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年輕的生活,總會預留著遺憾的位置。


    山櫻花——事與願違


    沈糯話一出口便開始後悔,她神色懊惱的看著醫生,難以控製自己麵部僵硬的表情,醫生有些驚訝,疑惑的詢問,“沈小姐?”


    她清清喉嚨,半坐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嘴唇發幹,抿了好久才幹澀著嗓音開口,她覺得講出口的話包涵罪惡,一念之間,就要決定了一個生命生死,可是她沒有辦法,現在的她,連自己的幸福都要質疑,何況給一個孩子幸福呢?她閉了閉眼睛,隻能想,這個孩子,來的終究不是時候。


    “醫生,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想打掉。”


    醫生沒什麽大反應,點了下頭,又看沈糯的臉色實在古怪,就不由自主的勸說,“你考慮清楚了沒有?沈小姐,做事不要草率。與家裏人商量了沒有?”


    沈糯搖頭,沉吟著開口,神色躲閃,“那個,我和丈夫還年輕,我有工作上的事情,現在不適合要孩子,所以”


    那女醫生嗬嗬一笑,抬手打斷她的話,“沈小姐,你不需要向我解釋原因,我隻是看你臉色很不好,才忍不住多嘴的,希望你不要草率衝動,以免後悔,可是我們會完全尊重你的決定。由於你懷孕六周,超過45天,需要做人工流產手術,希望你盡早安排時間,因為人工流產越早越好,將傷害減小到最小。”


    沈糯聽的有些擔憂,“醫生,還會造成傷害?”


    “原則上是會的,因個人體質不同,術後的損傷程度不同,這樣你先和家裏商量商量,沈小姐,我看你還有些猶豫,好好考慮清楚,再決定也不遲。”


    她聽了卻隻是搖頭,牙齒在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印,沉默了半晌後,眼睛裏泛起水亮,“不用了醫生,我考慮清楚了。”


    醫生歎了氣,在婦產科工作十年,也算是接觸過數不清的孕婦,夫妻。眼前這位沈小姐,眼底神色明顯抑鬱不安,即使是留下這孩子,也難以平順健康的產下寶寶,心情與安全感,對於一位孕婦來說是最重要的。卻是她現在最欠缺的,“那好吧,沈小姐吧,我們將手術安排在後天。”


    醫生話未說完,沈糯就打斷,猶豫著開口,“可不可以,安排在下周,因為這周,我工作忙所以”


    “沈小姐,最好是盡快,不過,如果你工作忙的話,還是安排在下周,首先要有良好的睡眠和體力,你盡量調整好下周的時間安排。”說著醫生拿出一份手術協議同意書,遞到沈糯麵前,“如果同意的話,就簽字,時間我們會再通知提醒你。”


    沈糯就像擔心自己後悔般,急急忙忙的拿起筆在同意書上簽字,一式兩份 ,她收起自己的,提起包就要離開,醫生不放心的囑咐,“沈小姐,這段時間,要保持良好的睡眠,做足夠的休息,心情盡量放輕鬆愉快,不要飲酒吸煙,看你的病例,前不久得過急性腸炎,要少吃辛辣油膩的食物。不要熬夜,做劇烈運動,對你身體有好處。”


    她胡亂的點頭,心裏百味雜陳,滿滿漲漲的擁堵在胸口間,致使她難以順暢的呼吸,徒勞的深呼吸也難以緩解,話未聽完就快速步出門診辦公室。


    還是覺得悶,走出醫院大廳,冷風一吹,窒息感才稍稍緩解,她自虐似的回想起簽字的那一霎的感覺,好像生鏽的釘子釘到肉裏,不銳利,卻帶著令人窒息的鈍痛,這個孩子現在還沒有心跳,無法切實的感受他生命的存在,脈搏的跳動,延成血液與羈絆的牽連。可是沈糯還是難受,如今她要拋棄他,在它還沒有成型的時候,她就要將他剖離自己的身體。


    原來這一切這麽殘忍。


    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上發呆,外麵的風很大,帶呼嘯的悲鳴,沈糯覺得很應景,體現自己的心境。


    “阿姨,你哭什麽?”


    沈糯回神,臉色被寒風洌的現出不自然的紅,她反映遲鈍的去摸自己的臉,發現確實有水跡,卻又急速的被風幹。低頭去看說話的人,卻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仰著頭仔細的看她的臉。


    “阿姨,你為什麽不理我?你有不開心的事情麽?”


    沈糯搖頭,扯出一絲笑容,“沒有,你爸爸媽媽呢?走丟了?”


    那小男孩得到沈糯的回答,立即展現笑臉,眼睛璀璨若星,彎成月牙,“阿姨,我媽媽在這裏住院,我來給她送飯。”


    沈糯很驚訝,“你自己來的?你爸爸呢?”


