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晚上車子堵得厲害,簡直可以說是寸步難行。等陸孝嚴滿心焦急趕到電視台,節目早已經結束了,演播大廳隻剩下幾名場工還在整理著道具和器材。


    轉了一大圈兒沒瞧見人,陸孝嚴無奈拿出手機準備打給淩希,剛把名字調出來,他忽然想起淩希喉嚨不舒服說話可能會吃力,於是又按掉了,轉而打給了林廣樂。電話那頭吵得厲害,光是聽聽也知道場麵多混亂,陸孝嚴將手機緊貼在臉頰上“喂喂喂”叫了老半天,總算從林廣樂那問明了行蹤,當即飛車趕了過去。


    林廣樂給出的地址是一間高級會所,會所門外的廣場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其中好些牌照陸孝嚴都很眼熟,應該是比賽結束後大部隊轉戰過來開慶功會了。走進去一看,人果然齊全,除了電視台的員工,還有大量的娛樂圈業內,從唱片公司高管到媒體記者再到知名音樂人,方方麵麵都沒落下。生怕給熟人認出自己會被拖著大肆寒暄,他從打進門都盡量躲在角落裏,並透過人群努力搜尋著淩希的影子。


    陸孝嚴將一樓大廳找了個遍,沒找見淩希,倒是先看見了程澈。更準確的說,程澈就是全場的主角,光彩奪目意氣風發,根本無法忽視。在他身邊圍著一大堆的男男女女,對著他又是恭維又是討好,還頻頻地敬酒致賀。杜太太那班老女人也來了,一個個神色親昵地聚攏在程澈周圍,時不時假作不經意地摸摸胸肌,拍拍屁股,也分不清是真熟絡還是在明目張膽地吃豆腐。


    因為節目中途就從家裏跑了出來,陸孝嚴並不知道比賽最終結果,單從眼前的情形推斷,冠軍應該是被程澈收入囊中無疑了。想起上次酒吧偶遇,程澈曾經被人哄騙著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陸孝嚴不免有些為其擔心起來,不管怎麽說,程澈也算是淩希的朋友,而淩希的朋友本來也沒幾個。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提醒一聲的時候,餘光瞄過,發現盛曠正在不遠處和電視台的高層聊得火熱,他也就沒再多此一舉。


    在會所二樓的包廂裏,陸孝嚴總算逮住了林廣樂和寶妹。林廣樂出了名的交友廣泛,走到哪兒都能迅速拉起一個小圈子,而他自己儼然圈中的“交際花”,站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大講特講著,寶妹更是捧場,在旁邊笑得前仰後合連牙肉都爆出來了。


    陸孝嚴站在包廂門口叫了林廣樂兩聲,也不知是環境太嘈雜還是講話太投入,林廣樂竟完全沒有反應,他隻好親自走過去拍了拍對方肩膀,誰知林廣樂不僅沒回頭,還像趕蒼蠅一樣抬手朝他胡亂甩動著。這下陸孝嚴忍無可忍了,揪著後脖領直接將人拎到了外間走廊上:“你在這幹嘛呢?”


    林廣樂笨拙地掙紮著,費力扭了半天脖子終於擺脫鉗製,剛想開口罵人,回頭一看站在身後的人是陸孝嚴,他又把髒字咽了回去:“你不都看到了,慶功啊。”


    陸孝嚴斜眼瞪著林廣樂:“慶的什麽功?”


    林廣樂理直氣壯掰著指頭:“呐呐呐,比賽圓滿結束,收視節節飆升,咱們公司了一哥又拿了第三名,全都值得慶祝啊。”


    原來淩希最終隻拿到了第三名,距離他自己的預期相差懸殊,陸孝嚴心裏的擔憂更添了一層:“淩希呢?”


    林廣樂朝著外頭一擺下巴:“他說有點累,身體也不舒服,不想參加慶功會,我就讓他先回去了。”


    陸孝嚴當時就急了:“你怎麽能讓他自己回去呢!”


