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那先前還無聊的掰著手指頭,聽到古蘭城的名字後,臉上所有笑意都消失了。


    這邊裴練雲卻點了頭。


    閔才良立刻高興起來,對著阿珠那說:“上師,如不嫌棄,請隨我至宅邸稍作歇息,奇寶會明日開始,我可以為您引路。”


    哪知阿珠那根本看也不看他,跳下來就湊近裴練雲:“普通人能有什麽奇寶,不過是些沒靈氣的花哨玩意兒罷了。”


    裴練雲默默地撥開阿珠那靠近的臉:“看了再說。”


    “真的要去?”


    “嗯。”


    “非去不可?”


    “嗯。”


    裴練雲態度堅決,阿珠那心裏卻仿佛塞了黃連,苦得說不出口。


    她苦著臉,貼上裴練雲的後背,扭著腰撒嬌道:“可是人家不想去啦。”


    “那你留在這裏。”裴練雲不由分說,起身就往外走。


    東方敘抓起桌上的傘,就追了出去。


    和阿珠那擦身而過,他微微冷哼。


    阿珠那跺了跺腳,心裏縱然有千萬個不樂意,也隻能驅使幹屍,快速跟了上去。


    閔才良愣在原地,一切發生得太快,他還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直到阿珠那的罵聲傳來:“愣著幹嘛!今天你要不把我們伺候好了,我就把你們的腦袋都摘下來,給你們的身子當球踢!”


    眾人臉色一變,也不管雨勢大小,也跟了過去。


    裴練雲徑直走入雨幕中,未出百米,眉頭就稍稍皺起。


    雨勢太大,不斷有泥水飛濺上她的衣裳,她向來喜好潔淨,在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用避塵決除了這些髒東西。


    且她現在壓製了修為,和普通人無異。剛才不覺得,驛站內東方敘給她換上幹爽溫暖的鞋後,兩相對比,現在重新踩踏在泥濘中,頓時隻感覺一股股寒氣順著腳心往上鑽。


    靈根屬火的她,最忌這種陰寒之氣。


    體內真元被封,沒有功法運轉,漸漸的,她的身體冷得有些發顫,步子越來越小。


    木質的傘柄突然橫在她麵前。


    裴練雲轉頭,隻聽一直為她撐傘的東方敘淡淡地道:“師父先拿著。”


    她不明所以。


    東方敘卻懶得廢話,直接塞了傘柄到她手裏。


    他身體貼了上來,手臂一攬,直接把她打橫抱起來,順便又拿回傘柄。


    裴練雲頓時明白過來,這是要抱著她代步。


    在昆侖之時,他不是沒抱過她,可不知為何,如今她稍微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心頭就無法平靜。明明雨聲不斷,陰濕之氣繚繞,可她隻覺得他手臂傳來的熱度,透過了衣衫,鑽入她的身體,灼熱難耐。


    她晃著腳,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放我下來。”


    東方敘俯頭看她:“以師父的速度到了城內,今日的《丹洪經》弟子可抄不完。”


    他五官本來就長得極好,輪廓挺立,眉目俊美,湊近了看,那雙漂亮的鳳眸中滿滿都是她的倒影,仿佛就快將她本人給吸引進去一般專注。


    裴練雲沉默地看著他。


    他也同樣回望。


    四目交接不過瞬息,裴練雲眼簾微垂,說:“別淋濕了我的腳。”


    東方敘知道她不喜歡陰冷,腦袋偏了偏,示意她摟著他的脖子,說:“靠近就不會。”


    裴練雲伸手,摟住他,卻感覺自己更靠近他的臉。


    他白色的發帶垂搭肩側,就在她眼前,輕輕掃過她的鼻尖。她視線稍微往上,就落在他的薄唇上。昨晚一幕幕突然硬生生擠入她的腦海,唇舌相觸的感覺再次流竄全身,軟麻酥|癢。


    裴練雲閉眼,掩了驟然加快的心跳,默念靜心法訣。


    她心想,這南疆果然是有邪氣的。


    東方敘垂眸,無聲一笑。


    他手指悄然掐了個決,裴練雲鞋底某道凝聚陰寒之氣的符咒,悄然地消隱在雨簾中。


    裴練雲的神識絲毫沒有察覺。


    阿珠那遠遠地看著東方敘的淺笑,不明所以,默默在心裏罵了句,靠!


