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公司大門,白鶴芋覺得胸中一種凝滯感。


    她覺得兩眼發懵,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


    好似沒有莊妍,她就什麽也做不了。


    我不該這樣,她自己告訴自己。


    然而,自己卻又無法停止自己這樣一種表現。


    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完了。


    白鶴芋這樣自嘲地想。


    她忍不住攥進了手中的拿張紙——上頭寫著法文的那一張。


    她又把紙攤開,仔仔細細地撫平上麵的折痕。


    “千山萬水,去和你相會,這樣的事情,隻有我能做到。”


    她小聲呢喃,繼而又笑了起來。


    不遠處的高樓大廈上的巨幅廣告上掛著衣著靚麗的模特的照片,白鶴芋看了一會兒,她想:會不會有一天,我的衣服,也會出現在上麵呢?


    ***


    仙都景區在c城,白鶴芋第一次來c城,c城是個小城市,沒有飛機直達,中途要轉兩小時火車,白鶴芋在火車上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自己搖搖晃晃的,似乎也是在火車上,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停地說著:“白鶴芋,白鶴芋……白鶴芋,你這個笨蛋。”


    她在夢裏辨不出那是誰的聲音,好像是莊妍,又好像不是。


    又似乎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她和爸爸去旅行,後來遭遇了台風,沒有飛機,他們隻好改乘火車,那是白鶴芋第一次乘坐火車,車窗外的風景一眼就過去了,火車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混雜著人群雜亂的聲音。白鶴芋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那種感覺很真實,她趴在車窗上,看著車窗外頭一道道像是彩色線條一樣的風景,父親的聲音就在耳邊。


    他說:“小鶴……”


    白鶴芋沒能聽見夢中的父親對自己要說什麽,她醒了過來,乘務員檢票的聲音把她驚醒了。


    她是跟劇組來的,劇組裏有人出示了大家的火車票。


    白鶴芋又慢慢伏在桌子上,她試圖再次讓自己睡著,好讓自己再聽了聽父親究竟是相對她說些什麽。


    但是,她再也沒有辦法睡著,更沒有辦法知道父親那沒說完的下半句到底是什麽。


    她一下子惶恐起來。


    車到了終點,這裏遊客很多,劇組花了一會兒功夫才聚齊,白鶴芋和自己的助理一間——一個短發女孩,模樣看起來很年輕,戴一副圓眼鏡,模樣青澀,這是公司臨時委派的,白鶴芋認為這次拍完了,大家很可能就分道揚鑣。


    進了酒店,那女孩掏手機找wifi到處上網。


    白鶴芋四處打量這個酒店。


    酒店出乎意料地很不錯,格調高雅,金碧輝煌,頭頂上的水晶大吊燈和四周牆壁上掛著的油畫組合得很巧妙,看不出這是一家酒店,反倒讓人覺得這是開宴會的私宅。


    白鶴芋覺得這個裝潢有點眼熟。


    但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她想可能是小時候陪爸爸媽媽參加什麽晚宴的時候看過。


    但是這個風格她有點喜歡,她喜歡畫畫,牆壁上油畫很多,她一幅一幅看過去,這裏不似美術館不許拍照,看見喜歡的,白鶴芋能夠用手機拍下來。


    這些同樣也是能夠激發她創作靈感的。


    其中有一副梵高的《盛開的杏仁花》,自然是贗品,這幅畫很漂亮,花瓣一枚一枚,細膩、滋潤,背景是冬日裏透徹的青空,絕妙地預感著未來。


    杏花十二月開放,不遜於春夏之花,寓意堅強。


    白鶴芋靜靜看著。


    她喜歡這幅畫。


    “杏仁花……”她呢喃著。


    然後她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在上麵開始塗畫。


    她塗畫速度很快,這歸功於她不算長的大學生活,很快,她勾畫出一條連衣裙。


    藍色,又帶著一種青色,裙擺上點綴著不規則擺放的杏仁花,這些花朵白鶴芋把它設計成立體的,讓它們看起來蓬勃而具有朝氣,她正要修飾連衣裙上方,就聽見身後一個女聲。


    “你好!”


    白鶴芋嚇得連忙關上筆記本。


    是個年輕女孩,約莫就是個高中生模樣,紮個馬尾辮,瞪著一雙眼溜溜的大眼睛,問道:“你在幹嘛呢?”


