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人據說無親無族,自小修道,定然不會與咱們有親。”徐成霖幾乎是立刻就領會了妹妹的意思,笑吟吟地看著詹士春:


    “詹大人,您這句胡鬧,恕成霖不明白,皇上也從未說過待選的秀女不能認親――詹大人可否為我們兄妹解惑?”


    詹士春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措辭,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就算是針對威北候府,也太明顯了吧?


    詹士春渾濁的眼神直直地盯著麵前一身白衣,花朵兒一般俏生生的小姑娘,她臉上的神情,是生疏和防備。


    他和喬桓的女兒,他唯一的親人,在防備他!


    這麽多年,覺得自己一直在痛苦中煎熬的詹士春,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錐心之痛!


    這樣生疏防備的眼神,和他去找喬桓,質問她為什麽要嫁給太子之時,喬桓看著他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冷漠無情地看著他,說,詹鬆林,你不配。


    他那樣喜歡她,她卻說他不配!


    詹士春猛然轉過頭,不敢再去看白成歡。


    不,他怎麽不配了?他是京城最出名的貴公子,他的外貌,才學,武藝,哪一點配不上喬桓?


    阿桓是喜歡他的,一定是喜歡他的,她是被威逼著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後的,就是這樣的!


    詹士春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又似乎全都記不清楚了,他在浮浮沉沉的記憶裏,尋找著喬桓對他微笑的那些片段,瞬間鼓起了巨大的勇氣。


    喬桓是喜歡他的!她為他生下了女兒!


    詹士春慢慢站直了身體,肆意散發的怒氣也被收斂得幹幹淨淨,麵對徐成霖銳利的眼神,也不避不讓。


    “白姑娘初來京城,有些人,想必還看得不是很清,貧道是怕白姑娘被有心人利用,白姑娘,你說是嗎?”


    白成歡垂眸片刻,不置可否:“詹大人好意,成歡心領。”


    詹士春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來日方長,不爭這一時長短。


    “既然如此,貧道這就離去,免得妨礙白姑娘做法事,不知白姑娘要為何人做法事,貧道可否略盡綿力?”


    “多謝詹大人,隻是我那故友生前篤信佛祖,有負詹大人一片善心了。”


    詹士春神情不變,默然頷首,轉過身,道袍飄飄,一步步走遠,留給眾人的背影,帶著幾許寂寥蕭瑟,卻沒有絲毫老邁。


    “成歡,詹士春此人,實在是奇怪,哥哥會好生去查探一番。”


    “嗯,他能得蕭紹昀寵信,必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緣故,他的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兄妹兩人不再談論詹士春這個奇怪的人,舉步進了北山寺。


    圓慧和僧眾自然也是看出了詹士春能就此離去,跟眼前的女子脫不了關係。


    是以白成歡一踏進北山寺,圓慧就邀請白成歡去了他的禪室。


    “你可否告知貧僧你的來曆?”一進門,圓慧劈頭就問。


    白成歡知道自己在圓慧心中的地位,與他鎮在壇壇罐罐中的那些厲鬼不相上下,也不急不慌,順手拿了個壇子在手中看:“大師不是佛法精深嗎?大師不妨猜猜看?”


    “你少在貧僧麵前故弄玄虛,信不信貧僧教你魂飛魄散?”圓慧對這種半人半魂的東西十分頭痛。


    白成歡舉起手裏的壇子,作勢就要往地上摔:“哎呀,大師你也太恩將仇報,我剛剛替你趕走了那道士,你就要讓我魂飛魄散?那不如我放這壇子裏的東西出來給我評評理!”


    “快放下,那是孽障!”圓慧厲聲喝止,卻又驚詫萬分:“你怎麽知道這壇中有東西?你到底是誰?!”


    “大師一向看誰都是孽障,這壇中,自然會有東西,不然,大師在禪室擺這些壇子是為了好看?”


    白成歡左手倒右手地拿著壇子玩,幾次險些掉落在地,直看得圓慧額角直跳,一顆心忽上忽下。這可是他費了大力氣捉的惡鬼,若是放出來,誰知道又要怎麽去害人!


    “放下,快放下!”圓慧要哭了。


    白成歡也當真停了下來,把壇子端端正正舉在手中,一雙幽深的黑眸盯著圓慧,正色道:“大師也在說,放下,那大師為何對我的事,就如此放不下呢?不管我是誰,我不曾害人,不曾亂世,大師為何執著於此呢?”


    圓慧瞅了瞅那個壇子,十分痛心:“說吧,你不知悔改,到底想如何?”


    “上次大師說給我一串佛珠安魂,可是並不起作用,這也就罷了,這次我隻有一事懇求大師。”


    “胡說,那是我親自念經加持過的佛珠,怎麽可能不起作用?你又沒有魂飛魄散!”被人質疑能力,圓慧十分激動。


    白成歡晃了晃手腕:“這串佛珠我天天戴著,可為什麽一個三歲的幼童就能一眼看出我並非本尊?要是這事兒被人知道了,不知道大師……”


    圓慧的心情十分不好,這是在譴責他幫著一隻來曆不明借屍還魂的女鬼做事沒做好?


    佛祖,這也太欺負人了!


    “你沒事去小孩子麵前晃什麽?”圓慧很惱火:“有些孩童天眼未閉,像你這樣的妖魔邪道,自然看得穿,依貧僧之見,女施主還是早日回頭,投胎轉世去豈不是更好?”


    說著,還很慈悲地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白成歡跪在蒲團上,捧著手中的壇子,忽而輕笑出聲:“回頭是岸……所有的後路都斷了,連命都沒了,哪裏還有我的岸?就像這壇子中的東西,它若是能回頭是岸,何必給大師增添煩惱?”


    禪室裏一片寂靜,圓慧莫名地心中哀慟。


    蒼生啊,何苦呢?


    “佛法萬千,不度無心之人,施主你……罷了,說吧,你又有什麽要求?”


    “我有一故友,戰死沙場,請大師為他超度。”不顧圓慧語氣裏的咬牙切齒,白成歡很虔誠地說道。


    圓慧又激動了:“難怪你跟我說這麽多,戰死之人,身上必定背負殺戮孽罪!”


    “那又如何,佛家不是說眾生平等嗎?難道為了護佑蒼生,為國捐軀的人,就不是眾生了?何況,他生前,是那樣一個明朗仗義之人……大師,這對您來說,不是難事。他不是惡鬼,我隻是,想找個大師這樣的人,為他超度,保佑他來生平平安安。”


    圓慧看著麵前跪著的女子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打濕了她手中壇子口上的封印。


    他立刻揚聲:“好了,好了,別哭了,壇子還給貧僧,貧僧為他超度便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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