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裏住著兩個正值妙齡的漂亮姑娘,寧榮兩府又失了勢,很可能還要一蹶不振,打她們兩個主意的地痞流氓絕不在少數。


    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無憂倒是不指望兩個小姑娘回報,他但求……心安。於是他都已經邁步出了門,又轉了回來,特地囑咐寶玉道,“二弟,既然你常來禮佛念經,就多照看一下她們兩個。”


    寶玉痛快應下。


    惜春再性子清冷,也不會不識好歹。畢竟幾個弱女子,對上孔武有力的壯年男子幾乎沒什麽辦法。


    見兩位堂兄為她和妙玉有所安排,念了聲佛便誠懇道謝。


    無憂看了看惜春,覺得這姑娘才是心灰意冷,而寶玉……他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勸道,“哥哥不管你是不是求而不得,滿心愧疚才看破紅塵……”


    寶玉輕笑道:“我可不是看破紅塵。”自嘲之意溢於言表。


    無憂點了點頭,繼續道,“你要出家,哥哥不攔你。隻是出家之後多行善事,積攢了足夠的功德,萬一下輩子就如願了呢。”


    寶玉垂頭不語。


    但無憂就是知道這番話總算沒白說,寶玉也確是聽了進去。


    從水月庵出來,無憂也不急著回去,而是循著記憶摸黑來到了賈芸家中。


    這會兒已然起了風,無憂翻過院牆,看見屋子裏依舊亮著燈,還是稍有驚訝:這大半夜的還不睡覺,究竟在琢磨些什麽。


    可無憂到來不是要做壞事,於是他輕飄飄地落在地麵,正經敲了敲房門。


    屋裏立時響起了賈芸的聲音,“誰?”隨後門便開了。


    無憂笑著點了點頭,“原來芸哥兒也是……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啊。”他在看清賈芸身後麵帶驚訝之色的賈薔,故意調侃了這麽一句。


    話說賈薔也曾常年跟賈珍賈蓉父子鬼混,但他終究不曾謀財害命。無憂也當過賈珍,跟賈薔也打過數次交道,他知道這小子做事尚有底線。


    不過隨著這個世界賈珍賈蓉父子齊齊入獄,賈薔跟賈芸親近起來,無憂倒是樂見其成:因為賈芸是族人之中難得的仗義厚道人。


    賈芸值得托付,賈薔應該也不差,無憂也自覺來對了地方,找對了人,於是笑容就真誠了幾分。


    雖然不知二叔夤夜到訪所為何事,賈芸還是先得把人請進來,而且他知道璉二叔手底下有點功夫,但……什麽時候身手這麽好了?他可記得前幾天璉二叔還病得起不來床。


    賈薔跟賈芸完全想到了一處。這兄弟倆不由麵麵相覷。


    無憂也不客套,坐下身來道,“我剛從水月庵出來。本來是想去瞧瞧夜不歸宿的寶玉,”這句純是瞎話,“卻讓我撞見賈芹勾結外人,要把咱們家姑娘弄出去,賣個好價錢。”


    無憂這話一說出口,賈芸和賈薔都信了:他們再清楚不過,原先管著水月庵月錢的賈芹是個什麽玩意兒!


    如今家裏糟了難,賈芹動了拐賣自家親人的心思……這小子的確做得出來!


    無憂靜等賈芸和賈薔琢磨片刻,才繼續不慌不忙道,“咱們家雖說不如以前,可終究還沒淪落到灰溜溜地離開京城。”


    賈芸和賈薔聞言齊齊抬頭:二人全都聽出了他們璉二叔的弦外之音。


    賈芸驚喜道:“果然……二叔,差事定準了嗎?”


    “定不定準不知道。”無憂笑了,看著目光灼灼盯著他瞧的兩個後生,“但凡有口飯吃,都沒有賤賣親戚的道理。”


    賈芸和賈薔齊聲應是。


    無憂又道:“你們住得不遠,芸哥兒薔哥兒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看好你們水月庵裏的住著的堂姑。將來珍大哥哥父子出來,必有說法的。”


    如今寧府隻剩尤氏與胡氏婆媳兩個,賈薔時不時地前去探望,也曾出銀子幫她們尋過大夫。當然,賈薔和賈芸更上門探望過賈璉,隻不過那會兒賈璉病倒,無心說話,而無憂還沒穿來。


    圖不圖回報尚且擱在一邊,隻聽璉二叔此番言語,賈芸和賈薔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樣:牢裏的長輩們都無性命之憂,甚至過些年還能起複……這真是意外之喜!


