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當天夜裏,太守大人的審案很是順利。[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錢裴那幾個手下在薛府也不知被如何整治了,總之既是已經吐了真言,到了衙門便沒甚好隱瞞的。再者錢裴也被拘了起來。姚昆很故意地在那幾人被囚車帶進衙門時,讓衙差押著被拘的錢裴在囚車前經過。那些手下一看錢裴都如此慘狀,於是趕緊一五一十地把在薛府裏承認的事全說了,在薛府裏沒說的事也說了。


    錢世新趕了過來,聽得那些臉色氣得鐵青。當即表示請太守大人嚴懲不貸,依律法行事,不必顧慮其他。


    安若希是由薛夫人陪著來的,對此安若晨姐妹很是感激。安若希到時,安之甫正在側堂上等著提審,見到安若希忙問她事情究竟如何。當著薛夫人的麵,他也不好對女兒怎樣,且現在事情到了這份上,無論如何是要全推到錢裴身上。安若希簡單說了說,也正是這個意思。


    護著薛夫人過來的,還有薛敘然的那位護衛。他也是重要人證。


    再過了一會,卻是安若晨帶著盧正、田慶到了,她故意與安若希錯開時間。進了側堂看了一眼,安之甫果然在,他見了大女兒如今威風八麵,忙將頭扭一邊去,不願直視。


    折騰了一夜,今日所犯之事全都交代清楚。所有案犯人等全部押進大牢。各位人證各回各家。安之甫也被定為無罪,與安若希及一直等著衙門前的譚氏、安榮貴等回家去。


    安之甫回到家中,各房趕緊帶著子女前來探望。各自勸慰一番。後安之甫遣了子女們回去,留下妻妾和長子安榮貴說話。大家小心翼翼等著他吩咐。安之甫長噓短歎,卻是半天也沒言語出什麽來。


    譚氏給他倒了參茶,道:“此次能撇幹淨關係也算是大幸,不然加上上次一案一並怪罪下來,老爺的牢獄之災又如何躲得過?老爺莫要憂心了,這定是否極生泰之兆,要轉好運了。”


    安之甫皺著眉:“躲了牢獄之災,那兩家玉石鋪子可怎麽辦。沒了錢老爺,又哪裏去弄那些好貨。”


    譚氏道:“如今正打仗呢,反正也入不來貨,等戰事畢了那時,也許就想到好法子了。”


    安榮貴也道:“如今戰事一起,不止我們家,其它的南秦玉也都入不得貨。我們之前的玉貨色極好,正趁此時候抬了高價,雖比不得從前貨多時利大,但也不會虧。”


    “這隻是一時,日後呢。”安之甫很是暴躁。“今日便是要與你們說,花費用度都給我緊著點。這仗也不知會打得如何,若是打到中蘭,我們也得早有準備。錢老爺如今這般,是萬萬靠不得了,我們也得早些謀算別的路子。各房的月例都扣出二兩銀子下來,春衣莫要再製了,去年的也沒穿幾回,都新著呢。”


    各房都不敢說話,譚氏心中不悅,但也未說什麽。最後一眾人散了回各院。安之甫心裏不痛快,哪房都未去,隻在自己院中喝酒發脾氣。


    安若希一直在屋裏等著,等得譚氏回來了,忙去見她,問爹爹都與娘親和姨娘們說了什麽。譚氏據實以告,而後發了頓脾氣,家中生意還好,又不是到了窮途末路,扣什麽月例,還不讓製新衣了。這製新衣的事她巴巴的張羅了好幾天,如今一句話給否了,她去找製衣鋪子推了這事,這得惹多大笑話。


    譚氏嘮叨嘮叨發了好一頓牢騷,然後道晚了,讓安若希回房睡去吧。“今日也夠你受的,休息去吧。可惜了,不知薛家的親事還能不能成。”


