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糯仍舊站在原地,發現十指指尖冰涼,她攥了攥拳,仿佛這樣可以緩解手指的冰,深吸口氣,幾步走到一側的沙發上坐下。


    阮析臣一直沒說話。煙燃著,帶著星點的火光,沈糯看不見他的眼,隱在陰影裏,她動動茶幾上的離婚協議,瞥見一旁的煙灰缸裏塞滿的煙頭,不自覺的皺眉,話脫口而出,“你少抽煙吧,不是咳嗽麽?”


    他動了動,還是沒有抬頭,放在沙發上的手,突地攥緊,骨節分明,在昏黃的燈下,呈現了慘白色,沈糯想上去摸摸他,是不是想象中的冰涼,但最終還是克製住,換了平淡的語氣,“離婚協議我打好了,並且簽了字,你看好,就簽了吧,過幾天我們去民政局辦手續。”


    話說的平淡隨意,仿佛是在談論天氣如何,花草如何一般自然。


    阮析臣抬起眼,眼神還是隱藏在頭發的陰影裏,沈糯看不清,隻聽得他啞著聲音問,“沈糯,你為什麽要和我離婚呢?”


    沈糯看他,她的心情平複很多,許多事情的造成不能單純的講是誰的錯,走到這一步,也是無奈。她歎了氣,無言以對。


    他用手臂支起頭,前額的頭發傾斜,露出一雙眼,深灰的空洞,看著她,又好像穿過她看向遙遠的什麽地方,他扯著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和他們剛剛認識時的笑很相似,看著這樣的笑,沈糯有些心酸,阮析臣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疏遠,淡漠。


    他斜看著她,另一隻手輕輕點上茶幾上的人工流產同意書,“因為孩子沒了?”


    收回手,眼睛移向自己的手掌心,“因為這個原因?”


    沈糯盯著那“人工流產”幾個字,輕聲問,“你想說什麽?”


    阮析臣將手附上沈糯的手,兩隻手一樣的冰涼,他緩緩開口,嗓子還是啞,“你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失去孩子,為什麽還要裝作悲痛欲絕?來當借口,實現離婚的目的嗎?”


    聲音那麽輕,卻如同利劍,狠狠刺向沈糯的心,原來,言語可以如此傷人。


    她抬起頭,直視他,聲音顫抖的警告,“你是成年人,說話不要不經大腦。”


    他深深的看她,手緊握住她的,掌心處按壓在她無名指上帶著的戒指處,“你不想要孩子不是嗎?想打掉他,殺了他,可是還沒到手術的日子,就自然流產,你該高興的。難道還會痛苦嗎?還會難……”


    “啪”的一聲打斷了他繼續的話,屋子裏又歸於安靜,沈糯喘著粗氣,眼光好似恨不能將她麵前的人穿出個洞,阮析臣臉側向一邊,手還緊握在沈糯的手上,他眼睛移向她打他的手,沉著臉,一言不發。


    沈糯握緊冰涼的手指,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眼淚就在眼睫處,她拚命壓抑才不致使它掉落,“別讓我恨你,說這樣的話,你舒服是嗎?”她回手抄起茶幾上的手術同意書,一把甩在他身上,“我是想打掉他,我為什麽想打掉你不清楚嗎?孩子沒了,我該高興?”她冷笑一聲,手指直指他的臉,輕聲卻帶著力度的質問,“你說的是人話嗎?”


    屋內還是安靜,阮析臣一言不發,手還是緊握著沈糯的手,越來越緊,捏的沈糯手骨生疼,可她沒有出聲,也沒有甩開,隻是靜默著,片刻,她極累的聲音,“阮析臣,算了吧,我們何苦相互折磨?你說這樣的話,心裏也不好受,不要刺激我了,這樣很幼稚。”


    “你問我為什麽離婚,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嗎?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很痛苦你不知道?我不是一個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的人,我要回報的,我不會一味的付出,那不是我的性格。你給不了的,我不向你要了,還不行嗎?我們算了吧,這樣太累了。我們的人生差的太遠,還是各走各路吧。”


    阮析臣沉沉的坐著,仿佛沈糯的一巴掌將他打傻,他一直不說話,隻是下死勁的攥她的手,沈糯歎氣,動了動唇,還是將話咽下了。


    時鍾一下一下打著,屋子裏一直寂靜,阮析臣一直低著頭,手指摳著沙發的邊緣,半晌,他抬了眼,聲音輕柔,“沈糯,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向我要過一個承諾,你說不論發生什麽,我們都不分開。我答應了,你卻忘了嗎?”


