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不信……這樣玄妙的法術,你居然不信,我用我的鮮血為你點燃的魂燈,你居然不信!”


    詹士春頹然地跌坐在柔軟的錦墊上,不知道還要怎麽說服眼前始終對他戒備冷漠的女子。


    是,他沒有任何的證據,甚至她的容貌,也並不像當年的他與喬桓,可他用鮮血祭煉而成的血脈之力,如何會出錯?


    白成歡並沒有被他這樣如遭重擊的淒慘模樣打動:


    “還請詹大人恕我不是道家之人,不能領會詹大人高深的術法……其實詹大人想一想,若您是我,您會信嗎?”


    詹士春默然不語。


    若是他處在白成歡如今的位置上,那是定然不信的,半個字都不會信的。


    他閉眼片刻,這份失望與頹喪就被壓了下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甚至帶了幾分笑意。


    這樣也好,這才是阿桓的女兒,無論別人說什麽,都自有堅韌的心性與判斷能力,而不是像當年的他一樣糊塗透頂。


    他很快就恢複了初至秦王府之時那平和的微笑:


    “你說的也是,你生在凡塵,長在世間,自然是無法相信道家術法的通靈之處,無論你信與不信,承認不承認,你隻需牢記,我不會對你有任何不利就是。”


    白成歡頷首:“如此說來,多謝詹大人一直以來的照拂。”


    不管怎麽說,從她踏入京城以來,詹士春對她的照拂,也是切切實實的。


    詹士春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來,放在她的麵前:


    “我今日來,是想將這個交給你——這是詹家所有的家當,田產,住宅,金銀之物,這是你隨時可以動用的令牌。”


    白成歡沒有伸手去動那個錦盒,也不覺得自己該接受這天外飛來的好處:


    “詹大人為何要在此時將這些交給我?既然我已經清楚地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兒,自然就不能接受您這份好意。”


    詹士春固執地將那個錦盒又往前推了推:


    “因為我必須將它交給你了——三月三上巳節,我就要為孝元皇後招魂了,無論成功與否,完成儀式之後,隻怕我都是凶多吉少。隻要皇帝覺得,孝元皇後回來了,那麽他定然會殺了我堵天下人的口,我怕是再也不能回來見你了。”


    白成歡驀然就明白了,這算是交代後事吧?


    是啊,以如今蕭紹昀的秉性,一旦招魂成功,就該順應民意,殺了詹士春以泄憤了。


    雖然詹士春確實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以至於修建招魂台死傷無數,可此時他這樣來跟她說,他可能要死了,白成歡心裏還是說不出的惆悵,甚至摻雜著一絲難過。


    不過這個時候也不是難過的時候,白成歡迅速將這份惆悵收斂了起來,望著窗外如雲似霞的一片杏花林子,問道:


    “那您為孝元皇後招魂,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詹士春搖搖頭:


    “一分也無。”


    白成歡回過頭,難掩震驚,卻更是驚愕於他的坦誠:


    “這麽說所謂的招魂從頭至尾就是一個騙局嗎?衛婉難道不是你準備好的殼子?你難道沒指望著衛婉這個殼子將皇帝一直哄騙下去?”


    要是所謂的招魂根本就是一個騙局,那是不是說明,她根本不必害怕到時候自己的魂魄會不穩?


    “衛婉怎麽會是我的人?”詹士春莫名其妙:“衛婉是秦王府找來的人,我原本是打算扶持安竹林頂替孝元皇後的,可是秦王府既然送了現成的人來,我自然不會不用……”


    說到這裏,詹士春又有幾分氣憤:“這麽大的事情,蕭紹棠居然沒跟你說?他就是這麽待你?”


    白成歡已經如同冬日聞雷一樣,徹底驚住了,衛婉,居然是蕭紹棠找來的人?


    原來那個與她前生長得幾乎一樣的女子,居然是蕭紹棠找來的人……白成歡一時間無法形容自己複雜的心情,她與蕭紹棠,這算是什麽樣的孽緣?


    明明清楚地知道,衛婉隻是一顆棋子,隻是秦王府的一個手段,甚至站在蕭紹棠的立場上來說,秦王府此舉,簡直算得上神來之筆,可她心裏,此時真如吃了蒼蠅一般,一股惡心梗在喉嚨,咽不下,吐不出。


    可她無論如何惡心,此時也隻能保持著頭腦清醒,很快從震驚中掙脫出來,神色恢複了平靜:


    “我隻是以為,他是為您準備的,畢竟您如今與我們是同盟。您說要扶持安竹林,那您了解安竹林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她啊……”詹士春語氣不屑:“隻不過是一個心比天高,卻手段全無的人,但是她的來曆,很可疑。”


    “她什麽來曆?”白成歡立刻就豎起了耳朵,她正想著要如何跟詹士春開口問這件事,詹士春居然就說了起來。


    詹士春微微垂目,就看到隔著案幾的女子正微微歪了頭,目光切切地望著他,認真地聽說說下去。


    這樣小女兒的情態瞬間讓詹士春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正在跟女兒說話的父親。


    他笑了笑,很快地為她答疑解惑:


    “成歡,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重生之人?”


    白成歡瞳孔微縮,最終搖了搖頭:“何為重生之人?”


    “也是,你不信道家法術,自然也不會知道這世間許多玄而又玄的事情。”


    似乎是因為這樣與女兒長談的機會太難得,詹士春格外地耐心:


    “成歡,這世上的人啊,一輩子,可能會做錯很多事,或者有很多後悔莫及的時候,可是人生就如同江河流水,隻能向前,再無回返,過去的就再無法回頭更改,有些人會忘記這些事情,而有些人,卻會因為自己失去的和得不到的,至死執念不消——人既然是萬物之靈長,自然會有天道命運偶然眷顧,對那些心懷執念而死的人,命運的手指縫中,自然也會漏下來一些機緣,被眷顧的人便可重新來過,彌補從前的所有悔恨遺憾,這,就是所謂的重生。”


    見白成歡聽得專注,詹士春微微歎息:“爹爹曾經是真的想要一個這樣的機會,可是我還沒找到你,我不敢死,我不敢賭。而安竹林,如果爹爹的推斷沒錯,她即是一個僥天之幸的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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