    她從不知道還有服侍別人樂在其中的。


    古蘭城在傳聞中尤為神秘,可真正靠近,和一般南疆邊城沒有太大的區別。


    石質的山寨圍牆,背靠青山,前繞溪水,亂石淺灘上是白白的細沙,不時有城中居民飼養的家畜緩行而過。到處是一派寧靜祥和的悠閑氛圍,像是這廣袤南疆中的世外桃源。


    要說有所不同,這裏的建築風格倒是比較雜糅,大部分不是南疆本地的竹質木質小屋,而是中原鬥拱雕欄的庭院風格,甚至還有部分西北風格的石砌建築。看得出這是一座由許多外地居民遠遷到此組成的城池。


    像閔才良的家,便是典型的中原建築風格。但這不影響他作為古蘭城頗具實力的幾個管事之一。


    平日裏城主很少現身,城內事務都是管事處理。管事之間的競爭也激烈,在這實力為尊的世道,誰能跟那些具有移山填海威力的上師扯上關係,就多幾分底氣。


    因此閔才良對著阿珠那,那是格外熱情,事無巨細,親自操辦。


    城內閔才良宅邸早就接了消息,派了馬車,專門等候在城門口迎接。


    阿珠那本來不願意進去,可裴練雲和東方敘都上了車,她也隻能跟著一起。


    閔才良作為古蘭城的管事,宅邸是五進的院子。待到進入客居的後院,雲放雨歇,暮色中的植物上,滾動的水滴反射著昏暗的日光,一片朦朧,周圍越顯幽靜。


    阿珠那控屍,閔才良便給她準備了一間單獨的清幽房間,另外讓屍鬼和裴練雲他們一起待在距離阿珠那房間不遠的雜物房。沒想到他前腳剛走,阿珠那就從她單獨的房間鬼鬼祟祟地溜出來。


    雜房內東方敘布置好符篆,把幹屍的氣息完全隔絕後,才把裴練雲迎進來。


    裴練雲盤坐在東方敘收拾好的榻上,突然一掌拍下。


    阿珠那立刻從榻下滾了出來。


    “出去。”裴練雲直接下了逐客令。


    阿珠那卻賴在地上不起來:“不要,我不要一個人睡。”


    裴練雲蹙眉:“那是你的事。”


    阿珠那異常固執:“是你們帶我來這裏的,我說什麽都不會走。”


    裴練雲:“為何?”


    阿珠那眼神飄忽,不願開口。


    她不想說,裴練雲就幹脆地拎起她的衣領,一把將她丟出房門。


    阿珠那拍門,無比委屈:“我的姑奶奶啊,今晚要是我一個人,我就沒了!”


    裴練雲沒理她。


    阿珠那望著逐漸變黑的天幕,雙手抱膝坐在裴練雲房門口許久,也不見裏麵有動靜,最後悻然,鑽進自己屋子,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門。


    夜深。


    阿珠那的房間裏突然飄起一股淡淡的青煙。


    一雙手淩空出現,緩緩地靠近了阿珠那躺著的床邊。


    猛然間,那手上散發出淩冽的煞氣,狠狠地探向阿珠那的脖頸。


    就在這時,隻見床上的人雙目咻地睜開,抬起手臂,雙指間一道閃著雷光的符篆突然亮起。


    那手一愣,還未縮回,雷符就精準地打了過來。


    靜夜裏響起淒厲的慘叫。


    “你是修仙者!”


    那雙手淩空飛起,衝出了窗戶。


    “想跑?”床上靜候多時的裴練雲翻身而起,一個縱躍跟了出去。


    人未落地,她手指翻轉,無數道禁製打出,緊跟著一口咬破手指,以精血融合本命火焰淩空劃出一道法印,加在禁製之上。


    庭院中,一團黑氣不斷衝撞,卻始終無法離開禁製的範圍。


    阿珠那這才從雜物間跳出來,躲在裴練雲身後:“你好厲害!我都沒感覺到有東西潛伏進來了!”


    裴練雲不動聲色地盯著禁製內的黑氣,沉默不語。


    阿珠那眼角餘光掃到東方敘的身影,頓時大起膽子站到禁製麵前罵道:“我日你個鬼啊!你到底是什麽東西,這幾百年失蹤的老家夥都被你給弄到哪裏去了!”


    她說著,扭著腰,得意地媚笑,指著裴練雲:“你從來不敢抓仙修,是怕了吧?不好意思啊,我身邊這位可是正宗的昆侖仙家弟子,還想抓我?哼哼,這回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啦!”


    黑氣發出一聲冷哼:“怕?不過是個金丹期的小丫頭!你們還以為我真沒辦法擺脫這點伎倆?”


    禁製上的法印猛地膨脹開來。


    裴練雲接連倒退幾步。


    阿珠那趕緊跑回裴練雲身邊,發愁道:“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先給我說一聲,別忘了我的命還在你手上,有危險咱們就先溜。”


    “閉嘴。”裴練雲冷冷地道。


    就在這時,她施加的禁製全部裂開,黑氣衝天而起,迅速藏入夜幕之中。


    良久,閔才良家裏燈火逐漸亮起一片。


    裴練雲遙望夜空,聽得腳步聲近了,才轉頭對阿珠那道:“交給你了。”


    她重新回了房間,留下瞪眼無言的阿珠那。


    閔才良披著衣衫趕過來,問:“上師,出了什麽事?”


