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茉走後,我一個人就在休息室呆著,整整無聊了一個上午。


    待唐夜來找我時,已是午飯時間。他帶我來到一間法國餐廳,用過餐後就爽快問我要去哪裏。


    不過看得出來,他心情並不好,陰沉著臉,一猜就是上午在雲坤受了不少的氣。


    我明知道說出來應該會惹他更不高興,但還是說:“跟我回一趟西源。”


    他怔怔看了我幾秒,若有所思地揚起嘴角,沒有多言就起身帶著我離開。他開車,的確是往西源的方向。


    我在副駕一直沒有說話,總在猜測著他的想法。我們好似要去赴一場較量,各自都在蓄著能量。


    因為前幾日下過一場雨,有一段路臨時被封了。為此,唐夜表現出急躁,不願等待,於是選擇走另一條老路。可路麵狀況並不理想,硬是把輪胎給折騰壞了。


    似是第一次,我見到如此暴躁的唐夜。他先是下車察看,然後就對著車子又踢又踹,然後又打電話‘狂轟亂罵’。我不得不拉開車門下來,踩著泥濘的路麵繞過車頭到他麵前。


    “你先冷靜好不好?”我好言相勸,“備用輪胎應該在車後。”


    他用手扯開領帶,擰著眉頭看我:“你會換?”


    這難道不是男人都會的事情?!我同樣擰眉:“你不會?”


    “不會。”他答得倒是幹脆,一副憑什麽他就要會的姿態。


    我立馬一口氣上不來,這人怎麽連個輪胎都不會換?“你不是無所不能嗎?怎麽連換輪胎都不會?”我忍不住埋怨。


    他已經將領口的扣子解開,目光帶著調笑,挑釁地盯過來:“雲慕宸肯定會,可惜他不在。”


    “……”我懶得再費口舌,手伸進駕駛位打開後備箱,憋著一口氣就把後備輪胎給抱了出來,然後又風風火火地拿出工具箱,勢要好好讓這個高傲的男人無地自容。


    可我哪裏會換,不過就是看別人舞弄了兩下,所以就依葫蘆畫瓢,真實操作了下,才發現還真沒以為的容易。


    我蹲在泥濘之中,吃力地下著螺絲,硬是要爭這一口氣。


    沒幾下,我感覺額頭的汗就冒了出來。


    “起來。”唐夜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也不加理會。


    “簡喬!”他加重了語調,用命令的口吻,“我讓你別弄了。讓開,我會想辦法的。”


    “省了。”我沒好氣地回,“是我要來這裏的,我會自己搞定的。您手腳尊貴,弄髒了我可擔待不起。”


    緊接著,他就直接動手來拉我。我本就在氣頭上,不管不顧地就使力推搡。我自己都還未及反應,就見唐夜重心向後一仰,一屁股紮紮實實地坐在了稀泥之中。


    我尖叫了一聲下意識伸手捂臉。再朝他看時,他就像木頭人一般,低頭看著自己滿身髒泥,就連那美美的臉上也未能幸免,無措的模樣狼狽得讓人頓時火氣全消。


    “你故意的?”他壓著怒火。


    我慌忙搖手否認,但看著他這麽‘接地氣’的樣子,還是沒忍住噗笑出來。


    他一臉無奈地就看著我笑,似是被我笑得連火都發不出來。


    “笑夠了沒有?”他直勾勾看著我,朝我伸出手,“笑夠了就快來拉我起來。”


    我笑得眼角飆淚,隻好跨過去一把握住他手。我正想用力,卻感覺到另一股強大的力,一個拉扯,我也落得個‘花臉貓’的下場。


    “唐夜!”我根本沒有想到他竟是這種陰險幼稚的人,抓狂一聲吼然後朝他瞪過去。


    他不但不道歉,反而還伸手又抹了我一臉的泥。擺明就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我明明是想發火的,卻不知為何笑了出來。


    “幼稚!低級!”我罵,然後趕緊想從這狼狽中站起身來。


    這個時候,唐夜反倒不急著起來了,雙手往後一撐,好似是在享受這樣的情境。


    他歪著一邊嘴角,滿臉放蕩不羈,像極了做壞事成功的大孩子。


    這樣的表情,我見過,心上不禁跟著蕩漾。


    他看著我,冷不丁地收起笑意,快得讓人有些尷尬。


    我相信自己表情並沒有什麽不妥。“怎麽起來了?不再多瘋一會兒?”我調侃。


    他皺著眉頭試圖把衣服上的稀泥清除掉部分,幽幽回了句:“我最討厭當替身。”


    我心裏咯噔一下,真覺得這人似真有讀心術。


    這時,遠處傳來越發清晰的發動機聲。我朝聲源處探頭,不一會兒就見一個大哥開著輛拖拉機朝我們這邊來。


    這個大哥心地很好,將拖拉機停下來想幫我們換好輪胎,但他折騰了半天也沒有搞定。


    最後,我和唐夜搭了大哥的順風車,打算去村子裏借宿一晚等搶修人員過來。


    我們坐在拖拉機的後麵,搖搖晃晃了一路。特別是看見對方那髒兮兮的模樣,不約而同地噗笑出來。


    我從未見過唐夜這樣笑過,嘴角的弧度是自然而向上的。這一刻,我感覺不到任何嘲諷和惡意,反倒帶著些自娛自樂。


    “說吧。你就是為了報複我才來這裏的。”他笑著說。


    可是拖拉機的轟鳴聲太大,我還是聽得不夠確定。“你說什麽?”