    趕來的途中,陸孝嚴自己跟自己煽了一路的情,光是如何安慰淩希已經預想了幾套方案,結果卻連著兩次都撲了空,這讓他有種蹲在起跑線前發了半天力,無奈發令槍屢屢失靈放啞炮的巨大失落感。


    對於陸孝嚴的質問,林廣樂表現出一臉無辜:“我沒讓他自己回去啊,我讓司機送他回去的。”


    “你真是……”陸孝嚴語氣裏帶著滿滿的埋怨,“明知道他心情不好,你們就該多陪陪他嘛。”


    林廣樂小心翼翼替自己爭辯道:“他沒有心情不好啊,雖然中間出了點狀況,但觀眾投票數很高,最後照樣拿了個第三名,他挺開心的。”


    “開心個屁!”陸孝嚴突然吼出一嗓子,嚇得旁邊侍應生差點摔了托盤,“他是要拿冠軍的!”


    林廣樂一縮脖子,飛快向後撤了兩步,捂住屁股小聲嘟囔著:“冠軍、季軍又沒多大差別嘍,那麽多人參加比賽,一輪一輪淘汰下來,能拿到第三名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你……算了算了,滾回去慶你的功吧!”眼見實在無法和林廣樂溝通,陸孝嚴連踹都懶得踹,氣呼呼轉過身自己下樓去了。


    -


    剛走下樓梯,又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孝嚴!”


    聲音太熟悉,陸孝嚴不用轉頭就知道是沐夏,這不禁令他暗暗皺起了眉頭,也怪自己太著急了,一時大意,竟然忘了還有沐夏的存在。


    不等陸孝嚴做出回應,沐夏已經帶著滿身香氣飄了過來,直要往他懷裏撲:“孝嚴,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沒時間嗎?該不會是特意趕過來替我祝賀的吧?”


    這種時候陸孝嚴可沒心思打情罵俏,更不想被沐夏給纏上,眼見沐夏熱情地湊到近前,他下意識地朝外推了一把,差點將沐夏推出個趔趄。沐夏有點被嚇到了,既疑惑又委屈地看向陸孝嚴:“怎麽了?是誰惹你生氣了嗎?”


    陸孝嚴也察覺到自己出手重了,立刻換上了一副色眯眯的笑臉道:“哪來那麽多的氣好生,是你今天香水有點重,我鼻敏感發作嘛,你也不想我一直打噴嚏吧。”


    “這樣啊……”沐夏低下頭委屈地嘟起嘴吧,刻意拉開一點距離,又飛起眼角朝陸孝嚴放了半天電,這才伸過手扯住他的袖子提議道,“你剛才凶了我,本該罰你三杯賠罪的,不過看你大老遠跑過來的份上,算了,就象征性罰你一小杯吧。”


    陸孝嚴不動聲色掰開了沐夏的手,又在他腰上重重捏了一把,繼而靠近他耳朵邊曖昧地小聲說道:“乖,這杯酒先欠著,我還有正經事要做,等得空了再約你,到時候你嘴對嘴親自喂給我喝。”生怕不能就此擺脫沐夏,他緊接著又補了一句,“對啦,你得獎我應該送禮物表示祝賀的,明天自己到店裏去挑一樣喜歡的東西吧,挑好了把賬單拿給我。”


    沐夏是個很現實的人,跟陸孝嚴在一起無非為了錢,受到冷落固然有些不舒服,不過有禮物拿也算不上吃虧,於是他故作大方地笑著點頭道:“正事要緊,你去忙吧,記得有空打給我,否則就不是一杯酒那麽簡單了。”


    匆匆和沐夏道了別,陸孝嚴一路朝門口走去,可沒等出門,又被寶妹從後頭氣喘籲籲追了上來:“陸少陸少,等等,聽我家帥哥老板說你要去找淩希?”


    陸孝嚴停下腳步回過頭,不置可否地反問道:“什麽事?”