    無憂既然有心讓賈芸賈薔挑起族務,不先給畫個大餅調動一下積極性怎麽行?


    這兩個小夥子的反應也委實讓他滿意,他還真動了到鑾儀衛任職之後,提攜一下這小哥倆的心思。


    這兩個小夥子賣相都很不錯,至少進入鑾儀衛這個皇家儀仗隊外表肯定是合格的。若是他在這個世界也待不久,那總得對便宜家人們有所交代才是。


    於是他又誠懇地補了一句,“便是我,也要給你們些交代。”


    賈芸和賈薔再次對視一眼。


    還是賈薔咬了牙,低聲道,“璉二叔可知道我們兩個為何夜裏不睡,非得坐在一處說話?”


    無憂笑了,“咱們族裏的老人家們,眼見我們這邊日子過得不行了,牢裏還有好幾個無底洞,想著收回祭田,又不是一天兩天。”


    實際上,賈璉本人也為這件事而氣得病更重了幾分。


    無憂看得開,純是因為……事不關己,反正薄情貪婪又不要臉的……不是他的親人。


    按理說,賈珍賈蓉父子入獄,族長之位要麽落到賈璉頭上,要麽就會“花落”賈薔——須知賈薔可是正經寧府,也就是賈家長子長房出身。


    無憂便笑問,“薔哥兒有何打算?”


    賈薔一個激靈,還是說出了心裏話,“侄兒聽二叔的意思。”


    因此璉二叔很快便要領差使,族裏終究是誰做官,誰說話算數。沒有璉二叔的支持,這個族長做得也沒甚意思。


    說句實話,即使賈家落魄了,賈薔也看不上那百多畝祭田。這小子手底下的私房頗為驚人,幾百兩的銀子卻是能拿得出手的。


    賈薔要這個族長之位,九成九是為了長子長房的體麵。


    話說賈芸也覺得族裏的叔伯長輩們做得過了,以前都靠寧榮兩府過日子,如今就……翻臉不認人,可想想家裏的房子衣食有多少都出自寧榮兩府的照顧。


    看這兩個小夥子一臉糾結之色,無憂又笑了,“不就是忘恩負義,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賈薔把心一橫,幹脆問道,“二叔……能不能給個準信兒。”


    “長子長房如今就剩了你一個,不是你還能是誰?”無憂也不再逗他,言畢起身又再次囑咐,“看好你們的堂姑,再讓賈芹得手,我就來找你們。”


    賈薔與賈芸齊聲應是。


    無憂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塞回了芸哥兒手裏,“銀子是你嬸子收下的,家裏過得艱難,但還不至於找小輩張口。”


    賈芸想推拒,結果不知璉二叔怎麽著往他胳膊上一點,他就使不上力,眼睜睜地看著璉二叔把銀票揣進了他懷裏。


    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賈薔眼睛瞪得老大:二叔這功夫若是上了戰場,還愁沒有功勞?!


    隨即兩個小子的眼神便熱切起來:璉二叔,求教侄兒兩招!


    賈家起家靠的就是軍功,仔細論起來賈家的男子們對武藝的熱情都高於讀書。


    無憂也沒賣關子,“好好替你們二叔我辦事,得閑了就教你們幾下。”


    賈芸與賈薔大喜,連忙拜謝不提。


    卻說這一晚上,過得當真無比充實。無憂回到家中,誰都沒有驚動,正要躺下安歇時,居然有人輕輕敲了他的房門。


    興兒睡得沉,這點動靜大約鬧不醒這小子。


    女眷們可是不會半夜上門打攪的,就算後麵真出了事情也會有婆子丫頭大聲呼喊起來,於是無憂隨意披著件衣裳起身開了門。


    站在門口的卻是賈環。


    無憂看著這個庶出堂弟,輕聲問,“睡不著?想說說話?”


    賈環忙不迭地點頭。


    賈環進了門,興兒也終於醒了過來。


    無憂吩咐道:“給三爺倒杯茶,你自去睡。”


    興兒迷迷糊糊地起身,摸了摸水壺,隔著布套依舊熱乎,他便找了茶碗給賈環倒了水,又慢悠悠地走回外間,繼續倒頭就睡。


    賈環見狀,也嘀咕了一句,“興兒竟是沒愁事。”


    無憂似笑非笑,“除了走投無路的,興兒這等沒甚心機的反而保有一份赤子之心。”


    被戳中心事,賈環立時說不出話來。


    無憂又道:“弟弟可是聽說了什麽?剛才是不是也來過,發覺我不在屋裏?”


