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鄭譽撲了個空,咋咋呼呼地跑回了堂屋。[]


    鄭繡一聽人不見了,跟著他進去一看。果然床鋪上空空蕩蕩的,床頭放著的獸皮襖子和一雙小鞋都不見了。


    鄭譽就不情願地嘟囔道:“他還穿著我的衣服呢!”


    鄭繡白了他一眼,“沒出息的東西,就一件舊夾襖,回頭給你做新的!”


    鄭譽這才不抱怨了。不過也不是他小氣,他姐姐自從幾年前大病一場後,就很不情願做針線,能買現成的都買現成的,那個野孩子穿走的舊夾襖,還是去年他生辰的時候姐姐給他做的。


    鄭繡本想留人吃了夕食再走的,可那孩子竟這樣悄悄走了。


    這天夕食的主食是饅頭,加上一鍋放了白菜豆腐的骨頭湯和一道炒臘肉。已經算是冬日裏豐盛的一頓了。


    鄭繡把吃剩的食物喂狗的時候,特地用一個幹淨的碗放了兩個白饅頭,還用另一個碗扣上,放在了黑狗的旁邊。


    第二天起來,鄭繡把扣碗掀開來一看,裏頭已經空了。


    鄭繡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麽個半大點的孩子這樣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總不是個事兒。這麽想著,鄭繡這天上午就去了一趟裏正家。


    裏正四十多歲,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也在鎮上念書,就拜在鄭仁的門下。因此兩家也是多有來往的。


    裏正娘子是個很和氣的圓臉中年婦人,見著鄭繡,在院子裏喂雞的她就站起身,擦了擦手,殷勤周到地把人迎了進去,“大姑娘今兒怎麽有空來了,快,屋裏坐。”


    鄭繡跟她相攜著往屋裏走,“裏正伯伯今日可在家?”


    裏正娘子道:“前些天大雪封山,這幾日好不容易暖了,我們家那口子就組織人去山裏查看了,一時半會估計回不來。大姑娘找他有事?”


    “也算不上有事。”鄭繡就把自家撿了條狗,又遇到那要狗的孩子的事簡單說了,“大冷天的,那孩子看著怪可憐的,又眼生的很。[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我就想來問問裏正伯伯,這是哪戶人家的孩子。”


    裏正娘子道:“姓薛?我好像有些印象。”繼而仔細一回憶,道:“是上個月才搬來的獵戶家吧,一個大男子帶著個孩子,怪不容易的,就住在咱們村裏西頭,靠山的那家荒屋裏。”不過她也隻知道這些,至於那孩子為什麽這樣冷的天還在外一個人到處亂跑,就不得而知了,因而答應鄭繡等裏正回來了,仔細問了,再去告知她。


    鄭繡跟裏正娘子說了一會子話就回家去了。


    到了家門口,隔著遠遠的就看到門口站著個婦人,正在籬笆外張望。


    走近一看,就瞧著是二嬸朱氏。


    朱氏挎個籃子,看見他就殷勤的上前笑道:“繡丫頭你回來了啊?怎麽大一大早地不見人?”


    鄭繡也不想跟朱氏多說,因此隻道:“有事去了裏正家一趟。”說著就去開門。


    村上人家大多不鎖門的,不過鄭繡還是挺小心的一個人,鄭譽吃過朝食後就出去撒歡了,她出門前就把門鎖上了。


    朱氏看著又道:“都是一個村裏的,來找你走動走動。好端端的你鎖什麽門,防誰呢?”


    “家裏就我和弟弟兩個人在,少不得小心些。”鄭繡道。


    朱氏跟著鄭繡進了屋,把籃子往桌一放,掀開兜布,“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早上蒸多了幾個窩窩頭,給你們姐弟送兩個。”


    別看朱氏送來的是幾個雜麵的窩窩頭,可足夠叫鄭繡吃驚了,她這二嬸向來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從來隻有肖想別人家的東西,沒有往外拿的。


    鄭繡把窩窩頭拿了出來,從灶上拿了幾個白麵饅頭給朱氏當回禮。


    朱氏一邊道:“嗨,一家人客氣什麽。”還是把饅頭都仔細裝籃了。


    裝完東西,朱氏也不兜圈子了,又繼續道:“上回我跟你說的,鎮上馮員外那家的事,你想的怎麽樣了?”