    寶妹急忙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了一把鑰匙:“這是淩希家的備用鑰匙,我白天替他送衣服去幹洗,用完忘記還給他了,你幫我帶過去吧。”


    陸孝嚴接過鑰匙揣進口袋,抬腳剛要走,又被寶妹一迭聲地叫住了:“誒誒誒,還有,反正你都過去了,那再幫個小忙吧,他要是吃過飯了呢,你就提醒他記得吃藥,藥我給放在背包夾層裏了,另外還要多喝水……”


    “嘖,煩死人了,我又不是去伺候他的!”陸孝嚴不滿地瞥了寶妹一眼,又瞥了一眼,最後氣勢洶洶扯過寶妹的小包,從裏頭翻出了便簽紙和筆,粗魯地往寶妹手裏一塞,“來來來,都寫下來!那個……藥是放在哪個背包的哪個夾層裏了?水要喝熱的涼的?為什麽打了幾天針還不見好,林廣樂到底帶他去看了什麽蒙古大夫!有執照嗎?你們會不會照顧人?比完賽連飯都不給他吃?”


    囉囉嗦嗦好一陣,陸孝嚴總算了解完所有的注意事項,打發掉寶妹安心離開了會所。等陸孝嚴的車尾燈徹底消失在了大門外,立柱背後人影一晃,沐夏慢悠悠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低著頭若有所思。他隻是去了趟洗手間,剛巧路過而已,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陸孝嚴和林廣樂是朋友,淩希是林廣樂旗下的藝人,按說有了林廣樂這層關係,陸孝嚴和淩希認識一點也不算奇怪。可陸孝嚴提到淩希時那種外表嫌棄卻又忍不住像個老媽子一樣關懷備至的態度,是沐夏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直覺裏有什麽東西沉甸甸壓著他,連價值不菲的禮物和即將到來的約會都變得沒那麽讓人期待了……


    -


    其實淩希從始至終都很清楚自己的狀態,也有偷偷考慮過是不是應該放棄比賽。


    之前在輝途他曾經放棄過一次,或者說是被迫放棄了一次,多虧林廣樂幫他解除合約,又接納他進了天星,他才能重新獲取參加比賽的資格。失而複得總會令人倍感珍惜,更重要的是,他還想替自己、公司和歌迷爭一口氣。


    決賽前夕,節目組做了一次街頭隨機采訪,問觀眾最期待哪一位選手的表演。受訪者有學生,有上班族,有家庭主婦,也有菜場小販,而答案裏被提到最多的名字就是淩希。有人說他長得好看,有人說他氣質幹淨,有人說他嗓音獨特台風大氣,還有一位白頭發的老奶奶告訴記者,她耳朵不好使了,看電視幾乎聽不到多少聲音,所以根本不知道誰唱得好誰唱得差,可每次節目開始她都會跑過去看兩眼,因為她喜歡淩希,覺得淩希很像她遠在國外念書的小孫子……


    平時陸孝嚴說話淩希很少回應,但陸孝嚴說的每個字他都聽進心裏去了,沒錯,做人不能太勉強,否則會適得其反,可他還是要全力以赴去完成最後一場比賽——因為有人在期待著他。


    上台唱完第一首歌,淩希已經預感到要出問題了,所以才特意跟導演商量著將出場次序調換到了最後一個,他以為經過短暫的休息能恢複一些,可惜最終還是沒能如願。在安靜等待配樂結束的時間裏,他看到觀眾席上有個女孩哭了,哭得睫毛膏化掉,臉頰上流出兩條黑線,卻還努力著要將寫有他名字的燈牌舉到更高。


    後來主持人宣布了比賽結果,由表現力出眾的程澈奪得冠軍,一直發揮穩定且風格清新的沐夏成為了亞軍,淩希雖然出現失誤,但因為人氣極高,投票數照其他人遙遙領先,最終拿了第三名。即便沒能獲得夢寐以求的冠軍,台下的歌迷們仍然堅持為淩希鼓掌歡呼著,聲音很響,隻是照比之前似乎少了些底氣。


