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運輸機有最先進的雷達隱身功能,但是飛行員一路上仍然飛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叛軍探測到。兩個小分隊在210區東南麵降落,四處都是幹涸的土地,偶爾能看到幾株了無生氣的枯草在風裏搖擺。幾十年前被荒廢的高樓林林幢幢,破損的樓體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窗口宛如巨人殘屍上的無數彈孔,披掛著厚重的塵沙,映著如血的殘陽。


    唐逸手裏端著微波搶,仰頭看著那些高樓,猜測著它們是什麽時候被建成的,剛剛建好的時候又是多麽光鮮亮麗。那時候居住在這個富饒城市裏的人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驕傲的城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空氣又幹又嗆,即便戴著防毒麵具還是可以聞到。十個人十隻海妖跋涉過被倒塌的巨石和灰褐色的蔓草覆蓋著的地麵,遠遠地有幾隻蜥蜴冷冷地盯著他們。水銀忽然停住腳步,風卷起他亂雪般的發。


    唐逸也停下來,“怎麽了?”


    “有人過來了。”


    此話一出,其他所有隊員都緊張起來。海妖可以聽到人類聽不到的頻率,而水銀的聽力尤其敏感,十五小隊多次在任務中化險為夷靠的就是他的這份對周遭環境的極度敏銳。


    鶴田斷然下令,“找地方隱蔽!”


    唐逸跟在水銀身後迅速閃避在一塊從附近的大樓垮塌下來的鋼筋水泥牆後,其他人也各自尋找障礙物隱藏。水銀緊緊挨在他身後,長發掃在他頸側,那種酥□□癢的感覺不知怎麽的一直往他心口裏竄。唐逸心裏怪別扭的,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一點,探出一點點頭往外看。


    過了大約五分鍾,一輛中號迷你機忽然從一座樓後轉出來,像是運送貨物那種長橢圓形的飛行器,但是型號非常古老,機身上鏽跡斑斑。


    “那個飛行器……裏麵有種惡心的氣味。”水銀的聲音濕漉漉地鑽入他的耳朵。他一回頭,卻發現水銀跟他的距離那樣近,一雙閃爍著星芒的藍眼睛將他的倒影俘獲其中,似能洞穿靈魂。


    唐逸的心跳失速一拍,趕緊裝作若無其事一樣轉回頭去。


    飛行器緩慢地消失在遠處一座折成兩半的大樓中心的縫隙中,眾隊員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


    唐逸說,“那個飛行器看著不像軍方的,型號太老舊,就算是陸軍這樣的迷你機也都已經淘汰了。會不會是叛軍?”


    s說道,“這裏距離叛軍軍營、第八師和210區都有不小一段距離,他們到這兒來幹嘛?”


    “該不會是陷阱吧……”十四隊那個名叫bob的士兵說了句。


    鶴田跟james低聲商量了幾句,然後對眾人說,“林茂臣帶著海妖跟我和james去看看,其餘人在原地等候。有狀況用通訊器聯係。兩個小時後我們還沒回來的話,由諾蘭帶隊繼續執行任務,不必等我們。”


    水銀微微皺眉,抬起頭來看了看鶴田,又看了看諾蘭,竟然沒有人表示異議。


    怎麽回事?為什麽受了一次傷,大家對唐雅的態度都變了這麽多?最奇怪的是,唐雅也沒有任何反應。


    從前的唐雅就算不說話,也沒有人敢忽略他。為什麽變了這麽多?


    鶴田匠真等六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眾多坍塌的障礙之間。唐逸百無聊賴坐在一個廢棄汽車的頂上,習慣性地想要摸根煙出來抽,卻沒有摸到。他歎了口氣,摘掉了頭盔,抓了抓有些淩亂的頭發。車身忽然一沉,一轉頭,是譚醫生坐到了他旁邊,伸手遞給他一片口香糖。


    “裏麵有尼古丁替代劑,幫你緩解煙癮。”醫生文雅一笑。


    “……你怎麽知道……”


    “軍人有幾個不抽煙的?隻不過大部分海妖不喜歡煙的味道,所以有很多人加入戰隊後就一點點戒掉了。況且,現在空氣都這麽毒了,你還要毒自己,嫌自己活得太長?”


    唐逸確認了水銀站在較遠的地方在跟另外一個海妖說話,才敢低聲嗤笑一聲,“媽的,我嘴裏都快淡出鳥兒來了。”


    譚明淵無聲微笑,轉臉望著遠處一團逐漸升起的霧氣,“說實話,你覺得你能瞞多久?”


    唐逸略微一愣,低頭揉了揉鼻子,“能瞞多久是多久吧……這是安全部的命令。”


    “他已經對你起疑了。”


    唐逸心頭猛地一跳,轉頭望著醫生俊秀的側臉,“什麽意思?”


    “你已經很努力了,我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很細心的人,在你偽裝的時候大概真的會以為你是唐雅。但是你別忘了,水銀與唐雅朝夕相對十多年,可以說水銀是唐雅一手塑造出來的,他會不知道真正的唐雅是什麽樣子麽?”


    唐逸感覺到一種冷意從神經末梢蔓延上來,他強撐著瞪著醫生,“不然你認為我該怎麽做?直接告訴他你主人死了我是個假貨請你不要自殺?”