    賈環連忙點頭,“聽說族裏的長輩們……想……想……”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對著親爹賈政告他嫡出二哥的狀,賈環倒是不磕巴,還一告一個準。真正要說起正事,他反倒囁嚅半天,不知如何開口了。


    當然,這跟無憂是他堂兄,沒有養育庶出堂弟義務有相當的關係。惹急了堂兄,把他趕出家門,他也無可奈何……


    哪怕寶玉一心出家,心灰意冷幾乎什麽都不顧,瞧著還是芝蘭玉樹,可賈環就是畏畏縮縮上不得台麵的模樣。也不怨賈政對寶玉寄予厚望,對賈環始終看不上眼。


    “族裏想奪了祭田,咱們家裏又沒個正經營生,你怕咱們吃不上飯了吧。”無憂直接替賈環把心事說了出來,“二哥問你,你可有安身立命,養家糊口的本事?”


    賈環心頭猛跳,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整日裏憂心堂兄不肯再養活他們母子。榮府二房的產業全被罰沒,他親娘伺候了太太這麽久,可算徹底明白太太手裏什麽都沒剩下,隻有寶釵和李紈各有嫁妝傍身,可是嫂子們的嫁妝他無論如何都謀算不到。


    至於他那個遠嫁的親姐姐,隻是最初送了信來,之後就沒了動靜……可見也是個指望不上的。


    話說回來,賈環也是心眼兒忒多,但真作奸犯科,他又沒膽子。


    看著眼前畏畏縮縮,明顯告密不成而擔驚受怕起來的賈環,無憂又覺得為難一個十幾歲的中二熊孩子毫無意義。


    寶玉現在都沒成年,與其嫌棄寧榮兩府的小輩都沒擔當,不像男人,還不如問一問賈赦賈政還有賈珍,這三個混過官場見過世麵的成年男子,哪個是合格的父親?


    子不教父之過,這話無憂深以為然。


    兒子看不順眼,都不帶細心教導的,橫豎就那麽一招:揍。甚至連為什麽揍兒子,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無憂也沒什麽耐性帶孩子,更別提寶玉賈環還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斟酌了一下,覺得自己前腳勸寶玉行善積德,轉頭他就甩鍋,這也不大地道。


    罷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等他走了,給巧姐兒丟下一堆隻會拖後腿的叔伯兄弟,他也不好意思說“保住巧姐”這任務完成得極好。


    於是無憂鄭重道:“人無一技之長難以立足。想著謀算份產業,什麽也不用幹,花天酒地著也不耽誤收銀子……咱們家裏這麽想老爺們,如今都在牢裏。”


    賈環愣了,愣得目瞪口呆,心裏隻剩一個念頭:璉二哥這話你也敢說!片刻之後,賈環才回過味兒來,璉二哥說了又如何,誰能拿他怎麽樣?原來璉二哥竟是這種性子,以前……那是因為大伯在,所以沒顯露出來?


    無憂懶得管賈環的真正心思,反正文不成,好歹讓他練練功夫,再不聽話想辦法給賈環丟進營裏,摔跟頭摔到痛摔到怕,遲早得懂點事兒。


    無憂最後意有所指道:“族裏議事的時候,咱們一起去聽聽,聽聽長輩們對咱們如何安排,再聽聽你是不是能有別樣的驚喜。”


    賈環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裏依舊心跳不止,好不容易太陽升起來,他忽然想起來祭田那事兒二哥沒給準信兒,他又如何跟讓他來探口風的族叔們交代?!


    他本想拿些銀子的好處,再在族裏謀個管莊子的差事,照樣吃喝不愁,反而不用跟在榮府裏似的,四處看人眼色。


    結果話還沒出口,就讓堂兄看穿了……


    剛剛二哥那句誅心之言,要不要跟族叔說一聲?為此賈環輾轉反側,直到日上三竿,他幹脆坐起身來,不睡了!


    賈環心裏有事,吃飯時再看見堂兄,就更不自在了。


    無憂笑了笑,“這也值當一夜不眠?”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焦急問道,“我們二爺一夜未歸,煩請璉二爺出門找找……”


    此時平兒的聲音也傳進屋裏來,“你且等著,我進去說。”


    這聲音……無憂也想了起來,好像是襲人啊。這丫頭怎麽還沒出府嫁給蔣玉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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