    晚上的慶功會淩希沒有參加,沒參加的理由確實是太累了,不存在任何情緒問題。得知杜太太那幫人也會來,他在臨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了程澈要多加小心。回家路上經過那個熟悉的天橋,淩希特意讓司機停了一會兒,他沒有下車,隻是默默坐了那麽一小會兒,很快又開走了。


    接連幾天又要準備曲子又要排練,飯也顧不上好好吃,心裏壓力加上生病,讓淩希整晚失眠,體力透支得厲害。現在比賽結束了,支撐著他的那股勁兒也散了,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整個人丟進了沙發裏,趴在那動也不想動。


    就在淩希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敲門,按照之前的經驗推斷,敲門的不是保險推銷員就是找錯地址了,因為根本不會有誰來拜訪他,所以他也沒打算去理會,照舊懶洋洋趴在那充當起了人形公仔。


    敲門聲鍥而不舍持續了好一陣,終於停了,可是很快又響起了“嘩啦嘩啦”的金屬碰撞聲——分明是有人在拿鑰匙開門!


    淩希一骨碌爬了起來,警惕地注視著房門,並胡亂從身側抓起樣家夥緊緊握在了手裏……


    -


    房門一開,陸孝嚴提著大包小袋走了進來,見淩希一副緊張兮兮、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反倒驚訝起來了:“你幹嘛?”


    淩希一條腿半跪在沙發上,一條腿踩在地上,看不出是要往前衝還是要逃跑:“我……以為是入室搶劫呢……”


    陸孝嚴上上下下打量著淩希,以為會從他臉上看出傷心難過的跡象,誰知隻看到了幾條被靠墊硌出來的紅印子,再一瞧淩希握在手裏的“武器”,簡直叫人哭笑不得:“要是真有人入室搶劫的話,你打算‘遙控’他嗎?”


    淩希順著陸孝嚴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原來自己情急之下抓起來的是電視機遙控器,他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將遙控器丟回到了沙發上。


    呆立半天,淩希終於想起問陸孝嚴:“你怎麽有我家鑰匙?”


    “你剛才回家的時候鑰匙插在門上忘記拔出來了。”陸孝嚴將鑰匙圈套在食指上瀟灑地轉了一圈,隔空拋給淩希。


    淩希下意識接住鑰匙,眼神十分迷茫:“哦……”


    陸孝嚴不由火大:“動動腦子好不好,我說了你就信嗎?”


    淩希慢吞吞坐回到沙發裏,從旁邊扯過件大外套往身上一蓋,隻露出半截臉孔:“為什麽不信?”


    “我擺明了在胡謅啊!”陸孝嚴無奈扶額,“你這樣的在社會上要怎麽生存?啊?人家隨便編點什麽你都相信!”


    淩希毛蟲一樣又往外套裏縮了縮,悶頭小小聲嘀咕著:“不是隨便什麽都相信……是你說我才信的……”


    陸孝嚴一愣,看向淩希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但是很快他又恢複了平常神色,打開拎袋將裏頭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在了茶幾上:“你還沒吃晚飯呢吧?我路上買了一些,湊合吃點吧。都是寶妹,囉嗦得要死,非讓我盯著你晚飯、吃藥不可……”


    食物都還熱著,香氣直往上竄,引得淩希狠狠吸了吸鼻子,從沙發裏探過上身查看著桌上的各式食物——三鮮粥,豉油皇炒麵,粉蒸排骨,脆皮鮮奶……全都是他平常喜歡吃的,看餐盒的種類和上頭印著的字號,應該來自於不同的店家。


    看了一會,淩希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滿意,他歪著頭扁扁嘴角,剛把手伸出去,就被陸孝嚴攔住了:“知道知道,你坐著吧,我來。”