    這是今夜裏譚氏關切安若希的唯一一句話,而安之甫是一句都沒有問。譚氏的話裏頭,卻是遺憾薛家婚事也許不成了更多些。


    安若希向母親告退,回到屋裏,洗潄更衣,躺到了床上。<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想一想,心裏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從前她為何覺得自己是受家裏寵愛的呢?如今卻為何一點都察覺不到了?爹爹關切生意怎麽辦,母親關切居然扣月例和不能製新衣。


    還不如薛夫人對她好呢。薛夫人說她一個姑娘家,自己去衙門怎麽合適,總得有個女眷長輩相陪才好。去衙門路上,薛夫人還問她的傷疼不疼,囑咐她回家去記得要擦藥。薛夫人誇讚她勇敢,竟敢拿簪子刺那些惡人。


    可是薛夫人未與她說這親事還算不算數了。安若希歎口氣,她想該是不算數了吧。安若希閉上眼睛,努力睡,腦海裏浮現薛敘然的臉。她忽然想到,明日,她可帶禮物去薛家,無論如何,薛家救了她,她上門道個謝很是應該。那般,她還能再看看薛公子。如若不然,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郡府衙門牢房裏,錢裴被關在了最裏頭的一間。這間比較寬敞,算得上幹淨,還有個小窗戶透氣。錢裴獨自在裏麵,未與別的囚犯關在一起。在這點上,姚昆算是對他照顧了。


    錢世新緩緩走進牢獄,身影被牆上的油燈拖得老長。他站在了錢裴的牢房前,牢差為他開了鎖,他走進去了,示意牢差先離開。


    錢裴知道是兒子來了,眼皮也沒抬一下,隻安靜坐著。


    錢世新也不說話,就這樣站在一旁,看著父親。


    過了好半晌,倒是錢裴忍不住了,抬頭看了錢世新一眼,道:“你打算站多久才走出去,顯得自己痛心疾首,為善良正義處置下了決心處置我這做父親的?”


    錢世新淡然道:“你確是讓我痛心疾首,我也確是隻能相助太守大人處置你。”


    錢裴微笑:“你痛心疾首是為什麽呢?因為我行惡,還是因為你裝模做樣放我出來,用去寺裏念經靜心的名義讓我可隨處走動,安排手下,最後卻沒把安若晨抓到?”


    “父親,你今日受了刺激,胡言亂語了。”


    錢裴不理錢世新所言,繼續道:“我若是真將安若晨拿住了,等我玩過之後,你一定會冒出來將她救走。隻是救走之後她於你有何用處,我卻是不知道了。兒子,你做什麽事我從來不管,我是真心疼你。”


    “你做的事我卻是不能不管。”錢世新平靜地道:“你越來越過分了,目無法紀,行惡做孽,任憑你如此下去,所有人都會被你毀了。上一次我便對你說過,那是最後一次我幫你處置。”


    “說得當真是好聽的。所有人都被我毀了?你在乎誰呢?你不過在乎自己罷了。上一次你幫我?上一次你們誰有證據?轎夫?那確是我疏忽,沒料到那該死的居然會與安家的門房混了臉熟。但那轎夫我早沒安置在家裏了,我說他早被趕出錢家,這不是合情合理的事嗎?我對閔總管,竟是比對你放心的。”


    錢世新不說話,隻看著父親。


    錢裴笑道:“你怎地不問問我,我怎會變得如此?”


    錢世新不問。


    錢裴自己答:“因為我不想像你這般,心裏惡,麵上卻要裝善人。那般太累了。你記不記得你二十那年初任羅縣縣丞時發生了什麽事?是我幫你處置了,讓你沒有後患,那次是我真正的殺人。”自己親自動的手,那種感覺,他一直記到現在。


    “隻是後來我發現,其實你也能處置,但你選擇的結果必是與我一般。那是唯一的一條路。你為了裝好人,這才故意與我說,問我怎麽辦。你是我兒子,還能怎麽辦?自然是我替你辦。”錢裴說著,看著錢世新的眼睛,“我發現殺人的感覺並不壞,但是我很不喜歡被人利用,就算那個人是我兒子。”


