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永遠是紅海鎮最清閑的一天。(.$>>>棉、花‘糖’小‘說’)老底子傳下來的規矩:周二不出海不捕魚安安生生的在家陪老婆陪孩子。


    這個樸素的規矩一直執行到今天。


    於是這一日鎮上特別的熱鬧。


    紅海鎮坐落在一個海灣口,這裏四季如春。最冷的冬天也有十幾度。鎮上800多口人幾代都以出海捕魚為生。


    勤勞的漁民們用最廉價的勞動力捕到珍貴的海鮮,被商人們用最便宜的價格收走,幾經轉賣,賣出昂貴的價格。富到流油的永遠是那些把金錢遊戲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生意人。而鎮上樸實的漁民們不會玩這種複雜的遊戲。他們安於享受眼下的生活,用一分耕耘踏踏實實地去換那一分收獲。


    祖祖輩輩們告訴他們,貪婪會惹怒海神。


    隻有一顆淳樸的心,才能得到大海最慷慨的饋贈。


    ……


    齊驥嘴裏叼著煙,手上拿著啤酒,正站在車房二樓的露台上成一個大字形,舒舒服服地站著吹海風。


    他正看著麵前的這片海和曲曲折折的海灣。


    距離紅海鎮20公裏外就是現代化的大都市,海岸線的另一邊,便是一大排富麗堂皇的別墅。


    直徑相隔不到一公裏的一道海灣,分隔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四月的海風還沒那麽暖,齊驥隻穿了個背心和短褲,露出結實修長的,被海風和陽光染成了古銅色的四肢。


    風兒吹起,他身上帶著洗得有些寬大的背心揚了起來。


    海風也吹起了露台上掛著的一排花花綠綠的衣服,帶起唦唦聲響。


    齊驥彈彈手上的煙頭,仰頭喝酒才發現酒瓶已經空了。夕陽絨絨地灑在他的背上,像是一大塊紅色的毯子,正緩緩地覆蓋在這座小鎮上。


    麵前那一片安靜的海裏,被染出了深深淺淺的紅。


    齊驥描述不出那些不同的紅色,但是每天看,每天看,好像永遠不會看膩一樣。


    他聽著一浪一浪的海水拍海岸的聲響,仿佛能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著熟悉的語調。


    隻是時間隔得太久太久,連說話的內容都快忘記,那個聲音一直沒有被遺忘。


    ……


    “爸爸,你收好衣服沒?齊光叔叔說牛肉化好了,等你下去切呢”


    齊驥身後的木樓梯上突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頂著一張嬰兒肥的小臉,正皺著眉頭瞪齊驥。看到齊驥手上的煙和酒瓶還有腳邊一個空空的籃子,知道老爸又沒幹正事,就著急了:“哎呀,爸爸你快點好不好,還沒收好呢,害我又輸給洪老爺一盒山楂片。”


    齊驥看到是軒軒,很自覺地就結束擺了好久的pose。大長腿走了兩步就到了樓梯前,把兒子抱了起來舉過頭頂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腳上一挑,空籃子就在手上穩穩地接住。


    “來乖兒子,幫爸爸收衣服,爸爸幫你接。”齊驥把兒子舉到晾衣服的長繩子前,上麵五顏六色各種夾子,掛著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衣褲襪子。


    軒軒之前還埋怨呢,現在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他從小就喜歡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好像能看得特別特別的遠,原本高高的晾衣繩,現在矮矮地就在他的胸口。輸了一盒山楂片的不開心一下子就沒有了。


    “爸爸,我的襪子為什麽隻有一隻?”軒軒找了好久,發現一排小襪子是單數的。[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呃,大概你亂丟找不到了?”齊驥這麽粗枝大葉的人肯定是不會知道襪子去哪了。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兒子。


    “才不會呢,我都有把換下來的衣服好好地放在筐子裏,是爸爸每次都亂丟衣服,秦媽媽每次都抱怨。”軒軒數著襪子,小大人一樣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喜歡的那雙史努比的藍色襪子的另一隻肯定是找不回來了。


    “好啦,下個禮拜集市爸再給你買,這回買一打奧特曼的好不好?”


    ”嗯。好!”


    “來,兒子數數,咱們的內內是不是還是七條?“


    “好。1,2,3,4,5,6……爸……少了一條!”軒軒突然喊了起來,有些著急。


    “真的?兒子,是爸爸的少了還是你的少了?難道偷內褲的海怪又出現了?”齊驥像模像樣的開始著急。還抬頭幫著一起數。


    隻聽見軒軒低低的笑了出來:“嘿嘿,爸爸我嚇你的,偷內褲的海怪沒有來。”


    軒軒拿下最後一條內褲放在了筐子裏。


    齊驥把孩子放了下來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唔,還好,如果再丟內內,一定是秦媽偷偷藏起來的,你知道她暗戀你爸爸我。是不是?”