    淩希有多少古古怪怪的臭毛病陸孝嚴再清楚不過了,他將桌上原本淩亂擺放的餐盒重新整理了一遍,圓形和圓形的放在一起,方形和方形的放在一起,小號的排在前頭,大號的排在後頭,全都擺弄好了才將筷子遞給淩希:“這下滿意了沒有?快點吃吧,等會該冷掉了。”


    淩希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地到處跑,根本沒時間坐下來好好吃東西,沒人提醒他還不覺得餓,現在食物擺在眼前,肚子裏就應景地開始敲鼓了。他先是夾了塊排骨塞進嘴巴,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這是隔壁街陳記買的吧……”又夾了筷子炒麵塞進嘴巴,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這是夜市那家夫妻檔的……”桌上的食物都嚐了個遍,他好奇地問陸孝嚴,“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陸孝嚴翻著眼皮想了一下:“是你自己說的。”


    淩希很篤定:“我沒說過。”


    陸孝嚴比淩希更篤定更有氣勢:“說了!”


    沉默片刻,淩希沒有繼續爭辯:“跑了不少地方吧?”


    陸孝嚴故作輕鬆地翹起二郎腿晃悠著:“開車過來正好順路,反正這種小店家晚上都不打烊。沒辦法,答應寶妹了總要做到的。”


    事實是他為了滿足淩希的口味特意繞了好幾條街,中間經過臭豆腐攤熏得他差點吐出來,經過魚丸店又剛好碰上老板蹲在門口殺魚,一刀斬下去血水、髒水直接濺了他一褲管。之所以搞這麽多花樣無非是想哄淩希開心,他怕淩希會因為比賽失利而悶悶不樂,誰知淩希這頭一切如常,讓他有力竟無處使了。


    淩希向來細心,不管是陸孝嚴身上淡淡的油煙味,還是褲腿上半幹的汙漬,還是黏在皮鞋邊緣閃閃發亮的一小片魚鱗,全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但他什麽都沒說,隻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發現淩希對餐盒裏的青菜一口沒動,陸孝嚴忍不住用筷子夾了幾根送到他碗裏。淩希頭也沒抬,又默默將青菜丟了回去。陸孝嚴見狀再次將那幾根青菜夾到了淩希碗裏,還用筷子按住不許淩希挑出去。


    淩希不滿地看了陸孝嚴一眼:“我不愛吃青菜。”


    陸孝嚴不由分說將青菜塞進淩希嘴裏:“嘖,看你的吃相可真不配你這張臉。”


    淩希鬱悶地嚼著青菜:“這張臉應該什麽吃相?”


    陸孝嚴煞有介事地半眯起眼睛:“這張臉嘛……就應該是吃露水長大的。”


    淩希終於成功吞掉了青菜,開始專注對付起了排骨:“隻有昆蟲是吃露水的,螞蚱,蒼蠅,蛾子,蚜蟲,你覺得我像哪個?”


    陸孝嚴兀自搖了搖頭,鼻子一哼:“有沒有叫‘飯桶’的昆蟲?”


    淩希麵無表情地答道:“如果你發現了新物種,應該有資格給它命名。”


    轉眼間桌上的食物都消滅幹淨了,餐盒也全部見了底,淩希拿起最後一塊點心塞進嘴裏,隨口問陸孝嚴:“孝嚴哥,你吃過晚飯了嗎?”


    陸孝嚴誇張地歎了口氣:“我本來買的都是雙人份,現在被你一個人吃完了。”


    淩希信以為真,遲疑片刻,將自己咬掉一口的點心遞向了陸孝嚴:“要不……”


    陸孝嚴看看淩希,又看看淩希手裏的點心,實在沒有話說,幹脆轉過身去留了個後背給淩希。等了半天,見陸孝嚴不肯接,淩希又心安理得自己把點心吃掉了。


    -


    轉身的功夫,陸孝嚴不小心按到了淩希丟在沙發上的遙控器,“啪”一下電源開啟,電視機裏傳出了歡快的音樂聲,正好在重播當晚的比賽。陸孝嚴慌忙想要關掉,可反複按了幾次遙控器都沒反應,最後還是淩希開了口:“那個按鍵經常失靈的,別理它了。”


