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妍覺得一切皆是有跡可循的。


    “我還完了錢。”白鶴芋慢吞吞地在她麵前的椅子上坐下。


    莊妍在看ipad,inés公司股票持續下跌,今晨又跌兩個百分點。


    莊妍眉頭緊鎖,連手邊的咖啡都沒有喝一口。


    白鶴芋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聽,但見她麵容嚴肅,眉頭緊鎖,也知道現在不是適合說話的最好時機。


    “我打一個電話。”莊妍摸著一旁的手機,走到一旁。


    “岑如昔,你在搞什麽名堂!”


    白鶴芋聽見莊妍的聲音。


    她聲音不是很大,也沒有刻意壓製,可以聽見之中的怒火。


    莊妍在生氣。


    和她住了這麽久了,白鶴芋其實從來沒有見過莊妍真正生氣的樣子。


    岑如昔。


    她不得不關注起來這個名字。


    她檢索了這個名字,國內搜索引擎搜不到。


    莊妍打電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白鶴芋看見莊妍慢慢走了回來。


    此刻的她臉上說不出一種什麽樣的表情,到最後,她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樣子有點像是喘不上來氣,白鶴芋一愣,下意識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莊妍把手機隨手一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她的視線這才停留在白鶴芋身上,“你剛才想說什麽?”


    白鶴芋不知道此刻該不該開口,莊妍顯然是心不在焉。


    下一刻,莊妍挑眉:“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


    白鶴芋有些緊張道:“其實,也沒什麽事情……”


    她慢慢摸出那套房子的鑰匙,輕輕放在自己麵前。


    “這是什麽?”莊妍問。


    “我家的房子……”白鶴芋偷偷瞥了一眼莊妍,她麵無表情。


    於是白鶴芋隻得接下去說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把錢還了,現在房子拿回來了。”


    她想看看莊妍會有什麽表情,但是很令她失望的是,莊妍什麽表情都沒有。


    “所以呢?”莊妍問。


    她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白鶴芋心道。


    假若是平時,莊妍一定會調笑兩句,現在的莊妍,顯然是充滿著不耐煩。


    白鶴芋心中一凜,硬著頭皮道:“謝謝你,都是因為你的幫助。”


    “不用這麽客氣,”莊妍移開視線,眼神有些空濛,“很早你我不就是說好了嗎,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


    白鶴芋撓了撓頭發。


    這氣氛說不上來的詭異,讓白鶴芋感覺很不舒服,她想她真的挑錯了時間,她不知道莊妍為什麽這麽煩躁——是的,煩躁,她明顯感覺出來。


    “我去洗碗吧。”白鶴芋起身想要收拾桌上的碗筷。


    “等等。”莊妍卻叫住了她。


    白鶴芋一愣,轉過身來。


    莊妍一手手背隨意地墊在下巴下,一手拿著白鶴芋放在桌上的鑰匙把玩著,懶懶地看著白鶴芋。


    “你家在哪裏?”她開口問道。


    白鶴芋眨眨眼睛。


    莊妍挑眉:“怎麽,不想說?”


    白鶴芋飛快地報出一串地名。


    她聽見莊妍低笑一聲,“去看過嗎?”


    “什麽?”


    莊妍重複了一遍。


    白鶴芋這才明白過來,莊妍的意思是在問什麽。


    “還沒有,其實是昨天才拿到的。”白鶴芋小聲道。


    “你想去嗎?”


    “什麽?”


    “去看一看。”莊妍已經起身,“順便去散散心。”


    白鶴芋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她坐在莊妍車的副駕駛上——即使這車她已經坐過無數次,但每次坐在這個位置上,她都有些不知名的小興奮。


    莊妍是這兩年回的國,呆的時間也不是很長,這麽多年過去了,城市在建設,很多這邊的地方她也不是很熟悉,但是白鶴芋報的這個地名,她是知道的。


    這是一片頗有年份的地域,在郊區,與新建成的淮水別墅區不同,這裏是私人土地,莊妍小時候曾經經過這裏,在這裏,衣著華貴的人開車豪車進出,這塊地皮是有錢人的象征。


    “你果然是大小姐啊。”莊妍戴著墨鏡,站在車前看著麵前的裝潢精致的房屋。


    隻是,裝潢雖然精致華美,但是顯然已經過時了,佇立著的石柱甚至開了裂縫,裂縫中還有青苔,看起來非常老舊。


    這是白鶴芋拿到房子之後第一次來。


    她曾經暗暗告訴自己,在自己沒有能力拿到這些的時候,她不會回來這個地方。


    現在,她撫摸著石柱、大門還有圍欄,一股陳舊古老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不過是離開幾年,這裏已經人去樓空,就連房子也散發出一股古舊的味道。


    這裏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白鶴芋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自己想要落淚的衝動。