    “我忘了。如今發生的事情,不在我能繼續承受的範圍,我以為,我們可以很好的生活,可是,一切那麽不隨人意。你不適合我,我也不適合你。”


    沈糯說話的時候一直直視他,他的眼裏沒有情緒波瀾,深灰的一片死氣沉沉,寂寞的一汪深潭,帶不起絲毫漣漪。


    她在等著他的答複。


    阮析臣動動嘴角,好像要勾出一絲笑,但最終還是放棄,輕輕緩緩的嗓音,低沉暗啞,“沈糯,你愛我嗎?”


    沈糯沒有表情,心情浮浮沉沉,恍如飄蕩在海上,她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眼中的情緒最終歸於沉寂,“我不知道。”


    原諒她吧,她沒有勇氣,如今的情況,愛這個字,太難說出口。


    一出口,心就軟成一片。嘲笑自己的可憐。


    他點點頭,鬆開手笑了笑,隨手拿起茶幾上的筆,翻開協議書的最後一頁,刷刷的簽上名字。然後合上,平推至沈糯麵前。


    沈糯定定的坐在原處,手按上茶幾上的協議書,片刻後,站起身,走向臥室。


    阮析臣一直坐著不動,他不知自己怎麽了,他的思想,情緒,動作完全不受控製,當他今天收拾沈糯的東西無意間發現那份人工流產同意書時,身體內就一直叫囂著暴躁,暴躁的說出傷人的話,明知會傷害她,話還是脫口而出。


    沈糯的眼裏明顯帶著痛,帶著怨,一巴掌打過來,才叫醒他。


    看著眼前的沈糯,他多想抱抱她,吻吻她,告訴她他錯了,原諒他。可是他根本連安慰資格都失去。


    他記得誰說過,傷害一個就別去安慰她,因為每次的縫補也會經曆穿刺的痛,他隻能放手。


    他隻是想問,她還記不記得她向他要的永遠,她說忘記了。他卻永遠忘不了那樣一個清晨,她流著淚,向他允諾,無論發什麽,他們都不分開。


    可是一切的美好,溫暖,如今都被他毀了。


    他不該問的,可還是問出口,他問她愛他嗎。料定的答案,沈糯不會再給他機會,連回報愛的資格都不再給。


    他這樣一個人,終究留不下任何愛在身邊,終將都是他生活中匆匆的過客。


    沈糯拉了皮箱出來,站在茶幾前,拿起離婚協議,塞進包裏,她沉默了片刻,語氣平靜,“我們明天民政局見,盡快辦好手續。”


    說完就轉身要走,阮析臣站起身,一把拉住她,他個子很高,帶著壓力,擋住一片光亮,“沈糯,很晚了,我送你。”


    沈糯眼睛看向他,輕輕甩開他的手,“不用。”


    走到門口處,她回過頭,眼望向他的方向,輕緩的說著決然的話,“希望我們不再見麵。我們今後毫無關係。”


    門悶聲而合,阮析臣站在空空的室內,安靜好像滲入了他的毛細孔,他感到惶然,他向著門口的方向伸出手,卻仍舊留不下什麽,內心比原來還要空蕩,曠的好似能聽見心跳,呼吸的回音,挖空了一樣,卻不知自己到底丟了什麽。


    他輕輕的喊,“沈糯”,空曠的屋內,隻有他自己寂寥的回音。


    沈糯拉著皮箱,晃在街上,天不知什麽時候下了雪,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薄薄的一層白鋪滿地麵,街邊的音響店放著舒緩的老歌,還是那一首:一路上有你。


    低沉憂鬱的聲音,和著雪飄飄浮浮在空氣裏,送到她耳邊。


    一路上有你,苦一點也願意,哪怕這一輩子注定要分離。


    沈糯仰起頭,早已不知不覺淚流滿麵。歌還是那首歌,場景卻全然不同。


    短暫的婚姻,稍縱即逝。她沒有不甘,隻是帶著那麽些痛,那麽些哀傷。


    她想,事到如今,分道揚鑣,是他們注定的結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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