    陸孝嚴又想親自走過去關掉電視機,也被淩希製止了:“既然打開了,就看一下好了。”


    從淩希的話裏聽不出任何情緒,陸孝嚴依舊不放心:“比賽都比完了,還有什麽好看的,不如吃了藥早點去休息。”


    淩希從陸孝嚴手裏拿過遙控器,邊調整音量邊慢悠悠說道:“我知道你們怎麽想的……你們一定覺得我堅持參賽很不值,是在浪費時間吧?可我不這麽覺得。起碼我嚐試過了,該做的都去做了,就算沒成功,也抓住了一次接近成功的機會。雖然我隻得了第三名,但我知道我有實力爭第一,隻要我還想唱,還能唱,努力總會有所回報。要說遺憾的話……”他聲音不自覺小了下去,“我就是覺得有點對不住樂哥……畢竟他幫我付了那麽大一筆解約金,替我請老師,又為我提供了最好的條件,我很想快點回報他……”


    “我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安慰你,現在看來沒用了。你比我更強大,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陸孝嚴整個人舒舒服服往沙發上一靠,釋然笑道,“以我的人生經驗來說吧,吃苦頭不一定是壞事,跌入穀底也不一定是壞事。兵法裏頭有句話叫‘置諸死地而後生’,做人也是一樣,往往要死過一次,才能弄明白該怎麽活。不過你不需要經曆這些,也不需要變得圓滑世故,隻要有我,呃,我是說……有我們——阿樂、呆頭、阿mo和我,隻要有我們在,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著好了。”


    淩希點點頭,沉吟片刻又露出了費解的表情:“不過孝嚴哥,有件事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陸孝嚴一時找不出合適的答案,隻好先岔開話題:“那你的粉絲呢?她們又為什麽支持你對你好?”


    淩希想了想:“原因很複雜的。”


    陸孝嚴順著這個思路追問道:“其中最多的一條原因是什麽?”


    淩希飛快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羞澀:“她們說我笑起來很好看。”


    “切,”陸孝嚴挑起半邊眉毛,“不是因為你能吃?”


    淩希明知道陸孝嚴是在揶揄自己,照樣回答得一本正經:“或許有,但數量相對較少,我忽略不計了。”


    “好吧好吧……”陸孝嚴擺出一副不得不妥協的模樣,“就是因為你笑起來好看!你笑起來確實很好看。”


    電視機裏,比賽還在按部就班進行著,正好輪到沐夏上場。從上輩子算起,陸孝嚴和沐夏也已經纏纏綿綿好些年了,可這還是他第一次通過屏幕觀察沐夏。不得不承認,沐夏很擅於和鏡頭打交道,也很上鏡,每每有特寫鏡頭切換給他,他總能迅速找準機位,擺出自己最完美的角度,從眼神到動作都無可挑剔。


    見陸孝嚴一直緊盯著畫麵裏沐夏出神,淩希思忖再三,還是下定決心問道:“孝嚴哥,你是不是喜歡沐夏?”


    “啊,什麽?”陸孝嚴被問得措手不及,“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發覺自己提出的問題帶有濃重的八卦味道,淩希不免有些後悔了:“沒有,就……隨便問問……”


    短短幾秒鍾裏,陸孝嚴內心深處飛快劃過了各種語氣各種類型的答案,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如實作答:“我不喜歡他,以後也不會喜歡上他。”


    淩希詫異地脫口而出:“可我看見他親你了……就在幾個月前,皇庭酒店一樓大廳裏……”


    陸孝嚴並未替自己開脫,隻是心平氣和地反問道:“那你看見我親他了嗎?”