    齊驥一手牽著兒子另一隻手隨手拎著滿滿一筐的衣服,嘴上帶著壞壞的笑。


    軒軒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搖頭:“爸爸,我覺得肯定不會是秦媽媽拿的。而且秦媽媽也不暗戀你。”


    “臭小子,你爸人見人愛,你秦媽當然暗戀我。”


    “秦媽媽暗戀的是齊光叔叔好不好!”軒軒認真地和爸爸爭辯。


    齊驥突然不走了,轉頭看身邊的兒子一臉不可思議:“小鬼,你怎麽知道的?”


    軒軒抬起頭來看了看爸爸,剛剛在露台上吹了會兒海風,有點長的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齊驥揉揉兒子的腦袋,看到小鬼一臉理所當然:“因為齊光叔叔隻有兩條內褲呀,剩下的一定都是被秦媽偷走了,所以秦媽暗戀的一定是齊光叔叔。”


    小鬼一臉自信地推理。


    齊驥噗嗤地就笑了出來:“你是柯南動畫片看多了吧。光叔一共就隻有兩條內內好不好!”


    “不是,是被秦媽媽偷走的。”


    “是本來就隻有兩條內內,你忘了?”


    “我等會兒去問齊光叔叔。我記得上個禮拜還是三條的!”小孩子不氣餒,有著探求真相的美好品質。


    齊驥憋著笑:“現在還是三條呀,一條他現在正穿著呢。”


    “爸爸騙人,我去問洪老爺去。”軒軒著急地下樓去了。撲騰撲騰得把樓梯踏得響響的。


    “對了,你洪老爺有糖尿病,可別給他山楂片,自己吃,知道嗎?”


    齊驥在這邊叮囑。


    兒子早就迫不及待地跑遠了……


    於是進了屋子去疊衣服的齊驥很快就聽到隔壁大排檔裏,光叔操大著嗓門,惱羞成怒地大吼道:“齊驥你個混蛋教孩子什麽呢!老子就三條內褲礙著你了?”


    齊驥聽了聳了聳肩,搖搖頭繼續疊衣服。


    很快他又聽到一個大嗓門的中年婦女在樓下大喊:“齊驥,你怎麽教軒軒的,老娘才不會看上這個姓洪的呢!他一共三條內褲,你讓我怎麽給他變出多的來?不夠穿自己去買呀,老娘給你們一群髒老爺們洗衣服是你們的福氣,哪天老娘不幹了,以後看誰給你們洗!”


    ……


    然後就是光叔和秦媽中氣十足地開嗓對吵就開始了——


    無非是這邊說:老子有錢身體好,隻看得上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你個大媽別自作多情。


    那邊說:看上老娘的這些年快把我門坎都踏破了,你又不是看不見,男人死光了也不會看上你的。別自作多情了。


    這樣的戲碼每天上演,可齊驥還是百聽不厭。


    大叔大媽的對罵聲裏很快又參進了老頭啞啞的笑聲:“哎呀,小秦呀,你看我也姓洪,你別姓洪的,姓洪的罵,把我也給罵進去呀。你不跟齊光這小子,你看看我行不行?”


    此話一出,樓下安靜了幾秒。然後秦媽的聲音就更暴躁了。


    ……


    紅海鎮鎮口靠海的一排商鋪,每一天都這樣迎來日落和夜幕緩緩地降臨的這一刻。


    齊驥疊好了衣服聽到外麵的吵鬧聲消停了,才慢悠悠地去車房隔壁的大排檔幫忙。


    周二,鎮口這家大排檔的生意特別好。


    鎮子裏的男人在家陪著老婆孩子吃完飯,都會過來坐坐,喝喝啤酒,打打麻將,嘮嘮嗑,一起看看電視,好不熱鬧。


    大排檔裏麵空間有限,沒幾個位置,外頭的倒是一桌桌的像開了花一樣地鋪了好幾桌。廚房裏,那位隻有三條內褲的光叔正光著大膀子,一刻不停地炒著各種海鮮,齊驥站在一旁幫著備菜,端盤子,還要出去招呼外頭的客人點菜。


    大排檔外放著台大電視,正播著足球比賽。


    男人們坐姿千奇百怪,但都一手拿著啤酒,一手拿著筷子把海鮮,花生什麽的下酒菜往嘴裏送。眼睛還不忘看著國足和韓國的小組賽。


    這時,中國隊守門員一個挺身撲出了韓國隊下半場的第9次射門。


    村民們已經屏氣好久了,突然都歡呼了起來,然後就是一桌桌的碰杯聲和各種討論。


    雖然這裏的村民生活相對封閉,但是對國足的感情和全國億萬球迷是一樣的。


    中場休息,大家說了會兒足球話題也都轉到自己的生意還有各種家長裏短去了。


    安澤軒在車房的二樓,自己那張小書桌前乖乖地做完了作業,拿過小書包,把明天上課要用的三角尺和小剪刀放好。再把明天上課的書按照大小整整齊齊地整理好,還特地去床底下翻出裝衣服的兩個塑料透明大箱子把下午爸爸疊的歪七扭八一團團的衣服重新整疊好,內褲和襪子放在不同的小盒子裏。


