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這幾日皆未出府,事實上,頭三日她連房門都未曾邁出過。(.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


    避開風頭,莫要引人注意這道理她是曉得的。三日來平靜無波,沒人找她麻煩。可第四日,她爹忽然殺上門來將她痛斥了一番。


    罵她的原因其實挺簡單,安若晨一邊挨罵一邊套話三兩下就搞明白了。就是那龍將軍都到中蘭城三日了,可除了第一日與太守等人議過事,其餘時日,均在兵將駐地操練兵陣,對任何邀約宴請均是拒絕。安之甫這三日吃了閉門羹,那些與他結夥拍馬屁的也都未能順遂,大家很是不悅。四房昨夜裏趁機在他耳邊吹了枕邊風,說許是安若晨那日衝撞了將軍,所以有此結果。又道安若晨成日看些汙書穢文,以至無禮失德,惹下大禍,也不稀奇。


    安之甫最是受不得撩撥,如此積了一肚子氣,也不想想龍大這數日均操兵練陣,不見的又不隻他一家。總之氣撒在這大女兒身上便是。


    安若晨探得緣由,鬆了一口氣,不是懷疑她出走逃婚便好。這幾日她提心吊膽安分守己就是怕她爹回過神來琢磨著事情不對。還好還好。她爹一如既如,保持住了聰慧的水準。


    安若晨照例掩麵抽泣乖巧地聽父親喝罵。四姨娘會抓住機會擺她一道這個她心裏有數,總拿她看閑書來做文章讓她被教訓也確是四姨娘慣常手段。因她小時罵過四姨娘一句“大字不識,村姑蠻婦”,四姨娘便記恨到現在,尤其恨她看書,仿佛她看書不是為了看書,而是為了提醒她不識字一般。


    安若晨一邊在指縫裏看著四姨娘倚在她房門口一臉譏笑一邊在心裏歎氣,小時候當真是不懂事的,不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火氣太大,隱忍不夠。所幸她醒悟得早。日後的日子會好的。她這般想。


    她瞧著安之甫罵得差不多,忙插話道:“爹爹,女兒是有錯。可爹爹不讓女兒看那些個傳奇話本故事的,女兒早已不看了。上回爹爹不是全燒了嗎?”她一邊說,一邊有些心虛的瞅了一眼書桌。那目光方向太明顯,被安之甫捉到了。他抬眼一看,女兒書桌角上,擺著幾本書。


    “既是不看了,又心虛些什麽!”安之甫大聲喝,自認抓到了女兒把柄,大手一揮,“把她桌上的書拿過來!”


    一旁的婆子忙過去拿了。


    安之甫一看,最上麵一本《女誡》,再後麵是《內訓》,看起來確是循規導矩。再看下一本,《龍將軍列傳》。<strong>.</strong>


    安之甫大怒:“混帳東西!”還敢扯慌說不看閑書。


    等等,什麽將軍?龍將軍!


    安之甫趕忙翻了一翻,還真是龍將軍。這書裏記錄了龍騰少時隨父出征始至前些年的各種民間流傳的軼事,年少英雄,金戈鐵馬,戰功赫赫,萬人景仰。


    “哪弄來的?”


    安若晨怯怯囁嚅道:“前段時日在雜貨郎那兒買的。說是外縣的說書先生手抄話本。”其實是她挨了四板家法回來後連夜趕製,瞎編亂寫,薄薄一冊,像模像樣。想著若她爹起疑來抄她屋子就讓他抄出這個來,證據確鑿,她犯花癡。如今用這方法亮出這物證,也算順水推舟,毫無破綻。


    安之甫再翻了翻,看了幾段。然後“哼”了一聲,再罵一句:“成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給我抄十遍佛經,修身淨心,好好反省反省。”言罷,拂袖而去。


    書被沒收了。


    安若晨鬆了一口氣。她是要反省啊,她反省過了。此次出逃失敗,除卻運氣不好外,是她太過著急。她沒有幫手,孤身一人,腳程又不夠快,這般自然勝算不大。她應該先躲起來,待風聲過去,再尋機出城。


    話說安之甫拿了那書回去細讀,不覺竟一口氣讀完。寫得當真是好,把這龍將軍智謀英勇表現得淋漓盡致,簡直是英偉奇才,天下無雙。若是本人瞧見,定當歡喜。安之甫忽然生出個主意來。他召來安平,讓他去城中各書肆尋一尋。安平尋罷歸來,告之全城書肆,並無此書。


    安之甫大喜。如此甚好,正合他意。他找來書匠,將那書重抄重裱,換上綢緞書麵,配上檀木禮盒,再寫好禮帖,讓人給龍大送了過去。


    安之甫幹這事的時候,安若晨也在忙碌。她在實施她第二次出逃計劃。


    府裏的人都靠不住。倒不全是忠心的問題。象奶娘和她的兩個丫環對她是真心好的,但是她們動不動就慌張哭鼻子,不能成事。而且她們就在府裏人的眼皮底下,有些什麽破綻一露,她就前功盡棄了。