    那男孩忽然就驕傲爬上椅子,站到沈糯身邊,挺起胸脯,“我爸爸是英雄。他因為救人去世了,全國人民都愛戴他。這是我媽媽說的,無論到了那裏,都要這麽說。”


    她憐惜的撫了撫他的頭,微笑著問,“你叫什麽名字?你媽媽生了什麽病?”


    他嘻嘻一笑,不見外的一屁股坐在沈糯腿上,手環住她的脖子,聲音脆亮,“阿姨,我叫何遲,阿姨可以叫我遲遲,媽媽都是這麽叫的,媽媽要生妹妹所以得住醫院。”


    她又是驚訝,要生妹妹?現在不是獨生子女製度麽?怎麽還可以隨便生妹妹?話隨著心思問出口,“遲遲,你媽媽可以生倆個孩子?”問完才覺得自己是在犯傻,他一個孩子如何能知道?


    可他竟還真的解釋起來,“奶奶說因為我有先天性心髒病,國家政策照顧,允許媽媽生妹妹。”


    “先天性心髒病?”


    何遲點著小腦袋,“是啊,由於媽媽有心髒病,所以我才有的吧,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阿姨,你叫什麽名字?”


    沈糯良久不成言語,仔細一看才能看見這小男孩唇色較一般人發紫,聽說這是心髒病病人最表象的症狀,這孩子的媽媽也有心髒病,還生孩子,不怕死麽?原來比起別人的困難痛苦,自己的那點憂愁苦悶實在像是在無病*,一直想著心事,以致於何遲使勁推她才反應過來去看他,見他嘟著小嘴,“阿姨,你怎麽又不理我,我雖然是看阿姨漂亮才過來說話的,但阿姨你也不能驕傲的不理人啊,阿姨雖然漂亮,可是比起我媽媽還是差些的。”


    沈糯哭笑不得,她點著何遲的鼻頭,“阿姨沒驕傲啊,阿姨想事情,沒聽見你說的話。”正笑嘻嘻的掐著小家夥的臉頰逗他,忽然聽他朝著遠處喊“媽媽”然後就掙紮跳出沈糯的懷裏,往遠處跑去。不一會,就蹦蹦跳跳領著一位孕婦回來,那女人臉色很蒼白,也很清瘦,凸顯的肚子格外的大,走起路來表現的很是笨重吃力。她步伐緩慢的尾隨何遲身後,臉上是包容和溫和。


    走近後,何遲揚起小手,“阿姨你看,你比我媽媽差些吧。”


    那女人寬厚的一笑,有些歉然,“啊,抱歉,小孩子說話,你不要介意。”


    沈糯受到渲染,不由自主的也由衷微笑,“沒關係,這孩子很可愛。”


    女人還是笑,可她的笑卻帶著與眾不同,仿佛是歲月風雨的積澱後,一種帶著安心與知足的舒心微笑。在這寒冬臘月,卻讓沈糯感覺如沐春風。


    “遲遲,和阿姨說再見,我們要回去了,”說完她就麵向沈糯一頷首,“天氣冷,我們回去了,再見。”


    沈糯無意識的點頭,心裏卻不知哪裏鼓噪起衝動,脫口問出,“你不怕麽?”


    她疑惑的回頭,卻還是笑著,“怕什麽?”


    沈糯遲疑了下,可還是問出口,“聽何遲說,你有心髒病,而且你丈夫還,你不怕麽?”


    她聽後一愣,隨即無奈的笑,一手伸出輕拍小家夥的頭,沈糯心裏懊惱,察覺自己觸動了別人的隱私,於是連忙改口,“實在抱歉,我知道我很失禮,抱歉。”


    她還是笑著擺手,表示沒有關係,拉著小家夥離開,走出幾步遠後,又回頭去看沈糯,微笑著輕聲說,“不怕,那是一種神奇的力量,可以支撐你麵對一切困難。”她轉向頭望到遠處,眼裏的情緒緩慢的流動後又逐漸積沉,淹沒於深黑的眼底,平穩而淡然。“孩子是上天賜予我的禮物,無論有多困難,我都沒有權利去扼殺他繼續生存的機會。”她會心的笑,“等你做了媽媽就會明白了。”


    沈糯良久的呆站著,那對母子的背影早已離開,她卻仍舊不能從自己的情緒中解脫,她一遍遍想著那些話,仍舊是難以理解,那種神奇的力量,真的那麽強大?支撐一個人麵對一切的困難?那樣的笑容溫馨和煦,帶著愛,帶著包容,那麽神聖,偉大。而自己卻沒有。無論有多困難,她都沒有權利去扼殺這個孩子繼續生存的機會,這樣的想法她也沒有。


    原來自己這麽自私。她怎麽能去扼殺了她的孩子生存的機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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