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潯話都說不出來,機械地轉身,卻驚恐的發現,本來應該被他殺死的應元真人和蕭紫珞,正站在他身後怒視他。


    他沒有時間細想為何兩人還在,直接按住劍尖,將長劍從他脖頸裏拍出,一顆丹藥吞入,止住了流血。


    “墨潯!你居然要殺老夫,還惹來那魔頭,你可知錯!”應元真人對這個師弟滿眼失望。


    墨潯手裏的法訣不停,根本沒打算理睬兩人。


    眼見空中的大鼎微微有些晃動,墨潯心裏一喜。


    下一刻,他的手指卻僵在半空。


    他本就是煉丹宗門,自然知曉體內突然衝出的強烈藥效是怎麽回事。他用僅剩的力氣衝應元真人吼道:“蠢貨!仙器怎麽能被魔修得到,趕緊給我解毒!”


    蕭紫珞冷冷地看著墨潯:“你對宗主暗下殺手,為了日後頂替他上位,你甚至因為我發現了蛛絲馬跡,還殺我滅口,這等行為還不知悔改,我必綁了你,給宗門一個交代。”


    墨潯又急又燥:“師姐,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像是做那種事的人嗎?”


    蕭紫珞目光一掃,從她身後的密林中,緩步走出一個女子。


    墨潯一眼看見那女子,心裏涼了半截。


    “師父,我跟師伯和宗主求了情,隻要你願意悔改,絕不會取你性命,最多廢去你的修為。”白星瑜弱聲說道,望著墨潯的目光裏卻有藏不住的瘋狂。


    師父不是喜歡裴練雲麽,不是寧願殺宗主也要得到裴練雲麽……隻要廢了師父全身修為,他就再沒有精力找他人,會永遠是她一個人的。


    背叛師父算什麽?嗬嗬嗬……隻要他是她一個人的就好。


    蕭紫珞見墨潯目瞪口呆,冷聲道:“你欺辱弟子,不顧她的意願占了她的身子,毀了她的清白,你暗中做的事情,她都用玄光鏡一一記錄,休要抵賴!”


    她和應元真人被困神煉門多日,待到東方敘研究昆侖護山大陣的時候,才有機會從裏麵衝出。結果出來就被白星瑜跪在地上告知一切來龍去脈,氣得她當場就要提劍去追殺墨潯。若不是白星瑜以命相求,她不會等到今日。


    應元真人和蕭紫珞潛藏許久,本來是打算在墨潯的雙修大典上揭露他的罪證,卻沒想到東方敘出現了,他們來不及進入大殿,隻能在外守株待兔。


    墨潯此刻已經被東方敘重傷,現在又被蕭紫珞一劍下去,傷上加傷。他就算有仙術在身,修真界不是仙界,沒有足夠的仙靈之氣讓他使用,也等於雞肋。


    眼見天空的九鼎正在逐漸形成包圍之勢,代替昆侖護山大陣抵抗天劫之力,墨潯心知大勢已去。


    他慘然一笑,玉冠碎裂,飛揚的墨發逐漸染紅。


    “師兄,他……魔化了!”蕭紫珞難以置信。與她而言,她並不明白,對墨潯來說,得到裴練雲和虛天九鼎是一種怎樣的根深蒂固的執念。


    執念起,魔念生。


    應元真人也不顧白星瑜的阻攔,一把推開白星瑜,長劍扔出:“不能讓他離開!”


    長劍嗖地穿透了墨潯的身體,落在了地麵。


    原本站在原地的墨潯,隻在半空中留下了一團血霧的痕跡。


    “師兄,他?”


    “他用了禁術血遁,一時半會我們恐怕找不到他。”應元真人說完,麵色頓時蒼白起來,他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


    “師兄你的傷……”


    應元真人深吸口氣,說:“老夫還沒有痊愈,恐怕得繼續閉關。師妹,玉清宗交給你了,現在的昆侖……”他說著,望著漫天駭人的雷劫,搖了搖頭。


    “帶弟子們先躲藏一段時間再說。”