    白鶴芋不好意思,她小聲道:“沒做什麽。”


    “你在看畫?”女孩上前一步,抬頭看了看那副《盛開的杏仁花》。


    “有什麽好看的?”她不解道,“反正我是看不懂,誒,你是那個叫什麽……那個拍廣告的……”


    白鶴芋頓時覺得有些窘迫。


    “白鶴芋!”女孩想了起來,“哇,你真人還挺好看的,來來,我們在這兒照個像。”


    說著,她掏出自己裝飾的花花綠綠的手機,和白鶴芋挨在一起,比了個剪刀手。


    白鶴芋很勉強地笑了笑。


    這張照片很快被po到了微博上。


    這個女孩微博還有點人氣,很快就有了一些評論,眼尖的很快就認出了白鶴芋。


    “這個是那個意美女孩白鶴芋?看起來好瘦,很上鏡。”


    “笑容好假,說不定臉也是假的。”


    “看背景像是揚玉酒店。”


    諸如此類。


    但是這些,白鶴芋都不知道。


    幾個小時以後,已經躺在床上的白鶴芋接到了簡順打來的電話。


    “你到了揚玉酒店?”


    “嗯。”


    “你和別人合影了?”


    白鶴芋一陣沉默,難道和別人合影也不行?


    “既然你和別人合影,能不能不要垮著一張臉,你是公眾人物,現在知道網上怎麽說你嗎?擺架子,沒禮貌!”


    白鶴芋:“……”


    她難得為自己辯駁:“如果我擺架子,那我就不會合影了。”


    簡順不理她,忽然掛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莫名其妙。


    那個小助理聽見白鶴芋和簡順打電話,話都沒多說一句,道了聲晚安就鑽被窩裏睡了。


    白鶴芋歎口氣,掏出手機上網。


    她很快就知道簡順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了,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揚玉集團千金。


    這千金不是幹別的,是追星來了,追的當然不是白鶴芋,而是來揚玉酒店入住的楚天音的。


    白鶴芋刷新了一下,這千金就在剛才刪除了那條和白鶴芋的合影,又發了一條新微博。


    “沒見到楚天王,見到了個小模特,小模特一愣一愣很呆萌~”


    風波竟然就此平息。


    白鶴芋一愣,不知道這位千金到底在想什麽。


    這事沒有給白鶴芋造成很大的影響,直到第二天,白鶴芋再次見到了這位揚玉千金。


    “沒想到你這麽小氣,”這千金一見到白鶴芋就過來說道,“不就是發了個照片嗎,還要讓我爸打電話給我刪微博,沒意思。”


    她說完,撇撇嘴,轉身就走了。


    白鶴芋卻愣在了原地。


    打電話給她爸,什麽意思?


    她爸是誰?


    白鶴芋一臉迷惘。


    她下意識地上網去搜,發現她爸沒什麽,她媽媽周揚玉是著名女企業家,揚玉集團旗下有揚玉山莊、揚玉酒店等資產。


    揚玉山莊……


    白鶴芋認真思索著這個名字,這才想起來。


    那一天,她和王向婷她們被jan帶去參加那個宴會,從而認識莊妍的那個地方。


    不就是揚玉山莊嗎?


    莊妍那個時候還能帶她上二樓,顯然是貴賓。


    思及此,白鶴芋隻覺得心中一陣激蕩,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邏輯思維在這一刻這麽優秀過,她忍不住發送信息給莊妍。


    她寫了一句短信,覺得不妥,想了想,刪掉又重新寫。


    磨蹭半天,這才寫一句,你認識周揚玉嗎?


    她發送過去。


    她沒等到莊妍的回信,她想大概是時差,莊妍已經休息了。


    助理帶著她,她們乘上劇組包下的車朝著仙都景區出發。


    仙都景區很人多,恰逢旅遊旺季,人潮擁擠。


    還有劇組提前情場了,白鶴芋已經到了,助理遞給她要穿的衣服——很簡單的衣服,沒什麽花樣,一條淺色的連衣裙。


    她剛準備換上,就聽見一個工作人員喊道:“等等。”


    大家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那個工作人員手裏提著一個袋子,他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將那個袋子遞給服裝師:“公司那邊說,穿這套衣服,好像是讚助商特別要求的。”


    這種要求也沒什麽,讚助商讚助,在mv中植入軟廣告什麽的也無可厚非。


    白鶴芋拆開衣袋。


    但是等她看見手中的衣裙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是她自己的設計的那件。


    還是那件主打的、她修改了無數次的、有刺繡的白色連衣裙。


    白鶴芋手上這件已經是成品了,裙子內襯上已經繡好了iris的logo。


    這是成品。


    白鶴芋忍不住撫摸這條裙子,彷如它有生命一般。


    “iris是讚助商麽?”服裝師的聲音懶洋洋地插了過來,“他們的衣服那麽爛,讚助一千萬都沒用——咦?”


    她的話在看見白鶴芋手中的連衣裙時戛然而止。


    “這是iris的衣服?”她有點不能相信。


    無論是剪裁還是設計,都和以往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這條裙子已經可以與某些大牌的媲美了。


    白鶴芋這時轉過頭去,她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容完全壓抑不住,她太高興了,她得到了一個外人的讚賞,這證明自己是可以的,也證明莊妍的眼光是沒有錯的。


    “是的,”她微笑著說,“這就是iris,全新的i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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