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鄭繡不可思議地一邊打量張家,一邊進了屋。(.無彈窗廣告)


    朱氏正跟一個方臉濃眉婦人說著話,見到鄭繡和薛直一前一後地進來,麵色都變得尷尬起來。不過她想自己已經把鄭纖給帶來了,就算鄭繡來了,總不能把人強行拉走吧。


    “這是我家大侄女,不放心我家纖丫頭,跟他夫君過一道過來看看的。”朱氏頗為生硬地解釋了一句。


    坐在她麵前的自然就是張秀才他娘方氏,粗黑的濃眉,細長的眼睛,麵皮黝黑,身上的夏衫還打著好幾個補丁。怎麽看都不像個體麵人,更加不像是病重得不能行走的樣子,可鄭繡也看出來了,朱氏對她十分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巴結。


    方氏聞言隻是抬起下巴同鄭繡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鄭繡的大名,她當然聽過,加上前陣子外頭那不堪入耳的風言風語,想不知道她這個人都難。此時一見,方氏不由在心裏默默把鄭繡和鄭纖對比了一番,鄭繡俏麗,鄭纖柔弱,倒算是各有各的美。隻是打心底說,方氏還是有些看不上鄭纖,先不說家世,光是她這個人,捏著個帕子躲在她娘身後,眼睛都不敢抬,自己問一句,她就蚊子哼哼似的答一句。她給兒子找的是能掌管家務,服侍他們母子的人,可不是要還要別人嗬護的嬌嬌小姐。


    鄭繡便笑道:“二嬸帶我們一起來嬸子家裏做客,走的太快了,我又光顧著看街邊先開的首飾鋪子,一時不注意,就給跟丟了,找了一會兒路才找過來。”


    她這麽說,自然是為了解釋為什麽明明是一家子,卻分了兩批過來。也把朱氏巴巴地把女兒帶上門給方氏相看,說成了一家子來張家做客,也可以說是來考察情況。


    方式也沒說起身給他們看個茶水,家裏就兩條能坐人的長凳,她跟朱氏、鄭纖分別坐了,薛直和鄭繡便隻能站著。


    她轉頭繼續跟朱氏道:“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的,若是現在就準備成婚,那麽聘禮和婚禮恐怕都不能操辦得很好看。倒不如再等兩年,等我們家永謙考中了舉人……”


    朱氏一聽她要把婚期延後,當下就不幹了,立刻道:“聘禮和婚禮的事,就全有我們家來。成了親,永謙也好靜下進來繼續考學。[]”


    鄭繡在一旁聽得苦笑不得,朱氏為了把女兒嫁給張秀才,竟然連聘禮和婚禮排場都不要了,加上還要給鄭纖一些嫁妝,說不定往後要出錢供養張秀才讀書……怎麽聽怎麽像是倒貼啊!


    這方氏說話也是極有玄妙的,不管是延期婚禮,還是近期免了聘禮和婚禮的成親,都是他家占便宜!


    方式聞言摸著下巴,故作沉思地道:“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便去找人把兩個孩子的八字送到廟裏,看看日子……”


    朱氏立刻就喜笑顏開,當場就要答應下來。


    “嬸子這話說的,張秀才好歹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最講究禮義廉恥,若是被人家知道他家裏做這樣的事,往後有何臉麵在同窗好友裏自處?”鄭繡忽然冷著臉出聲道。


    “繡丫頭!”朱氏急的直喊她,眼看著就要落成的好事,她怎麽又上趕著摻和!


    方式拉了拉朱氏,轉頭看向鄭繡道:“你方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的目光寒冷似冰。她這一生早早的就喪了夫,後麵幾乎就是為了兒子活著。好在她兒子很能讀書,很有出息,沒有枉費她的苦心孤詣。可眼下,卻有人當著她的麵說她兒子的不是,她自然不能容忍。


    鄭繡不慌不忙地道:“我二嬸於你家有恩,你們願結秦晉之好,本是美事一樁。可我方才聽嬸子所言,卻是拋了兩個為難人的選擇給我二嬸,一是等張秀才考中舉人再讓她二人成婚。且不說你家往後會不會在這門親事上反悔,光是說科舉之路,道阻且長,張秀才一考即中那倒是好,可若是考不上,難不成還讓我家妹妹再等三年?二來,則是夫人說想沒有聘禮和婚禮排場就把我家妹妹迎娶進門,這讓我妹妹以後如何自處?嬸子在親事上給的這兩個選擇,還真是我平生僅見。”


    說到這裏,她還譏笑兩聲,“這便是你家結親報恩的態度?”


