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一溜煙兒地就往春慶宮小跑著去了,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看見了斥責。


    安竹林正在寢殿內對著詹士春給的小瓶子心裏琢磨。


    這瓶子裏的香粉效果奇好,簡直就像是對皇帝下了蠱一般,無論皇帝到底信不信她,可如今皇帝離不開她倒是真的。


    隻是,這瓶中的香粉,不多了。


    她是安靜等著詹士春送來,還是主動去要?詹士春病了這麽些日子,也沒有再進宮來,也不知道好得怎麽樣了,這可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了。


    她正想的出神,小豆子闖進來的時候,嚇了她一大跳,差點把手裏的瓶中就扔到了地上!


    “放肆!拖出去!”


    安竹林連忙將小瓷瓶掩到了袖子裏,就是一聲利斥!


    小豆子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求安貴人開恩,劉公公讓奴才來請您,即刻前往禦書房!”


    “劉公公請我前去?”


    安竹林皺了眉頭,劉德富一個奴才,憑什麽指使她?她幾次籠絡,劉德富這老貨都淡淡的樣子,這會兒請她,必定沒好事兒!


    小豆子跟著劉德富日子可不短了,眼睛一轉,就把安竹林所想猜了個七八成,八成是聽見師傅請她,她不願意去,連忙自己掌了自己一個嘴巴:


    “奴才該死!不該想著給師傅表功,是皇上……”小豆子特意停了一下,“貴人前往伴駕吧!”


    安竹林直覺就連在一起理解了,皇上讓他前去禦書房?


    安竹林知道這小豆子向來精乖,對這話不是十分信,可想來他也不敢假傳聖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讓人伺候著更衣了。


    小豆子鬆了口氣,反正真說起來,他也沒說是皇上讓安竹林過去的。


    安竹林換著衣服,看著腿上遲遲不能好起來的猙獰傷疤,眼底一片陰霾。


    後宮就她一個有名分的嬪妃,人人都盯著,可是這傷口至今不能愈合,走路都走不利索,已經有人在背地裏議論她從前一病十幾年的事情了,都說是她福薄,承不起這樣的恩寵,要舊病複發了,當誰都是白成歡那個瘋子嗎?


    她又下死眼看了幾眼自己的傷,心裏把白成歡恨了個透。


    這樣差點要了她的命,又可能會擋著她的路的人,根本就不該出現在她眼前!


    小豆子傳了話又麻利地溜了回去幫襯師傅,這禦書房一般人也進不去,皇上給砸成那樣,總得有人收拾不是?


    不過準備收拾的小豆子沒走到門口就知道自己回來得早了,皇上還在砸東西呢!


    替晉王無辜受累的安西郡王還趴在地上承受皇帝的怒火,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看著一陣心酸,好歹這也是孝宗皇帝的親兒子,先帝的弟弟,皇上的叔叔,也算是曆經三朝的宗親了,皇上這樣不給他臉麵,著實是……過了。


    安竹林扶著人的手緩緩地走了過來,一聽到禦書房劈裏啪啦砸東西的聲音就停住了腳,心中一跳,立刻就看向了小豆子——這個狗奴才,居然敢誆她!


    皇上明顯正在盛怒之中,她此時湊上去,不是填灰嗎?


    偏偏劉德富就等著她呢,早在掃見她的身影之時,就進去跟皇帝稟報安貴人來了。


    皇帝發了這麽一通火,心裏的憤怒也發泄得差不多了,聽說安竹林來了,雖然還是滿臉怒容,倒也鬆口讓她進去。


    安竹林還沒來得及罵小豆子,就見劉德富笑吟吟地過來行禮:


    “安貴人來的可巧,皇上正讓老奴宣安貴人進去呢!”


    安竹林的臉色頓時難看得無法形容,此時她敢說不進去嗎?


    安竹林扶著宮女的手,跨過禦書房的門檻,迎麵正看到安西郡王出來。


    倒黴的安西郡王四十多歲的人了,曾經也是天之驕子的親王,被先帝降了爵位不說,如今居然淪落到被皇帝當作出氣筒,臉上被皇帝砸下來的碎瓷片傷了好幾處,長短不一的口子正往外滲著血,跟眉毛胡子黏在一處看起來滑稽又可怖。


    安竹林的眼神就不由得帶上了厭惡。


    前世這安西郡王就是個王八烏龜一樣萬事能忍的窩囊廢,甚至因為排行得來的“八王”都被人稱作“王八”,這輩子還是這樣。


    這樣的人,她從來也不放在眼裏。


    是以雖然安西郡王品級比安竹林這個貴人還要高,又是皇室的長輩,安竹林應當向他問禮,可隻冷冷地瞥了一眼,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既沒有見禮,也沒有打招呼。


    安西郡王直到安竹林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才慢慢地回過頭,隱隱約約能看到禦書房的一地狼藉,聽到安竹林的溫聲軟語。


    安西郡王仰頭看著藍的如同整塊碧璽石的天空,眼角莫名一酸。


    從前,他的父皇,孝宗皇帝還坐在這裏的時候,這宮裏,這天下,又有誰敢這樣欺辱輕視他呢?


    豎子小兒,欺人太甚!


    安西郡王最終垂了頭,如同別人印象裏的縮頭烏龜一般,帶著臉上的傷痕慢慢出宮去了。


    禦書房中,安竹林拚命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腦中慢慢浮現出前世徐成歡那一成不變的沉靜。


    是了,無論皇帝發了怎樣大的火,徐成歡是從來不會怕的。


    安竹林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一地的碎渣,走至皇帝麵前,輕輕行了一禮,笑道:


    “皇上這又是怎麽了?跟誰置氣也能跟這禦書房過不去啊。”


    說著,眼角瞥到一件東西,鬆開了宮女的手,慢慢俯身,從地上拾起一件碎掉一個角的筆洗來,送到麵色陰沉的皇帝麵前,嬌嗔中帶著惱怒:


    “皇上,這個筆洗可是臣妾的陪嫁,您怎麽也給摔了?那您可得賠臣妾一件才行!不過這個筆洗是娘親親手為臣妾挑選的,這世上可再挑不出第二件來!”


    安竹林記得這個青玉雕荷花筆洗,前世一直放在皇帝的案頭,不過那會兒不是在禦書房。


    她與徐成霖成親第二日,進宮來給徐成歡這個皇後請安,這個筆洗就放在昭陽殿的書案上,皇帝為了給徐成歡臉麵也特意等著他們。


    她那會兒剛從汙泥潭一般的安國公府嫁到威北候府,沒見過什麽好東西,見了這個筆洗,就特意多看了幾眼。


    此話一出,禦書房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兒,安竹林才被皇帝攬進了懷裏,她聽到他在耳邊低喃:


    “成歡,隻有你,才不會背叛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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