    鄭繡回來後根本沒想那回事,不過朱氏都親自登門來問了,她也隻好應付道:“這事兒二嬸同爹爹說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跟我說也是不算數的。”


    朱氏一挑眉,道:“怎麽不算數?我還能害你不成?自然是為你好的。你說那馮員外家家底豐厚,人也是出了名的樂善好施……”


    接著便是將馮員外家一頓誇,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


    鄭繡不禁好笑地問:“二嬸將馮員外誇的這樣好,不知道的還當你是來替馮員外說親的呢。”


    她隻字不提馮公子,顯然也是知道馮公子有些拿不出手。


    朱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馮家家境好,馮公子自然也是不差的。”


    鄭繡也不想同她繼續打機鋒了,不耐煩地道:“我還是那句話,二嬸有心就去同我爹說,我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要是您瞧著人家馮公子實在好,就說給纖妹妹也是一樣的。”說著就找了塊抹布開始擦桌子。


    朱氏也有些不快了,她到底是長輩,鄭繡這態度可太不把她當回事了,不由嗓門也大了起來:“繡丫頭,二嬸可真是為你著想!你說你頂著個‘克夫’的名頭,要不是人家不嫌棄,你還能說上什麽人家?!”


    鄭繡越發覺得好笑了,她二嬸這樣忙前忙後,明顯是人家許了她什麽好處,讓她幫著拉纖做媒,可不過兩回沒有得逞,明顯就急上了。


    先不說鄭繡是真的看不上那個馮公子,就算是看的上,也沒有這樣不通過父母,直接來軟磨硬泡讓她同意的。


    她還沒說話,恰好到家的鄭譽已經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屋,對著朱氏大聲道:“姐姐不嫁人就在家裏待一輩子!我和爹爹養著她!”


    鄭繡橫了他一眼,輕聲說了他一句:“沒規矩。”


    朱氏被七歲的侄子嗆了聲,更加不快地道:“你個小孩子懂什麽?哪有姑娘大了不出嫁的?你姐姐要是一輩子不嫁人,咱們家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鄭譽也生氣了,大聲爭辯道:“那也是我家的事,不關二嬸的事!”


    “你你你……”朱氏指著他半天,沒說出個完整話來,然後就轉頭對鄭繡道:“你說你怎麽教養的弟弟?大伯還是讀書人呢,怎麽就養出了這樣個沒規矩的小子?沒娘教的就是沒娘教的。”


    鄭仁的發妻王氏生小兒子的時候難產過世。鶼鰈情深的鄭仁便一直沒有再娶。


    方才朱氏說道她的婚事,鄭繡還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此時她說到了鄭譽頭上,鄭繡就也不高興了,收了笑,“我們家就是這樣子,大的嫁不出去,小的沒規矩,二嬸看不過眼,往後就少來我們家。”


    朱氏差點被氣出個好歹,挎上籃子一邊走一邊罵:“好心當成驢肝肺!這家裏沒個大人,一點規矩都沒有。哼,不知道的還當是哪裏來的,沒有爹娘的野孩子呢!”


    鄭譽打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娘親,哪能聽人說這個,當下就要撲出去廝打,被鄭繡花了大力氣拉住了。


    朱氏罵罵咧咧地走到門口,籬笆下的黑狗怒目圓睜,伏地身子朝著她‘汪’了兩聲。


    朱氏啐了一口,又夾槍帶棒地罵道:“有人生沒人養,連帶著家裏的狗都是這種貨色!”


    話音剛落,朱氏‘哎呦’一聲就栽倒在地。


    鄭繡姐弟聞聲出去一看,就看到朱氏摔了個狗啃泥,正趴在大門口爬不起來,她手臂上挎著的藍子都摔在了一旁,籃子裏幾個白饅頭都滾在了地上,粘了一層土。


    朱氏趴在地上哀嚎不斷,鄭繡去把她扶起來,她還惡狠狠地揮手打開了她,“好你們兩個,敢這麽對長輩!我回去非得……非得……”


    她哪裏能說出什麽威脅的話呢,鄭家現在最出息的就是功名在身的鄭仁了,縣官老爺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的。


    朱氏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又把滾髒了的饅頭裝回籃子裏,狠狠地瞪上鄭繡鄭譽姐弟兩眼,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她走後,鄭繡蹲下丨身查看,才發現門口兩根門柱上係著一根東西,也看不出是什麽材質,隻有頭發絲粗細,摸著倒像是鋼絲之類的東西。現代倒是常見,不過在眼下這個工藝發展有限的朝代,就是稀罕物了。剛才絆倒朱氏的便是這細鋼絲了。


    鄭譽看他姐摸著門柱上解下來的東西沉默不語,趕緊辯解道:“姐姐,不是我做的,我在門口聽到二嬸罵你我就衝進去了……我、我沒有……”


    鄭繡安撫地摸了摸他的發頂,她知道不是弟弟。這東西也不是弟弟能隨便找來的。


    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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