    淩希仔細回憶過當時的情境,緩慢搖了搖頭:“沒有。”


    陸孝嚴得意地攤開兩手:“那不就得嘍!”


    淩希眨巴著大眼睛想了一會兒,也不知什麽原因,忽然就低下頭傻乎乎笑了起來。他嘴巴抿出一條彎彎的弧線,臉蛋圓溜溜透著紅暈,睫毛又密又長,愜意的神態像極了吃飽喝足後懶洋洋趴在壁爐前取暖的家貓。最要命的還是那隻酒窩,就在嘴角邊,隨著笑容漸漸浮現出來,那滋味好比是咖啡裏加進去半塊方糖,整個人瞬間就變甜了。


    說也奇怪,淩希明明沒有做出任何具挑逗性的動作,沒有說出任何具挑逗性的話,就連衣服也是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可他越是這樣,看在陸孝嚴眼睛裏反而越性感。就以生日禮物為例吧,往往是那些層層疊疊包裝起來的,才更讓人有拆開一探究竟的衝動。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任憑沐夏如何在他麵前搔首弄姿、使勁渾身解數,他都始終不為所動,而淩希的木頭臉隻要隨隨便便笑一下,他那羞於啟齒的私密部位就立刻有感覺了……


    -


    為了不給淩希看出端倪,陸孝嚴慌忙起身要去茶幾上拿香煙,有心靠抽煙來平複異常的生理變化。哪成想一個不留神,抬腳時踢到了茶幾邊緣,差點將茶幾踢翻。原本放在茶幾夾層處的一隻絲絨盒子也順勢滾落下來,盒蓋彈開,裏頭有東西掉在地板上,“咚”一聲悶響。


    陸孝嚴拿起來一看,原來是隻銀灰色的男士手表,他小心檢查過表盤,確認沒有摔壞,這才將表原封不動裝回了盒子裏,又舉起盒子朝淩希晃了晃:“你買的?”


    淩希眼神閃躲著,幾不可聞地答應道:“嗯。”


    “收起來吧,不要戴了。”陸孝嚴將盒子連同裏頭的手表一起遞還給了淩希,“男人的品味在於細節,這些小配件尤其要注意,運動休閑風也就算了,像這種搭正裝的款式一定要夠檔次。我給你……我和阿樂給你找了個造型師,過段時間就到裏島,私服也一起交給他搞定好了。你要喜歡手表的話,下次去我那看看,我收集了不少好東西,其中有些倒是很配你……”


    手表是陸孝嚴的心頭好,他從少年時期就開始做收藏,這些年的藏品累積起來足夠開場小型展覽了,每每有機會聊起手表相關話題,他也總是滔滔不絕。


    淩希接過盒子塞進抽屜,又將目光投向了電視機畫麵,好像看得認真,又好像根本沒在看,同時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聽陸孝嚴侃侃而談完全沒有要中斷的意思,淩希微微皺起眉頭打斷了他:“孝嚴哥,路上小心。”


    這逐客令下得太過幹脆利落,致使陸孝嚴稀裏糊塗走出了淩希家門口才想起要追究個原因來。他當然不知道這一切和手表有什麽淵源,他隻知道在某個瞬間裏,淩希原本不算太低落的情緒莫名低落了不少。聯係電視節目,那一刻正好播放到葉鳴要對淩希做點評的段落……


    暫時的失敗其實算不上什麽,反正每天都會發生,與之相比親人間形同陌路才傷害更大。所以陸孝嚴毫不客氣地把賬統統算在了葉鳴頭上。


    坐在車裏抽了一支煙,陸孝嚴拿出手機、打給了金石:“去,把搞音樂的那個葉鳴給我請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談。”


    金石顯然有些犯難:“陸先生,現在這個時間,恐怕……”


    陸孝嚴語氣裏流露出小小的不耐煩:“我叫你把人‘請’過來,難道真是要你點頭哈腰去請人的嗎?”


    金石短暫停頓了幾秒,會意地點了點頭:“是,陸先生,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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