    “是。”蕭紫珞轉頭,正要叫上白星瑜,卻不知道她去了哪裏,身後一片寂靜。


    玄陰魔尊這次的渡劫,驚動了整個修真界。


    除了昆侖和哀牢山,修真界還有蓬萊、玉璿等修士集中的地方。這些地方的仙修,向來以昆侖為尊,可他們卻沒想到,持續了整整四十九天的雷劫,幾乎將昆侖夷為平地。


    昆侖各個宗門的弟子,大多臨時投靠了蓬萊。


    眾修士在畏懼東方敘的同時,也對昆侖出現的仙器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傳說中扶皇上仙的法寶。


    曾經被仙帝借去定山河的極品仙器。


    在昆侖護山大陣被破,輕而易舉抵擋住九天神雷劫的仙器。


    根據昆侖附近散修的傳言,這東西現今都還懸浮在昆侖上空,乃是無主之物。


    不少修士想要去試試運氣,能不能收了這寶貝,但又懼怕玄陰魔尊,不敢回昆侖。


    雷劫已過,不知道玄陰魔尊生死。


    如果死了最好。


    如果沒死,已經渡劫之人,留在這一界的時間有限,隻要在他飛升上界之前沒有獲得虛天九鼎,他們就還有機會。


    這個道理,渡劫之後的東方敘也懂。


    但他沒有收服虛天九鼎的方法。


    墨潯或許知道,但那個家夥身份奇怪,肯定不會說實話。


    東方敘從仙墓中,隻獲得了兩個信息。


    第一,虛天九鼎就是昆侖的支柱,如果昆侖的護山大陣破碎,九鼎就會出現保護昆侖領域。


    第二,虛天九鼎乃仙人之物,至純至正,不能容忍一絲邪氣。所以隻要他逼血輪法王交出魂血,用汙穢不堪的萬年僵屍血相逼,虛天九鼎就會離開地下。


    可是東方敘不知道,現在這些懸浮在空中的九鼎,怎樣才能落入自己手中。


    他修的是魔道,功法都是陰邪之力,別說收服,就算接近空中的九鼎,他都有可能被虛天九鼎攻擊。


    這是他渡劫後的第七日了,感覺到上界的冥冥的召喚和體內力量的轉變,他不由得有些煩躁。


    其實,從一開始的計劃,東方敘根本沒打算最後帶走虛天九鼎。


    他是魔修,虛天九鼎乃是仙物,自古仙魔不共存。


    但是如今……


    東方敘長袖一揮,破開玉清宗還未被損壞的宮殿一角的禁製,邁步走了進去。


    紗帳輕揚,丹霧飄香。


    裴練雲沉睡在床榻上,如玉的雙臂伏在綿軟的枕頭上,露出光潔誘人的後背。


    東方敘眼神暗了暗,伸手拉開了衣帶。


    他俯身下去,將她翻過來,親吻著她的額頭鼻尖和臉頰。


    待到裴練雲醒了,如水帶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後,他才在她無力的驚呼中,又壓了上去。床榻有節奏的晃動,春波蕩漾。


    不管他做多少次,裴練雲的修為也沒法在短時間內衝到渡劫期。


    東方敘與她雙修一番,也隻是稍微增多了她體內的真元。


    他不動聲色的拭去她額角的汗珠,沉思。


    要想將這個女人帶在身邊一起去上界,隻能依靠虛天九鼎了。


    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收服虛天九鼎?


    或者,他自己離開就好,裴練雲在下界修煉一番,總有一天會來上界與她見麵。


    他的目光微微一頓,落在她絕美的麵容上。稍微想到分離,心裏像是被抽空,空虛得荒涼。


    東方敘眼裏滿眼都是對她的獨占欲,沒有隨著日日的雙修減弱,反而更加強烈。


    就在此時,殿內走入了一個不速之客。


    全身包著符篆不見真麵目的殷桁,再次進入東方敘的視線。


    “是你。”東方敘毫不意外。


    “對,是我。”殷桁簡單承認。


    “你幫了本尊,說吧,想要什麽?”東方敘知道,殷桁不簡單,越是不簡單的人,目地越是不單純。


    殷桁的目光似乎在東方敘懷裏一頓,落在昏睡的裴練雲身上片刻,說:“我要你把虛天九鼎送給她。”


    “送給她?”


    殷桁點頭:“對,送給裴練雲。怎麽,你舍不得?”


    東方敘不答反問:“為何?”