    所以安若晨想在府外找一個幫手。


    那人不能知道太多,這樣不會露口,又要能辦事,能派上用場。最後安若晨選中了給安府送菜的大娘。


    安若晨先是沒事就府裏晃,然後愛找人聊天訴苦,讓人都覺得現在大小姐不敢出門了,悶了也隻能窩府裏閑扯。


    然後安若晨找了個機會,終於截住了送菜大娘跟她瞎聊。大家對她喜歡找人吐苦水之事見怪不怪了,沒人在意,無人留心。於是安若晨得以瞞過眾人,舌燦蓮花地讓送菜大娘收了她的好處,替她在城裏租了處小小的屋子。


    安若晨的理由是,她有個婦人朋友,嫁了個不好的夫家,有時打罵得凶了,也不敢回娘家。於是便想著有處小屋,可以偶爾躲一躲相公的拳腳。但既是躲的,便不好拋頭露臉,於是還得請大娘每日給送些吃食到那屋子去。她們約定好了,若是那屋有人住了,便在門口擺個竹簍子,大娘每日便將吃食放簍子裏去。


    送菜大娘對這事深信不疑,也答應要守口如瓶。因著幫婦人家躲夫家,這事若有人怪罪下來她也招麻煩,所以自然不會張揚。且辦這事又不難,看到有竹簍子便放些吃食,簡單,又有銀子收,何樂而不為。


    沒過兩日,送菜大娘來報,說屋子租好了,竹簍子放到屋子裏了。她把鑰匙交到了安若晨的手裏,說是待她朋友去了那屋住,把簍子放出來便好。她每日都會路過那屋,絕不耽誤送吃的。


    安若晨謝過了,開始等待第二次逃家的時機。


    話說龍大那頭,眾官員與他議事,誰也未曾提到城中細作之事,他也不問,隻擺了官腔說邊境防衛安排等等,之後連著數日在校場練兵,禮物帖子收了一大堆,但誰的邀約也沒赴。他的副將宗澤清倒是個八麵玲瓏的,耐心與各官員各富紳客套,幫著龍大各種解釋。說將軍皇令壓身,不敢鬆懈。且眼下軍情雖不緊急,但龍家軍初來乍到,豈能懶散無律,這般給鄰國看到了,便起不到威懾的作用等等。


    因著龍大不拘言笑,宗澤清這般好說話立時引來不少人攀交。短短數日,宗澤清在城裏便混得如魚得水,應酬不斷,前呼後擁。


    那日他回到營地,進了龍大的屋便爛泥般攤桌上:“將軍,你快派我去前線駐守幾日,讓我歇息歇息。”


    龍大抬眼:“今日打聽到什麽了嗎?”


    宗澤清滔滔不絕開始說哪個官跟哪個府有姻親關係,誰誰誰是誰誰誰的遠房表叔,誰誰的表姐是某某官的二房,哪個富紳掌著城裏的哪些買賣。足足講了一個時辰,喝了兩壺水。


    龍大一邊翻書一邊聽著,也不打斷他。宗澤清終於講完了,看龍大沒反應於是很故意的挑中間段又講一遍,剛開個頭說到某某某,龍大淡淡開口:“這個你講過了。”


    很好,證明將軍有聽,那他不必傷心。宗澤清又灌下一杯水,熱情又懇切地道:“將軍,你日日練兵,太操勞了。明日換我去校場吧。”將軍半點不憐惜手下,唯有自己憐惜自己了。


    “行啊。”


    宗澤清精神一振,頓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來日方長,混一陣晾一陣,莫讓他們覺得你太好把握。”


    “是,是。”宗澤清跟隨龍大多年,配合他唱黑白臉也不是第一回了,自然熟知龍大的手段。既是龍將軍對部屬管束嚴厲,又豈會容個副將天天與人把酒言歡的。所以他休息幾日,再尋個機會去與人說他被將軍訓斥了,罰他帶兵苦練,伺機與人吐吐苦水,更易與那些人拉近關係。


    “那些禮物和帖子我看了。有幾家可以見一見。”


    “有特別之處?”


    “嗯。”龍大放下了手上的書。“確是特別。”


    宗澤清看清了書封上的書名,想說的話都忘了,半張著嘴卡在那。


    真他奶奶的熊!《龍將軍列傳》!


    這馬屁可是拍到天上去了!得厚顏無恥到何種境界才能幹出這事來?!


    “將軍!”宗澤清聲音都抖了,興奮得,太想看這書了。“此書可否借屬下一閱?”


    “不行。”龍大冷靜淡然地把書收了。“我怕你看了之後把持不住,赴宴之時從頭笑到尾,恐我龍家軍名聲。”


    宗澤清又半張著嘴卡在那了,居然這般精彩?還不讓看?


    “那,我們要赴誰家的宴?”


    “安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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