    這才終於滿意得點點頭把箱子的蓋子蓋好,推回床下。


    踏著歡樂地腳步下樓了。


    “喲,軒軒來了?”樓下吃飯的伯伯們看到軒軒都眯著眼睛打招呼。


    “來軒軒過來吃點花生,作業做完了?”有個叔叔喊住他。


    軒軒樂顛顛地點頭一笑,麵前多了一雙筷子,還有一大排剝好的鹵水花生。


    軒軒一口就吃了滿嘴。


    “唔,謝謝李叔叔。”


    “軒軒,幫伯伯再去拿兩瓶啤酒來好不好?你爸太忙了,都管不了我們。順便去讓洪老爺子把帳給我們結了。”隔壁桌的伯伯也喊他。


    男人一說要走,周圍的鄰居挽留,男人樂嗬嗬說,女兒晚上九點要打電話來,得早點回去等著。


    於是大家的話題又扯到男人們的孩子們身上去了。


    等軒軒幫隔壁桌的叔叔拿了啤酒,又拿來了賬單。


    他一抬頭,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從鎮口朝他們這邊熱鬧的方向走了過來。


    這時候齊驥也正好端了一大盤清蒸鮭魚出來。聽到鄉親們都誇他兒子能幹,去看軒軒,隻見軒軒正看著一個方向發呆。


    這時候身後那桌突然說起這些天報紙上和電視上天天報道的新聞。


    “大夥兒還記得十年前那個把對麵安永村整個買下來一鍋端,造了別墅賣了好多錢的那個姓陸的混蛋嗎?”有人開了個頭。


    “哼,那種人,把別人從家裏趕走的畜生,不得好死。”不止一個人應和道。


    “看新聞沒?那個姓陸的好像被抓了,還判了刑,二十年呢。“


    “才二十年?安永村被拆的時候多少老人搬走沒多久……就這麽沒了!人家幾輩子的家……才二十年,便宜他了!”


    “是呀,是呀,洪老爺子也是那個時候過來的吧。嘖嘖,都是老人家遭罪呀,一把年紀了……”


    提起海灣對麵的安永村,齊驥也皺了皺眉頭。


    這時軒軒突然拉了拉齊驥說:“爸爸,那邊有個人站在我們車房前哦。”


    軒軒指的地方沒有燈,有個人影正盯著車房拉下來的卷門看。


    軒軒好奇地把齊驥拉到了車房前,他看到一個長的很漂亮的人,正認真地看卷門上的一張紙。


    那個人穿著襯衫和長褲,臉上好白,隔壁大排檔的燈光還是把人的半張臉照得很好看。軒軒抬頭,光看到那人的眼睫毛好長好長,他向來膽子大開口就問:“姐姐,你是來做我爸爸的幫手的嗎?”


    齊驥看到那個人轉頭,站直了身子。是個男人,比自己矮點,但是在人群裏還算高。


    “這個車房招助手?我能和老板談談嗎?”男人的頭發油膩膩的,臉上還有幾塊汙漬。說起話來也沒什麽力氣,有一些狼狽。


    齊驥看得出這個人穿的衣服絕對不是便宜的地攤貨,而且這個人的相貌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就是老板,但是現在有點忙。你進去等我一下,十點大排檔空了我們再談。”齊驥對這個外來人有一些好奇。


    他看到兒子閃著光的眼睛,知道兒子從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


    “嗯,行。”男人點點頭。


    軒軒已經很好客地要把人往車房裏帶了。


    “等等,你和我兒子單獨呆在一起我不放心。你把證件給我看看。”齊驥知道自己忙起來根本顧不到軒軒,還是保險點好。


    男人很快從皮夾裏拿出一張駕照給他:“這個行嗎?”


    齊驥從一雙白花花的手上接過那張卡,低頭去看。


    三秒鍾後,齊驥的眉頭全部皺了起來:“你是陸離?”


    “……”


    “你別告訴我,你是陸景雲的兒子。”齊驥的聲音冷了,臉上一直掛著的不正經的笑容也冷了。


    “你需要助手,我需要包吃包住,我是誰很重要嗎?”那個叫陸離男人淡淡道,對齊驥的反應有些迷惑。


    “對不起,這裏不歡迎你。”齊驥轉身拉著軒軒要走。


    背後那個聲音響起:“這裏是哪兒?”


    ——“紅海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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