    莊妍看了她一眼,道:“走吧。”


    白鶴芋深吸一口氣,上前去開門。


    門鎖有點鏽了,她費力擰了很久,最後還是莊妍打了把手,這才打開了門。


    一開門,一股黴味直衝鼻孔。


    但是白鶴芋渾然不覺,她怔怔地走進屋子。


    這裏的擺設竟然一切如同從前。


    但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父母出事的時候,她還在法國念大學,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再進一次這個屋子,這個屋子就被封存了。


    現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幾年。


    客廳裏的鋼琴上還罩著白色的蕾絲布,莊妍走過去慢慢掀開一點,笑道:“你還會彈鋼琴。”


    “我不會,”白鶴芋道,“我媽媽會。”


    莊妍又環顧四周,裝潢有點西式田園風,雖然大,但是不失溫馨。


    這裏所有的擺設都顯示出主人是個非常有素養和情調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牆壁上的照片上,照片裏是三個人,大概是一家三口,女人穿一身水藍色衣裙,男人一身西裝,戴一副眼鏡,懷裏依偎著一個小女孩。


    那女孩紮了兩個馬尾,看起來很不開心,嘴還是撅著的,模樣倒是和白鶴芋有幾分相似。


    這大概是白鶴芋和她的父母。


    莊妍看了看,忍不住笑了笑。


    她沒有見過白鶴芋這個樣子,小時候的她看起來表情更加豐富一些。


    牆上很多照片,莊妍一一看著,她甚至可以想象白鶴芋是怎樣漸漸長成一個大人的。


    “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她看著慢慢走過來的白鶴芋說道。


    白鶴芋愣了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嗯,也許吧。”


    “長大以後,背負了太多,人也漸漸沒有以前那麽天真。”


    “是嗎?”莊妍轉過頭去,“我倒是覺得你現在也是挺天真的。”


    白鶴芋:“……”


    莊妍忽然道:“你別動。”


    白鶴芋不明所以,隻見莊妍忽然朝她伸出雙手,她不知道莊妍要幹什麽,就感覺自己兩旁的頭發被莊妍握了起來。


    莊妍用手給她弄了個雙馬尾。


    “哈哈,”她忍不住笑起來,“你這樣看,要是再撅嘴,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白鶴芋忍不住垂下眼眸,有點不好意思。


    她們上樓,樓上是臥室,白鶴芋先去看了自己父母的,可惜的是,裏麵的珠寶首飾已經被盜取一空了。


    見她失落,莊妍道:“這是情理之中,這種東西,身外之物,也沒什麽。”


    “不是因為錢,”白鶴芋搖頭,“總覺得,好像是爸爸媽媽存在過的痕跡一樣。”


    “你就是你爸爸媽媽存在過的痕跡,”莊妍說,“沒有爸爸媽媽,不就沒有你嗎?”


    白鶴芋笑起來:“你說得對。”


    她們最後去了白鶴芋的房間。


    白鶴芋的房間很整齊,一個書桌,上麵竟然還有以前高中的課本,零零散散擺放著,莊妍覺得很有趣,上前翻了翻,掉出一張物理試卷,竟然32分,她不由得笑起來道:“你物理太差了。”


    白鶴芋也笑起來。


    似乎因這笑聲,她輕鬆了不少。


    莊妍說:“因為想學金融,我理科特別好,可是物理怎麽學都學不好,那個時候想不明白,難道我賺錢,還要靠物理嗎?”


    白鶴芋道:“這可能是很多人的心聲。”


    她們一起笑起來。


    “你媽媽是個很好的人,”莊妍坐在白鶴芋的床上——被褥已經有些發潮,莊妍將它們扔到了一邊,“看得出來,心靈手巧,一定性格溫柔,你爸爸是那種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讀書男人。”


    白鶴芋問:“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莊妍笑起來,“電視裏的理想爸媽都這樣。”


    她說的沒錯。


    但是白鶴芋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她知道,她心裏難受,莊妍亦是。


    “人總是要往前走的,”莊妍說,“因為沒有退路,剛出國的那幾年,我總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這場夢醒了,我還是在高中課堂上,下課去做服務生,還總要提防我爸爸,但是我又知道你不可能睡一覺,就真的回到了從前。”


    她定定看著白鶴芋:“白鶴芋,我們一起向前走,好嗎?”


    她的目光認真,白鶴芋被這份認真驚醒,她驚慌失措地後退了一步。


    莊妍微笑起來:“這是你的意思是嗎?”


    “我們……”


    我們怎麽樣?


    白鶴芋說不出來。


    莊妍看了看窗外,外頭一片綠茵茵的草地。


    “那一天……”白鶴芋顫抖著問道,她內心激動,卻又不敢上前確認。


    但最後,她還是聽見自己問了出來。


    “那一天我在火車上對你說的,你聽見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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