    阿珠那目露凶光,咬牙:“關你屁事,滾!”


    “可是……”閔才良掃了一眼庭院中的慘狀,打理多年的園林植被隻剩下一地殘渣。


    阿珠那在夜色中露出陰測測的冷笑:“格老子再廢話就殺你家,全部煉成幹屍!”


    閔才良連忙躬身賠笑道:“是,我馬上滾,上師息怒,息怒……”


    次日清晨,早飯時間,阿珠那聽閔才良的家仆議論。昨日幾個管事家留宿的上師都出了事,十個有六個失蹤,急得那些管事團團轉。


    眼見奇寶會就要開始,管事的背後沒有上師撐腰,很難為自己謀得更多利益。


    嘴裏咬了塊桂花糕的阿珠那,眼睛一轉,趁著東方敘走出房間,端著碗坐到了裴練雲旁邊。


    她撐著額角,歪著腦袋看裴練雲:“你早知道對不對,所以才暗中和我換房間?”


    雖然是閔才良專門根據修士的要求,準備的糕點和清茶,但裴練雲吃得極少。


    她正用雙箸夾著半截蜂蜜紅棗米糕,一點點地咬著,動作斯文優雅,聞言反問:“知道什麽?”


    “就是進入古蘭城的魔修必然會失蹤。三百年前,我附近有個綠毛道人,元嬰初期,打了古蘭城內那些長壽普通人的主意,進了城,就再也沒出來;還有兩百年前,有個玉麵郎君,追著逃跑的爐鼎進了古蘭城,他可是馬上就要進入分神期的,結果也是一去不回,還有……”


    裴練雲彈了塊米糕,直接封住了阿珠那喋喋不休的嘴。


    阿珠那鼓著腮幫子,咽了好幾次才把嘴裏塞滿的東西給咽下去。


    這邊她安靜了,裴練雲才抿了口清茶:“你還在,說明傳聞不是皆可信的。”


    她說著,突然問:“既然你擔心傳聞成真,為何不告訴我?”


    阿珠那哪裏敢說自己本來不想透露這事給裴練雲,心想他們若不知情著了道,東方敘失蹤的話,自己就可以趁機跑路了。她活了五百年,根本不想這樣憋屈的受製於人。


    隻可惜,昨天被攻擊的是她自己。


    她一口氣灌了大口茶下肚,掩了自己的小心思,對著裴練雲媚笑:“怎麽告訴你?你也說了,這是個傳聞。我乃魔修,你是仙家弟子,我說的話,你會真信?這事本就古怪,天下之大,哪有魔修進入凡人城市就要失蹤的道理,又不是什麽開啟的秘境,有詭異的禁製。”


    裴練雲同意她的話,點頭嗯了一聲。


    阿珠那嘟著嘴,捏碎了掌心的糕點,頗為不滿:“早知道你跟我換房間是為了抓那家夥,我也來幫忙。免得放跑了,弄得我一晚上睡不著,白天還提心吊膽。”


    裴練雲見不慣阿珠那撒了滿桌的食物殘渣,本來就薄的胃口頓時沒了。


    她放下手裏的吃食,淡淡地道:“不放他離開,怎知道他在哪裏。”


    阿珠那意識到裴練雲可能還做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暗罵仙修的裝模作樣,不免嘀咕道:“你果然什麽都知道,而且還是衝著那家夥來的。”


    她說著,突然念頭一轉,瞪大了眼睛看向裴練雲:“你並不是想要我給你當護衛?”


    裴練雲:“我何時說過?”


    “難道你訂下三個月之期,其實是為了讓我跟在你身邊,給你當誘餌?”


    裴練雲不否認。


    阿珠那突然神色認真地看向裴練雲:“你瞞著我讓我半點準備都沒有,若是我真的失蹤或者死了,你要不要有點愧疚?”


    裴練雲也同樣認真地看向阿珠那:“難道我要告訴你實情讓你跑路?”


    四目相對,阿珠那咬牙:“你們修仙的怎麽可以這麽卑鄙?”


    裴練雲無比坦然地道:“何必在意這些小事。”


    阿珠那瞬間覺得自己和裴練雲相比,好像變純良了,順便也對眼前這個女人有了新的認識。


    “你沒對我動其他手腳吧?”她突然有些不放心,仔細檢查起自己身上的法印。


    裴練雲拍了拍阿珠那的肩頭:“慢慢檢查。”


    阿珠那心裏一抖,更加糾結了。


    那裴練雲明明隻是個金丹中期的仙修,為何她在其麵前,總是有種憋屈的無力感!


    裴練雲走出房門,東方敘正好回來。


    他遞上一塊玉牌,說:“師父要這個?”


    裴練雲查看了一眼玉牌裏留的信息,用秘法回了信息後,交給東方敘:“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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