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宥猶如一隻蝦米,卷縮著身體躺在水泥地上,他身體各處都在叫囂著疼痛,不隻右手,不隻背部,不隻腦袋,不隻腹部……


    包括昨晚在汽車裏過度使用的部位,也有尖銳的痛感。<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這場無妄之災來得沒有預兆,猝不及防。


    楚宥眼角因為劇痛,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他左手肘撐在地上,一點點的慢慢爬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楚宥頭靠在牆壁上,胸口急促起伏著。


    房門從外推開,狼狽的周深嘴巴堵住,被踹了進來。門嘭地一聲大力合上。


    周深踉蹌,他跌跌撞撞衝到楚宥腳邊,雙膝跪倒,腰彎下,額頭抵在地上。他想開口道歉,他想說他對不起楚宥,可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楚宥見周深這個架勢,腦袋裏一根繃緊的弦噠地斷裂。


    他咽了口口水,艱難地說出心底的猜想,你們談崩了,他連呼吸都快要頓住,而這句話將他所剩無幾的力氣幾乎全部耗盡。


    周深猛烈搖頭,後又忽然點頭,又搖頭。他發不出聲音來,臉上的神色已經告訴了楚宥事實真相,連騙他自己都沒有可能。


    我知道了。楚宥笑地無力,他倒回後麵,兩隻手繼續在發現的帶著鋒利邊緣的石磚上摩擦。


    先想想怎麽逃出去吧,其他的事,我們之後再說。楚宥連看也不願意再看周深一眼,周深膝行過去,想讓楚宥先幫他嘴上的封條去了,然後他用嘴給楚宥咬開繩子,楚宥在他靠近的時候,身體往旁邊撤,他在躲避周深。


    這個動作深深地打擊到了周深,他一屁股坐地上,頭垂到胸口,兩邊肩膀一聳一聳的,無聲流起了淚來。


    一瞬間瘋狂的念頭,往往會造就出無法承擔的悲哀後果,周深不例外,楚宥同樣也不列外。要不是還心存期盼,還想留住這個為數不多的好友,他怎麽會落入陷阱,怎麽會被綁架。


    兩個人的心,隔著兩層皮肉。


    那困住他們的尼龍繩很結實,楚宥磨了大半晚上,手腕都磨出血了,才總算磨斷。將繩子掙開,楚宥活動手腕,他站起來,環顧四周。


    在之前的觀察裏,他看到左邊有個通風口,用幾根木棍支撐,看著房子也是有些年生,說不定那木棍也不結實了,楚宥拖著疲軟的身體,一步步挪過去。


    通風口近兩米高,楚宥踮起腳尖才勉強摸到木棍,但說要用力去掰開,則還差點距離,楚宥回頭找可以墊腳的東西。他轉回去拿磨破繩子的半塊轉頭,放在地上,腳踩上去,抓著當中一根木棍,咬牙用力扳。


    很幸運,這木棍真的不太緊,已經有了鬆動的跡象。<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楚宥扳了一會,停下了歇氣。周深也從地上起來,立在他旁邊,眼神哀求。


    楚宥先給周深扯了嘴巴上封條,示意周深轉身,然後兩隻手一起,給周深解開了繩索。


    我來,周深自告奮勇。他體力比楚宥多得多,用了不到十分鍾,就把七根木棍都拆卸開。


    擺在兩人麵前一個重要問題,誰先爬出去。一個人爬,肯定不行,牆壁周圍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兩個人都過去,第一個落地時必然會有動靜,也許會引起綁匪的注意。


    要麽跑一個人,要麽兩個人都被重新逮回來。


    所以,誰先走,走之後去搬救命,來救下一個人。


    楚宥嘴咬得很緊,他在努力抵抗來自身體各處的痛疼,多說一個字,好像都會讓他徹底倒下。


    決定是周深做出的,他讓楚宥先逃,畢竟我和他們認識,他們應該不會下太大狠手,你走,我等你回來救我。嗬,其實不回來也行,你今天受的所有傷,都是因為我,你恨我才是正常的。我有個請求,如果我出了什麽意外,你幫我照顧下我父母,他們都買了養老金,也不缺錢,你逢年過節幫我去看看他們就行。別告訴他們我這個不孝子做的對不起你的事,我不想他們傷心。謝謝你了,楚宥。還有對不起。