    錢世新平靜地道:“爹,你年紀太大了,如今又受了刺激,糊塗了。”


    “不糊塗。”錢裴搖頭。“隻是有些話確是該與你說清楚,否則日後怕是沒機會再說了。你說得對,我年紀大了,所以我想我做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才發現年輕時我一直不甚歡喜的緣由。既是年紀大了,自然該把握時候好好讓自己高興才是。既是什麽都敢做,那常幫幫你又有什麽關係。你是我兒子。”


    錢裴頓了頓,又道:“我從來不說,不表示我並不知道。你亦未曾說,其實你心裏也很清楚。我做的許多事,是因為你是我兒子,而你幫我處置過許多事,卻不隻是因為我是你父親。這倒是頗可悲,你說對嗎?”


    錢世新道:“你若不是我父親,憑你打死的那幾個丫環,我便可將你斬了。”


    “是嗎?”錢裴微笑,“為了幾個終身契的丫頭?她們的命本就是我的。”


    “你確是太荒淫殘暴了,令人發指。”


    “那真是可惜了,你有這麽一位父親。”錢裴一臉不在乎,“你呢,兒子。你喜歡什麽?權力?縣令太屈才了是嗎?太守之位能滿足你嗎?或者太守之位也隻是個過渡而已?你想上京城做京官嗎?”


    錢世新麵無表情,死死盯著錢裴看。


    “我是不喜歡京城的。兒子,你也不會喜歡。越是繁茂的大地方,你就越渺小。在這裏,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山高皇帝遠,誰管你呢?到了京城,卻是處處受製於人。這道理你該明白才是。邊城沒什麽不好,不打仗的時候,日子多逍遙。其實可以不打仗的,不是嗎?”


    “如今不就在打仗嗎?”


    “是啊。確實在打仗。”錢裴不甚在乎。“隻是啊,有野心不是什麽好事,你看我,便無官場上的野心,還不是逍遙了一輩子。很多事並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找了安若希那賤人示好,讓她有什麽事可與你通風報信嗎?結果她並沒有,是不是?交情是要慢慢來的,信任也不是你有一副好官的嘴臉就行的。打仗對誰人都沒有好處,你自己當點心吧。你還想與我說什麽呢?兒子。你的計劃是什麽?我壞了你的事了嗎?不過我也不甚在乎便是了。在乎這種事,得相互的。不過你放心,我始終是你爹,我不會說出去的。”


    錢世新麵容平靜地走出牢房,一個高瘦的男子站在牢獄大門邊上。


    錢世新朝牢房外頭走,似與那人擦肩而過。錢世新小聲道:“接頭人有消息了嗎?”


    “未曾。最後一次他說他會搞定姓霍的,讓我安排人開門引路,之後再沒見他。”


    “殺手身份?”


    “不清楚。”


    “去哪兒找接頭人?”


    “不清楚,他總說有事他自己會來。”


    “我總覺得有不好的事發生了。”


    “再等等吧。也許隻是在等戰果,然後才出行動對策。”


    錢世新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理理衣襟。“姓霍的那隨從這般放走了可以嗎?”


    “他沒事。龍大回來嚇唬了他一番,但他寫那些相關事寫不出什麽來,沒過兩天又大喊大叫說蕭國害死他家先生。他也不懼死,要與先生死一塊。太守管他不住,這才在頭七燒了霍銘善的骨灰給他,將他們送到龍大前線軍營去了。除非龍大敢殺了他,不然他就是蕭國殺害南秦來使的人證。可就算殺了他也沒用,那就是蕭國殺了兩個來使。對南秦來說,更大仇而已。這麻煩事,就留給龍大處置吧。”


    錢世新點頭:“那好。我知道了。”他似整理完衣服往外走,又小聲道:“龍大還是個隱患,我會想辦法的。”