    方式怒目圓瞪,尚未說話,朱氏已經快她一步拉住鄭繡道:“繡丫頭,你別多話!先回家去,這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鄭繡側身一步避到薛直另一邊,“二嬸這話說的,我又不是為了我自己說的,當然是為了纖妹妹好才這樣說。且我也不隻代表我自己,是爺奶不放心,讓我跟過來看的……”順帶也提了提家裏老人對這樁婚事並不看好。


    有薛直在場,朱氏自然不敢再去碰鄭繡,轉頭對方氏賠笑道:“張大嫂,我家這侄女做事唐突,冒犯了你,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方氏正襟危坐在長凳上,屁股都不帶抬一下的,眼下她隻是冷笑道:“朱家妹子,我是看你年輕時同我還算有幾分交情,又在我病重時上趕著幫了忙,這才同意兩家結親的。可你看看你家侄女這態度,我這到底是結親還是結仇呢?”


    鄭繡巴不得她立刻就反口說不結親了,反正她跟朱氏不對付也不是第一天兩天了,再撕破臉一次也沒事。隻是她不忍心朱氏巴巴的推著鄭纖往張家這火坑跳。


    朱氏又腆著笑臉道:“張大嫂,您大人有大量,別同他們這些當小輩的計較,嫁妝聘禮的事咱們都好商量……”


    方氏又蹙起眉頭做思考狀,她何嚐不想借著鄭繡直接把婚事給回絕了。可她也有自己的難處,一來自己這一個多月看病抓藥都是朱氏出的錢,眼下她雖然是沒要,但若是回絕了親事,朱氏也不是那等能吃虧的人,自然是要追到門上來索要的。她大概算了算,自家怎麽著也欠了有十兩銀子,現在要還,那是絕對不可能還上的。二來,還是因為她生病花光了家裏的微薄積蓄,兒子往後讀書進學都要用錢,她自己的身子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操勞了,往後確實需要尋求別的經濟來源……


    ……能巴巴地給他家送錢供他兒子念書,還不會把姿態放得太高的,似乎除了朱氏,她一時也想不到別人了。


    鄭繡也本以為自己方才這一番話,肯定會激得方氏反口。沒想到對方還是個沉得住氣的。這可真是差點急壞了她。


    恰好這時張秀才從外頭回來了。


    他一身青布直綴,身上倒是沒有補丁,還算清爽。人長得也是濃眉大眼,頗為周正。


    鄭繡趕緊開口道:“你就是張秀才吧?聽說你想娶我家妹妹?”


    張秀才讀書讀的顯得有些木訥,聞言便點了點頭。雖然不是他想娶鄭纖,可是她娘說的,也就是他的意思了。眼前的女子她雖然不認識,但家裏鮮少有客人來,想來應該就是鄭家的人。


    鄭繡又道:“我還聽說,你母親想不給聘禮,不辦婚禮,就把我家妹妹娶進門?”


    這上頭的事張秀才就不知道了,聞言隻能茫然地看向他娘。


    方氏這回倒是坐不住了,略有些尷尬地起身道:“永謙,你回屋看書去,其他事有娘在。”


    張秀才點點頭,真的就要往屋裏去。


    這樣一個對自己婚事都漠不關心的人,還能指望他以後對鄭纖好?


    鄭繡越發堅定了要攪黃這門婚事的決心。


    她給薛直遞了個顏色,薛直心領神會地擋住了張秀才的去路。


    “你不是個讀書人嗎?我跟你說話,你怎麽沒反應?書都讀到哪裏去了?”鄭繡隻盡可能撿著讓對方生氣的話來說,“還是你跟你娘一樣,既然得了我二嬸給的好,又不想好好對待我家妹妹,隻做那等背信棄義的無恥之人?”


    張秀才到底是個重視禮義廉恥的讀書人,當下也怒著反駁道:“你當我真想同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子成親?若不是她娘見天的往我家跑,主動給我娘看病抓藥,事後還攜恩求報,我才不會想娶她!”


    鄭繡要的就是他這番話。


    果然這番話一出,方才還在一邊絞著帕子、咬著嘴唇的鄭纖就哭著往外跑去。


    “纖丫頭!”朱氏在後頭急得大喊,鄭纖絲毫不理會,一會兒工夫就跑遠了,朱氏隻得追了出去。


    鄭繡拉了拉薛直,然後對著張秀才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朝可別上門再來求娶!”


    張秀才一拂袖,冷哼一聲。


    “走吧走吧。”鄭繡趕緊拉著薛直就出了張家,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一個破落貧窮、看不到未來的人家,一個受人恩惠還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的婆母,還有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媽寶男,這三樣但凡沾了一樣的,好人家都不會願意把自己家閨女嫁過去過去。也就朱氏這樣的糊塗媽了!也不管往後朱氏和鄭纖會不會記恨她,鄭繡覺得自己都不會後悔。


    當然,這也是她最後能幫鄭纖的了。往後,還看她自己造化吧。


    鄭繡出了張家大門,總算是舒了長長的一口氣。不過她也沒敢立刻放鬆下來,而是轉頭問薛直:“方才纖妹妹往哪個方向跑了,你看清楚沒?咱們追過去看看。”


    薛直方才就在門邊,加上他本來就機警,自然是看清楚的,當下就帶著她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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