    楚宥清亮的眼睛盯著周深,對這個決定沒同意,也沒有反對。


    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周深抓著楚宥肩膀猛搖,楚宥拿手擋開他。


    好,楚宥嗓子喑啞。


    周深兩手握緊,托著楚宥一隻腳,將他往上麵送,楚宥腦袋先穿過泥窗,土房的後麵緊挨一片竹林,地上鋪滿了幹枯的竹葉,這讓楚宥落地的聲響變得很低,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楚宥踩在枯葉上,沒有立即逃走,他左看右看,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長方體型的石塊,推滾著往窗口上麵放,他對裏麵的周深說,石塊弄進去,踩著它爬上來,我在這邊接你。


    周深小心翼翼搬動石塊,他精神高度緊張,手腳都在發抖,他不像楚宥經曆過一次死亡,一般的脅迫,已經很難讓他恐懼到極點,周深兩手抱著石塊,準備往地上放。


    忽然,他手抽筋,跟著一抖,石塊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動。


    楚宥,跑啊,快跑。伴隨著激烈的踹門聲音,周深扯著嗓子大喊,四個綁匪一起出現在門口,他們一看到屋子裏隻剩周深一個人,黃毛馬上帶了兩個繞向屋子後麵,去攔截楚宥,刀疤男堵在門口,周深快速把腳邊的半塊磚頭拾起來。


    然而在看到刀疤男手裏拿的泛著冷光的利刃時,周深手裏的磚頭脫手而出。


    楚宥在密林間搖搖晃晃狂奔,他偶爾聽見身後,被風聲裹挾而來的淒厲慘叫,他不敢停,隻能一個勁兒的往前衝。回頭的話,他們兩個都得死,不隻他們兩個,還有他肚裏的孩子,逃出去,逃出去的話他們就能獲救。


    可以的,楚宥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身後的追喊聲很近,仿佛就在耳邊,楚宥沿著一條小路一直跑,哪怕腳底不時踩滑,跌到後劃傷手臂膝蓋,他也隻是馬上爬起來,一秒鍾也沒有多停留,繼續狂奔。


    直到,他跑到了一條死路上,麵前是看不見底的深淵,天空月沉星稀,初冬寒風從暗黑的林間四麵八方吹過來,外套被搶走,楚宥連連打著冷顫,牙齒在咯咯作響。


    怎麽辦,怎麽辦,楚宥急得額頭直冒冷汗。


    手機也沒在身上,報警或者聯係其他人都不可能。返回去會被逮住,後果他不敢設想。


    那小子在上麵,快。


    讓我逮到給扒了他一層皮,臭小子,敢逃跑。


    ……


    三個人暴怒地追過去,慘白的月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把凶器。


    哎,老大,那小子人呢?剛剛明明看到是在這裏。一個小平頭伸長脖子,四周打量,沒有任何人影,連耗子都沒有一隻。


    不會是跳下去了吧,黃毛男右手邊的一同夥說道。


    最好是,黃毛男惡狠狠道,你們,到那邊去看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敢耍老子,活膩了。


    兩名同夥立即朝左邊下坡處走,黃毛男站在原地,向懸崖底下俯瞰,看了好一會,沒發現什麽異常,於是他轉身,也往左邊快速走去。


    楚宥趴在懸崖底下,頭頂上五十厘米就是崖頂,他連呼吸都幾近停止,等到黃毛男終於離開,他才慢慢把頭抬起來,身體跟著後移,左手抓著一根布滿荊棘的藤蔓,整個手掌都被鮮血染得猩紅,他聞到刺鼻的腥味,本來就不斷抽蓄的腹部,又是一陣翻湧。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人工開鑿出來的懸崖小道,可供落腳的地方十分狹窄,連半隻腳掌都裝不下,這是唯一的路,哪怕他看見這崖壁上全是荊棘,也隻能走這裏。楚宥開始繼續往下爬,途中盡量避開荊棘多的蔓藤,不過等到他終於落到懸崖底時,兩隻手都失去了知覺。