    他不認為裴練雲的修為可以駕馭得住仙器。


    殷桁道:“這是我答應給她的禮物,信不信由你,送不送也由你,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你的功法接近不了仙器,但是她能,隻要她能收服這些仙器,就能跟你一起去上界,過極樂生活。”


    這一晚,東方敘沒有再碰裴練雲,而是靜靜坐在原地沉默。


    一般渡劫者,隻要壓抑修為,還有至少數十年的時間停留在這個世界。


    可是東方敘能清楚感應到,渡劫之後,自己身上的力量不受控製,體質正在快速轉變,恐怕過不了六十天,他就會飛升上界。


    六十天時間……


    他望著上空散發七彩霞光的虛天九鼎,第一次沒有信心。


    這種仙器,他一個魔修的確搞不定。


    但殷桁的行為太奇怪了。


    就好像他事先知曉,扶皇上仙的墓地一定會被墨潯破開,東方敘一定也會進去,甚至虛天九鼎的秘密也一定會被東方敘發現……包括東方敘對裴練雲的執念,已經上升到不能分離的地步。


    這些殷桁似乎都知道,似乎都按照殷桁知道的一切在發展。


    這種強烈的違和感,讓多疑的東方敘並沒有輕舉妄動。


    從結果來說,殷桁的提議很好,而且並不會對任何人造成不利。


    但就是因為太好了,反而讓人不安。


    裴練雲醒來的時候,正是黎明時分,天空微微泛著白,九鼎的霞光代替了朝霞。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從雷劫結束後,東方敘就不停的要她。


    現在整個大殿都充滿著久久沒有散去的曖昧味道。


    她的腦袋依靠在男人袒|露的胸膛上,聽著他有些紊亂的呼吸,她知道他沒有睡著。


    抬眼一看,她的目光正和他對上。


    東方敘的本體,眼眸是紅色的,嗜血冷酷,隻有觸及她目光的瞬間,才會有半分溫柔。


    “你要走了麽?”裴練雲的聲線依舊是淡淡的。


    東方敘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裴練雲看著他:“我知道,渡劫後就會飛升,你活下來了。”


    “你不介意我的身份?”東方敘問。


    裴練雲麵無表情地反問:“介意有用嗎?”


    她又道:“知道你還活著,就行了。從小到大,終於有比我活得更久的。”


    不管是記憶中模糊麵目的家人,上昆侖的小寵物……她稍微在意的東西,都一一死去了,唯獨隻剩東方敘了。


    她的聲線平淡無奇,但東方敘還是聽出了一絲落寞。


    他猛地將她擁入懷中,久久沒有說話。


    裴練雲拍了拍他的後背,如他被她撿來養大那時候一般。


    東方敘心中漸漸有東西堅定起來。


    就在此時,隻聽裴練雲問:“阿敘,你洗過澡了嗎?”


    東方敘下意識地回了句:“沒有。”


    裴練雲一道勁風就將他扔了出去。


    “沒洗澡別抱我!”


    過去需要偽裝,東方敘沒有反抗她。


    如今被她扔出來,東方敘倒覺得又是一番情|趣,更沒有反抗。


    他隻重新回到她身邊,將她打橫抱起來,一個瞬移就去了兩人“幽會”過的溫泉裏。


    東方敘一邊洗了自己,一邊洗了裴練雲。水中多樂趣,觸及裴練雲身軀的他哪裏忍得住,最後免不了又是將她按在溫泉旁的青石板上,一番溫存纏綿。


    當日頭升到頂頭,正午時分,東方敘牽著裴練雲的手,站在了九鼎的正下方。


    “我現在送你到它們之中,你按照我教給你的步驟,靠近它們。”


    裴練雲望著霞光萬丈的仙器,平靜的心裏居然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強烈悸動。心跳逐漸加快,狂亂得就像要衝出胸口,讓她忍不住捂住胸膛。


    東方敘察覺到她的動作,一眼掃過來,卻對上她麵無表情的臉。


    “我真的可以碰它們?”裴練雲問。


    東方敘:“如有異樣,我會護住你。”


    裴練雲幹脆的點頭:“好。”


    平日裏的昆侖上空,她隻需要一個禦空的法訣,就能自由在天空飛行。


    然而如今,那仙器的威壓和屏障下,她隻能借助東方敘從下方送來的法力,一點點的往上靠近。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可以碾碎很多東西的仙器威壓,在沒有東方敘的禁製保護下,裴練雲居然半點都沒感覺到,越是靠近九鼎,她心裏越是生出一股親切的感覺。