    前線軍營裏,霍銘善的隨從曹一涵正大叫著從馬車上被押下來,他喊道:“你們無權囚禁於我,我是南秦來使。你們殺死了先生,逼南秦開戰。我要報告皇上,南秦絕不屈服,我曹一涵絕不屈服,有本事便殺了我吧。”


    衛兵不理他,將他押進一個帳篷裏。帳篷裏隻有一桌一椅一床。曹一涵先小心將霍銘善的骨灰罐子放在桌子,擦了擦,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口太渴,他一口氣喝了兩大杯。


    不一會,有人揭簾進門。


    “龍將軍。”曹一涵忙站起來小聲道,未施禮,看了看帳門,簾布很快放下,看不到外頭有什麽。


    “待我走了你再喊吧。”龍大道。


    曹一涵鬆了口氣,成日大喊大叫也是很累的。


    “如何?”龍大問。


    曹一涵忙道:“我寫那些事時,有三人常進來給我換紙磨墨倒水。我按將軍吩咐的,呼了冤,嚷著要回國,那些人不怎麽說話,隻說自己是衙差,奉名看守我的。有一人倒是與我多聊了幾句,我瞧著他眼熟,似乎從前見過。他也說從前有些換崗會來霍先生院子值守。”曹一涵將那三人的名字報了,又說多說幾句的那人叫宋立橋。


    原來龍大當眾威脅他之後,隔一日卻又派人秘密給了他一封信,信上讓他留心周圍的人事,誰欲打聽什麽,誰關切他寫了什麽,又囑他順得叫嚷複仇,叫嚷蕭國行凶殺害南秦來使,叫嚷要回國報告皇上等等。“如此方可保命。堅持一段時日,我會接你來軍營。霍先生冤死真相如何,兩國停戰與否,貴國皇帝安危,全靠你了。”


    曹一涵頓覺責任重大,他想這太守府中也定有將軍眼線。他將信燒了,開始按龍大囑咐行事。果然過了頭七之後,太守與他道,要送他到前線軍營裏,將軍自會處置他。


    如今見著龍大,曹一涵忙問:“將軍,下一步如何辦?是否送我回國,我與皇上當麵稟報在蕭國之事。”


    “不行。隻怕你見不著皇上便已死了。”


    曹一涵愣了愣:“那,那如何辦?”


    “等著。”


    “等什麽?”


    “等貴國皇帝來見你。”


    曹一涵:“……”


    安若希準備好了禮物,打算去薛府道謝。譚氏聽得她的打算,便要與她一道去。“為娘去與薛夫人說說你的親事,看他們是如何打算的。”


    安若希頓覺沒臉,但內心卻還有些渴望。雖是厚顏了些,但母親能幫著她問問也是好的。隻是她雖然心裏已有準備,但還是很怕聽到婚事已不做數的消息。


    安若希精心打扮了一番,粉抹得厚了些,遮著臉上的傷印。隨母親一起去了薛府。


    薛夫人接待了他們,很不好意思地說昨日這般折騰一日,薛敘然身體吃不住,昨日半夜裏就發了燒,病倒了。不方便見客。


    譚氏一聽,臉有些綠了。昨日被劫被打的不是她家女兒嗎?這薛公子幹什麽了,身子豆腐做的,這般便病倒了。她抿了抿嘴,這是真真切切的感受了短命鬼傳聞不假了。


    譚氏看了一眼安若希,驚訝見到女兒竟是一臉擔憂心疼。


    薛夫人想來也是看到了,便道:“二小姐的謝禮是否想親自給敘然?若不嫌棄我家失禮,我讓丫頭陪你去一趟可好?”


    安若希忙點頭。


    譚氏抿嘴,有些不高興。這還當真是失禮的。女兒這般也太不爭氣了些。弄得很想嫁進來似的,這條件還能怎麽談?</dd>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逢君正當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明月聽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明月聽風並收藏逢君正當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