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二嬸何出此言啊?”


    鄭繡仔細揣度著薛直信裏的意思,事出從權,說明這麽匆忙的安排並非他的本意,而且若是要出門公幹一段時間,也完全可以先寫了信過來,說明情況,等他忙完了再過來接人……眼下他讓薛勤過來,很有可能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甚至他麵對的危險很有可能禍及妻兒,他才放心不下她和薛劭,讓薛勤來接他們。[]


    她小心觀察著薛勤的臉色。


    盡管薛勤隱藏的很好,但他到底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神色仍有些不自在。


    鄭繡轉身趕走了扒在門口聽他們說話的鄭譽和薛劭,繼續道:“你不同我說實話,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薛勤不禁歎息一聲,沒想到這沒想出過的二嬸也這麽難辦。他二叔真是給了他一件棘手的差事。他沉吟片刻,才道:“皇帝舅舅讓二叔跟著太子去江南沿海一代徹查鹽稅之事了,聖旨下的突然,二叔隻來得及對那裏稍作了解,便跟著太子去了……”


    又是鹽稅。鄭繡不懂其中的關竅在,隻能又問:“十分凶險?”


    薛勤點點頭,“沿海一代販賣私鹽屢禁不止,當地世家盤根錯覺,不少官員亦牽連其中。”不然皇帝也不會讓太子親自前去,還派了薛直為他保駕護航。


    鄭繡雖仍不太懂,卻也明白薛直要去麵對的,是當地一整個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網。


    薛勤已經漏了口風,便索性繼續說道:“這事兒京城裏的沒人願意沾手的。可二叔當年在五軍都督府是領了時差的,當年他掛冠而去,本就是大罪。<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此番回京,太後便拿當年那件事當了筏子,母親從中斡旋許久,才有了這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鄭繡不禁轉過頭去,看著院子裏和鄭譽擠在一起說話,時不時往堂屋偷看幾眼的薛劭。


    薛直離京那些年,京城局勢連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如今他遠在江南,薛劭一個孩子,又怎麽麵對那樣的波詭雲譎呢?況且上回從貴和長公主的反應來看,她對薛劭這孩子也是漠不關心的。隻是把他送回去的話,他能在慶國公府的庇護下平安長大嘛?


    鄭繡自然不放心讓薛劭一個人過去,可是要讓她離開家人,遠去京城,心裏一時也是拿不定主意。


    “二嬸?”薛勤看她兀自出神,便喊了她一聲。


    鄭繡回過神來,道:“我要想想,你……你不急在一時吧?”


    薛勤當然是想著越快把他們接過去越好,可想到他二叔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他一定要把鄭繡當成自家長輩,便道:“我先安頓在鎮上客棧,二嬸要是想好了,便讓人來通知一聲。我會在門口留下侍衛。”


    鄭繡點點頭,因思緒翻飛,便沒有多留薛勤。


    薛勤說完了事,便帶著人走了。他們一隊人消失在鄭家門口後,兩個孩子便跑回了堂屋。


    鄭譽拉著他姐姐問:“姐夫呢?他怎麽自己不回來?那個大哥哥不是說姐夫是出門公幹了嗎?姐姐為什麽要說姐夫凶多吉少?”


    連珠炮似的一串發問,問的鄭繡腦殼都發疼了。不過她也知道弟弟問的這些,同樣也是薛劭心中的疑惑,便耐著性子道:“你姐夫確實忙著公幹去了,所以讓那個大哥哥來接人。姐姐是擔心他出遠門,所以才那麽問的。不過大哥哥說了,跟著去的有好些人呢,你姐夫不會有事的。”


    鄭譽便籲出一口氣,用肩膀撞了薛劭一下,“聽到了吧,你爹不會有事的。”


    薛劭點點頭,又問起鄭繡說:“那大哥哥是要帶我回京城了嗎?”


    鄭繡點點頭,他便又問:“那……那你跟我一起去嗎?”


    鄭繡還沒想好,不知道怎麽回答。


    鄭譽就扭股糖似的蹭到他姐姐身邊,撒嬌道:“姐姐,姐姐,你去嘛。”


    “恩?”鄭繡不禁奇怪,弟弟怎麽會這麽期待自己離開。


    鄭譽又嘿嘿笑了兩聲,“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京城呢。聽馮源說京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咱們鎮上沒有的。姐姐帶我去見識見識嘛……”


    合著他壓根沒想過會跟鄭繡分開,以為鄭繡要是去京城,一定也會把他帶去的。


    鄭繡不禁苦笑一下,揉了揉他的發頂,“傻孩子。”


    鄭譽見她還不肯答應,又開始一聲聲地求她:“姐姐,好姐姐,你去嘛……”


    鄭繡頭疼道:“等爹回來了再說吧,我要同他商量商量呢。”


    鄭譽便隻好作罷。


    *


    晚上,鄭仁從書院回來了。一到家門口就看到兩個守在門口的侍衛。


    “家裏今天來客人了?”他回來了便直接問鄭繡道。


    鄭繡點點頭,“爹先用夕食吧,吃完飯咱們再說。”她怕現在說了,他爹連吃晚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鄭仁已經預感到了是不好的事,也沒多什麽,還跟往常一樣用了飯。


    飯後,鄭繡隻把碗筷收拾到灶上,便跟著他爹回了屋。


    鄭仁看過薛直的信,又聽鄭繡複述了薛勤那番話,眉頭緊鎖,臉色凝重。


    鄭繡白天不敢一直追問薛勤,此時看他爹這臉色才知道事情可能遠比自己想的糟糕。


    鄭仁沉默了一會兒,才長長地歎了口氣:“江南一代,想來富庶。皇上既然要狠抓賦稅,那麽這上頭一定出了很大的空子。阿直此行之凶險,無異於虎口拔牙……”


    鄭繡慌道:“不會吧,太子不是也一起去嗎?”皇帝總不會拿一國儲君的性命開玩笑吧。


    鄭仁苦笑道:“就是皇上連太子都派去了,可見這件事之棘手。”他雖然回鄉多年,對政局卻還是知道一二的。


    當今太子是先皇後所出,占了嫡長,人也寬厚恭謙,就是身子羸弱些,皇帝早年一直怕他長不大,等他到了十多歲才封了太子。而當今的二皇子,隻比太子小了一歲,卻是太後的侄女――蕭淑妃所出。先皇後去了七八年,皇帝一直沒有立後,蕭淑妃在後宮勢大。加上朝中蕭家亦是百年世家,位尊勢重,想著推舉二皇子登上皇位是昭然若揭的事。太子若不趁著這幾年皇帝還能壓製一二做出些功績來,怕是儲君的位置亦不能坐的安穩。


    此番江南之行,太子博的是一個能坐穩儲君之位的機會。薛直,博的則是‘戴罪立功’的機會。若是不夠凶險,何以堵住悠悠眾口。


    鄭繡也是慌了手腳,“爹,那怎麽辦?阿直這可算是托孤?”


    鄭仁邊歎息邊搖頭,這事兒也已經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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