    胳膊無力地垂在身側,楚宥三步中停頓兩步,一直朝著北麵緩行。


    刀疤男手裏握著刀,左手提著周深衣領,右手一下一下的往周深腹部刺,鮮血在周深腳底匯集成水窪,他兩隻眼睛鼓脹,完全失去了焦距,很顯然已經死去有一會了。


    我說兄弟,別捅了,人都快死硬了,你好歹停一停,別讓人死的太難看。


    泥土屋門中央立了一個清瘦的男人,他下額尖瘦,眉眼妖冶,一雙丹鳳眼,轉動間流光飛舞,一頭及肩的短發,在右耳側被全部弄到耳後,露出了一排血紅色的耳釘,他薄唇似血,輕輕開口對屋裏的刀疤男建議道。


    你他媽算老幾,刀疤男帶著被人打擾到的憤怒,惡聲吼道。


    我嗎,算老二吧,啊啊啊,其實我也想當老大的,可是三爺他身體倍兒棒,估計我先死,他都不會死。男人雙手插著休閑褲口袋,笑地邪氣天真。


    三、三爺?刀疤男手裏的動作乍停,他脖子像鍾表指針一樣哢哢地轉動,直到雙眼都對上年輕男人。


    是啊,韓三爺,怎麽老兄你在道上混的,竟然會不知道他,嘖嘖,真是孤陋寡聞啊。


    不,我認識三爺,認識。刀疤男話音一落,整個人就癱坐到了地上,不多時,他褲襠間被水浸濕了……


    肖辰放下電話,剛才徐淩打電話來,說人已經找到了,馬上就下來。


    他轉頭看向殷羽鐸,對方此刻視線正直直地望著山上,他跟在殷羽鐸身邊有八年之久,他以為自己很熟悉這個人,他強大無所畏懼,一旦做出的決定從來不會有二改。


    可現在肖辰覺得自己快要看不透他了,他明明之前剛把借貸公司給轉手他人,想要洗白從事娛樂行業,半個月時間不到,他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青年,就違背了自己多年以來的準則。別說洗白,這次過後,恐怕黃浦江的水都洗不淨他們這群人了。


    因為愛情?肖辰不相信那東西,他也覺得一直生活在暗夜裏的殷羽鐸也不該相信那東西,但為什麽,他就能愛上一個人。


    老板,你這樣做,是將自己把柄親手送到韓三爺那裏,以後,恐怕想撇清關係,都不可能了,肖辰低聲道,他知道自己這樣說很越矩,但他真的想不明白。


    安靜的夜間,除了夜風就是樹葉婆娑的聲音,倏地,汽車急速擦過地麵的聲音將一切平靜打碎。


    殷羽鐸看著漸行漸近的車子,他微微啟唇,聲音裏帶著決然,撇不清就別撇,陽光越是照射到的地方,它的背麵反而越是黑暗。哪裏是白,哪裏又是黑,不是光憑眼睛,就能看個透徹。


    黑色越野車一個急刹車,堪堪停在殷羽鐸麵前,僅僅離了一拳的距離。


    徐淩從駕駛位上走下來,後車座打開,下來一個壯碩的男子和他手裏提著的一個活動物。再無其他。


    殷羽鐸麵色猛地一暗,銳利的視線直射徐淩。


    徐淩不受任何影響,他歪頭微笑,殷先生要我找的人已經提前下山了,在三爺那裏,我想竟然殷先生連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不如交給我們,我們幫你保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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