    “不要激動,我不會告密的。必要的話,我甚至可以幫你。但是,你記住……”醫生深深地凝視他的眼睛,仿若預言一般的重量,“他早晚會認出你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唐逸翻了個白眼,諷刺地說了一聲,“謝謝你的‘鼓勵’啊。”然後從汽車上跳下來。醫生微笑著看著他把那塊尼古丁糖扔進嘴裏,然後猛然把糖吐在地上,嚎叫了一聲“*!!!”


    啊……他忘了告訴唐逸那塊糖是他自製的。


    從大約一個小時前起諾蘭就再也沒有收到過鶴田他們傳來的通訊了。他試著呼叫了幾次也沒有回音。兩個小時眼看著就要到了,諾蘭看了看時間,做了決定,“所有人準備一下,十分鍾後我們往目的地進發。”


    唐逸往鶴田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準確的說這整個任務都讓他覺得不太踏實,七上八下的。


    入口看起來很不起眼,隻是很普通的一個井蓋,被掩藏在一片駱駝刺中間。井蓋被拉開後,一股濃重的腐臭熏了唐逸一個跟頭。深不見底的空洞,仿若被挖出了眼珠的眼眶冷冷地盯著他們,一側有一排簡陋的梯子蔓延下去。諾蘭率先下去,玫瑰跟在他身後,緊接著是唐逸和水銀。他們打開頭盔上的夜視功能,仿若一串螞蟻沿著狹窄的豎井向下爬著。


    潮濕中帶著腐爛的氣味愈發濃鬱,腕表上照射出的光線掃過的牆壁上排列著密密麻麻粗細不同的管道,仿若人體中縱橫交錯的血管。地麵上漆黑一片,油膩膩的躺了許多陳年垃圾,黑色的水在下水道裏近乎凝固,那深不見底的顏色讓人忍不住聯想下麵會不會有一具被泡腫的蒼白屍體。


    牆壁間窸窸窣窣的聲音,無數黑色的老鼠被外來入侵者嚇得四散奔逃。唐逸腳下一軟,低頭一看,一隻黑老鼠被他的軍靴踩得腦漿迸裂,白花花的老鼠腦噴了一地。唐逸臉色發白,腦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了譚醫生的黑暗料理,差點兒就把嘔吐物噴在防護麵具裏了。


    黑暗中的水銀全身都散發著一層奇異的銀色微光,仿若把那晚在海麵上看到的月華披掛在了身上。黑暗肮髒的下水道和銀色潔淨的海妖形成反差強烈的對比,唐逸覺得水銀一點也不適合這裏。準確的說,他根本不適合現在這個世界。


    他覺得水銀應該活在過去,幾百甚至幾千年前的時代,在大海還是一片幽寂的深藍的時代。


    他心中對水銀生出來一種莫名其妙的保護欲。


    恰逢此時看到一隻行動詭異,歪七扭八的老鼠正沿著岸邊往水銀腳邊跑過去,一點也不怕人的樣子。唐逸馬上開槍射擊,微波光束撕裂腐爛的黑暗,將那陰險的生物燒作焦土。眾人都是一驚,水銀也愣了一下。


    “那隻老鼠不對勁。”唐逸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bob大驚小怪地叫了句,“嚇死我了,這下水道裏不會也有病毒吧!”


    “唐雅做得對,小心為上。按照鶴田說的,看到不怕人的動物一律射殺。”諾蘭左手扛著他那巨大的超高能激光槍,右手摟著玫瑰的腰大搖大擺往前走。唐逸和水銀並排跟在他後麵,心裏想著要是他也能這樣摟著水銀的腰……


    【我特麽在想什麽!!!】唐逸懷疑自己裝唐雅裝的久了,是不是有點兒入戲太深?跟這個水銀才見過三次麵而已,而且對方還是個雄的,自己學人家少女思什麽春啊……


    走了沒幾步,所有海妖同時停下腳步。玫瑰發出警報,“前麵有東西在迅速接近!”


    眾士兵連忙端起槍嚴陣以待,唐逸問,“是人麽?”


    “不是……是小的東西……很多……”玫瑰背後蝶翼般的朱鰭全都立了起來,似乎感受到了很強烈的威脅。唐逸一看水銀也是同樣的反應,藍眼珠裏的瞳仁驟然緊縮,脖子上小巧的腮微微開合。


    四下靜寂得可怕,所有人都定定盯著黑暗深處,未知的危險氣息撲麵而來。


    最先從黑暗中走出的,是一隻深棕色的老鼠。它身上髒兮兮的,毛結成了一塊一塊,嘴裏發出吱吱的叫聲,腳步踉蹌卻移動得很快,衝著他們跑過來。


    “搞了半天就是一隻老鼠啊……”一名十四隊隊員話音剛落,忽然又有三隻老鼠跑了出來。緊接著是十幾隻……二十幾隻……短短十幾秒之內,他們麵前十幾步之外的地麵黑壓壓的一片,全是毛茸茸黑乎乎的老鼠,擁擠著、躑躅著、嘶叫著,黑水一般噴湧而來。它們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腐臭氣味,有一些顯然是感染病毒末期的身上還有腐爛的肉塊拖在地上。


    被任何一隻老鼠咬一口,就會變成跟它們相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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