與他即將得到的棟梁之材,離心離德。


    威北候倒是波瀾不驚:


    “世事如此,誰也怪不得,皇帝不仁,背棄天下,天下人自當棄之。”


    白成歡回秦王府的路上,寬闊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兵荒馬亂的痕跡,夏日即將到來,年年歲歲,似乎從來沒變過。


    可她知道,她自己,已經變了。


    蕭紹棠,此刻的你,是否喜歡見到這樣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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