    直到她的雙手接觸到了某一個鼎上,九鼎都沒有生出任何排斥。


    東方敘也是暗自吃驚。


    他正要教裴練雲他從古籍上看見的,九鼎合一的法訣,空中卻突然產生了異變。


    原本清朗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


    開始還分離出來的九鼎,幾乎眨眼間就九鼎合一,隻留下了裴練雲手邊的那隻。


    那隻大鼎還在不斷縮小,瞬間隻有拳頭大小。


    整個過程,裴練雲都一動不動,安靜得像是一個傀儡。


    東方敘察覺到不對勁,法力一收要將裴練雲從半空扯下來,但他卻發現,自己控製不了半空的裴練雲了。


    漸漸的,從裴練雲手裏的鼎內,飄出一陣迷霧。


    迷霧將她逐漸籠罩,有那麽一刻,東方敘看見裴練雲轉頭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是平時的裴練雲淡然又有些寂寞的眼神。


    之後,那種眼神突然消失。東方敘感覺到她的眼尾更長了,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媚意,充滿誘|惑地看向他。


    裴練雲在空中,衣袂翻飛,紅衣若火,墨發如瀑,蕩漾秋波的眼睛,幾乎凝出了水。


    就在這時,東方敘突然看見裴練雲笑了。


    他見過麵無表情的師父,生氣冷然的師父,承歡於他的嬌媚師父以及微微淡笑的師父,卻從未見過勾著嘴角,媚意十足的笑容滿足地蕩漾在臉上的師父。


    東方敘目光一閃,他突然看見裴練雲的手動了動。


    她揮手之間,頓時他身後虛空哢擦一聲,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橫空劃過。


    東方敘已經是渡劫後的修為,一個瞬移不在話下,若不是他能瞬移,恐怕瞬間就要被突然出現的空間裂縫撕成兩半。


    他正要問裴練雲,裴練雲卻消失了。


    就在他瞬移的那刻,他的注意力從裴練雲身上移開的瞬間,裴練雲和空中霞光萬丈的鼎都消失了。


    東方敘這才發現,天氣已經近黃昏。


    原來在他不知不覺注意裴練雲變化的時候,一天時間已經過去。


    血色的殘陽從西方投射出赤紅的光芒,將他腳下的影子拉得老長。


    四周一片安靜。靜得隻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


    裴練雲消失了?


    東方敘第一反應是殷桁的陰謀,這神秘的家夥果然沒安好心!


    突然,他胸口一痛。


    這種痛楚極為強烈,好像連他的靈魂都撕裂了,意識開始模糊。


    一道燃燒的火氣透胸而出,火焰最前端,有一滴被火光包裹的,金色的血液。


    東方敘的神識很輕易的就捕捉到身後是誰在暗算他。


    其實不用捕捉,他也能感覺到一個熟悉香味又溫軟的身軀,從他後背緊緊貼了上來。


    柔軟的嘴唇幾乎咬著他的耳朵,一字一句:“等了這麽多年,阿緋終於得到你的心頭血了呢~”


    東方敘要反擊,卻發現他毫無力量對抗她。透胸而出的火焰,化為一道道火焰的枷鎖,瞬間將他束縛起來,枷鎖所過之處,不斷地灼燒他的皮肉,疼上加疼,更為可怕的是,他身上的力量正在不斷被這道枷鎖吸收,讓他連站都站不穩。


    但他還是筆挺地站著,冷冷地看著紅衣的女人從背後轉到他身前。


    “眼神好可怕啊~”她嘻嘻地笑著,聲音像是銀鈴般好聽。


    東方敘咬牙冷笑:“你是誰?你不是她!”


    她手指一勾,從東方敘心裏逼出的那滴血液,落在她的掌心,她就像是打量珍寶一般,細細的打量著那滴金色的血液。


    嘴裏,她卻嬌笑道:“你錯了,阿緋一直是阿緋啊~為了你的這滴血,阿緋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呢,封鎖記憶對阿緋的元神傷害也大啦,你看……”


    她用腦袋蹭了蹭東方敘,麵容又恢複了裴練雲的漠然:“腦袋疼,每次都會疼。特別是跟你有關的情緒,一定會腦袋疼。”


    東方敘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不由自主地摔在她的懷裏。


    “你是誰……”


    這是他最後含糊不清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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