    “你故意的吧?”他湊過來,加大了音量。


    我輕哼一聲,不屑地看向一邊:“等著吧,下麵還有呢。”


    他沒有回話,露出一邊梨窩,眼睛迷人得害我失神。現在這一刹,我又產生了錯覺,趕緊幹咳兩聲看向別處。


    可他依然在笑著,眼睛不打算從我身上挪開。


    “別笑了。”我大聲朝他吼,“笑多了不符合你的氣質。你還是黑著臉比較好。”


    可他依然還是笑著。


    ……


    拖拉機突突突跑得越發歡快,這後麵的風也越發冷了起來。我感覺到冷,整個肩膀都縮在了一起。


    突然見唐夜在脫衣,我本還在納悶,不想下秒他就傾過來,用外衣將我裹了起來。


    我受寵若驚地呆住,看著他單薄的襯衣才恢複意識說:“不用了。我沒事。”


    “別動。”他不容分說,晃晃悠悠地重新坐好,冷竣的麵容令我又產生了錯覺。


    沒有人喜歡做別人的替身,可是我真的有些分不清了。


    ……


    大哥住的這個村離西源其實並不遠,隻是不如其繁華,也不如其富裕。


    在大哥的指點下,我們到了一家條件較好的人家借宿,第一時間就是洗澡換衣。


    主人家好心借了我們衣服,我們才可以幹幹淨淨地吃上晚飯。吃過晚飯,我突然找不到唐夜,在院子裏轉了半天卻見他不知何時爬上了屋頂。


    我順勢抬頭,這樣的天氣連半顆星星都看不見,真不知他在上麵看什麽。隻能是想起他曾說過的,他喜歡黑夜。


    呼,果然是怪人。


    我本想拔腿回屋,卻聽見他喊了聲:“上來。”


    “那麽高我上去幹什麽。”我不情願地咕噥了句,打算不予理會,果斷回屋。


    “上來我就告訴你,雲慕宸的事。”


    他這話說得很突然,但立馬就抓住了我的心。我硬著頭皮順著木梯爬上去,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意迎麵撲來,趕緊裹緊了外衣。


    我去到他旁邊坐下。這個時候,他正仰著頭,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沉醉狀。我看著黑漆漆的夜幕中那清清冷冷的村落燈光,還是不怎麽喜歡。這種氛圍,隻會讓人越發覺得孤獨。


    我動身想下去,他卻突然輕聲說:“別走。”


    我努力記住此時的他是唐夜,真的很努力。


    “我累了。想要睡了。”我說。


    他終於朝我看過來,在這樣的黑暗中,臉龐依然明亮地讓人挪不開眼。“陪我說幾句話,就像那晚一樣。”他語調竟帶著請求,我覺得可能又是產生錯覺了。


    “我和你之間的話題……”我想了想,“真的不多。”


    他看著我,眼神異常溫和。“但是,我和你之間的話題卻有很多。”


    我擰眉不解。


    “簡喬這個名字從很多很多年前,就一直在我耳邊縈繞。他總會對我說你。”


    我知道他嘴裏的‘他’是誰,伸手抱住膝蓋,將下巴磕在上麵,嚐試著放下防備。


    “他是怎麽說的。”


    他伸手將眼鏡取下,放在一邊,側著頭將我凝望。“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說你在他眼中的樣子。他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他說……從來沒有像喜歡你這樣喜歡過別人……以前沒有,之後也不會再有。”


    我喉嚨中泛起一股酸楚,聲音都不禁有些微顫。“喜歡這種東西,太過脆弱了。”


    他似是沒有聽見我的話,指尖毫無預兆地觸到我的眉尖,帶著電,輕撫過眉毛,滑過鼻梁,最後又順著臉側落到下巴尖。


    “你……這是幹什麽?”


    “以前總聽他說你的模樣。我在紙上畫過,就像這樣。”他的目光沉醉,我不禁躲開,臉上也跟著發燒。


    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指尖也撫過他濃密的眉,挺拔的鼻梁,薄厚適中的唇,還有那漸漸為我閉上的眼睛。


    “為什麽……”我眼中生出幾分疼來,“你為什麽要這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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