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慎介恢複意識的第二天,一些朋友與店裏的女孩們前來探病。其中有個叫做愛梨的女孩,曾經和慎介發生過一次性行為。某次慎介把喝得爛醉如泥的愛梨送回房間時,她主動挑逗,慎介覺得自己隻是回應對方而已。在此之前,慎介對愛梨不抱有特別的情感,即使是現階段也沒有,而愛梨也沒打算因此與慎介繼續發展男女關係。原本她就是個感覺對了就能跟任何男人上床的女人。盡管如此,當愛梨在病房裏的時候,慎介還是會擔心成美突然出現,心裏局促不安。在嗅出自己的男人是否有拈花惹草這方麵,成美可說具有野獸般的能力。


    到目前為止,除了愛梨以外,慎介也和好幾名女性發生過性關係。他從未仔細算過,甚至有些對象他連名字都忘記了。慎介也曾想過,莫非其中一名女性和這次的事件有關?然而無論他如何思考都毫無頭緒。畢竟他和每個對象分手都分得幹淨利落。不,從以前他就不會對難以切斷關係的對象出手。再者,自從和成美同居後,他也隻和愛梨發生過關係,更何況也是將近半年前發生的事了。


    女孩子們回去後,大約過了三十分鍾,“茗荷”媽媽桑小野千都子出現了。她穿著香奈兒的黑色套裝,戴著香奈兒的太陽眼鏡。除了她以外,江島光一也從她的身後出現。江島是以前慎介工作的酒吧“sirius”的老板。江島與千都子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江島穿著散發光澤的灰色西裝,看起來與他很相稱。


    “真是一場災難啊。你的身體沒什麽大礙了吧?”千都子彎下身子,畫得輪廓分明的眉毛皺了起來。


    “總之我還活著。”


    “還好你的傷不是那麽嚴重。不過,聽說還不知道犯人是誰?警方都在做些什麽啊?”


    “我也不清楚。對了,媽媽桑,你是不是瞞著我在外麵放高利貸啊?我總覺得自己很可能是被卷入這類的麻煩。”


    “你在說什麽呀?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呢?”千都子誇張地揮了揮手。


    “昨天刑警也到店裏問話了。”江島說,“他們問我你在店裏工作時的風評如何。我很嚴肅地對他們說,我從來不會雇用素行不良的人。暫時讓你待在‘茗荷’,也是為了讓你好好習藝。”


    “真是的,到底是誰幹的呢?小慎,你是不是對有夫之婦出手了?所以才被對方的老公怨恨啊?”


    “別開玩笑了。我慎介的‘慎’字,可是慎重的‘慎’呢。”


    當兩人因為慎介的話而大笑時,外麵傳來敲門的聲音。慎介認為大概是成美,便回答了“請進”。


    然而,開門進來的人並不是成美,而是刑警小塚與榎木。小塚見到千都子他們,略微感到驚訝,隨即又看向慎介。


    “你現在方便嗎?”小塚問慎介。


    “嗯,沒關係。”慎介回答後望著千都子與江島,“他是警察。”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江島拿起千都子的手提包遞給她。


    “是啊。小慎,你多保重囉,不必擔心店裏的事。”


    “謝謝。”


    兩人離開病房,待二人的腳步聲完全遠離之後,小塚才將手伸進上衣口袋掏出一個東西。“你可以看看這個嗎?”刑警的口吻比上次緩和了些。


    那是一張照片。應該是把證件照放大而成的。照片中男人的臉麵對正前方。


    “你曾經見過這個人嗎?”


    慎介拿著照片,凝視男人的臉。他立刻就得到結論。


    “他是那天晚上的客人。”


    “沒錯嗎?”


    “我想沒錯。不,絕對不會錯!是這個男人!”


    慎介再看了一次照片。發型稍微不同,但的確是那個男人的臉沒錯。無精打采的表情、空洞的目光,以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與那天夜裏他所見到的一樣。更何況照片上的臉,也跟那天晚上那男人的臉相同,下巴蓄著雜亂的胡須。


    慎介的腦中清晰地重現出男人蜷曲著背,舔砥著愛爾蘭奶油威士忌的模樣。


    “這樣嗎,果然沒錯。”小塚歎著氣,拿回慎介手上的照片,慎重地放回原本的口袋中。


    “找到犯人了吧?這家夥是誰啊?”慎介問。


    小塚看著慎介,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後,轉頭望著榎木。明明就找到犯人了,小塚的表情卻十分陰沉。是發生什麽令他迷惘的事嗎?


    不久,小塚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


    “他的名字叫岸中玲二,住在江東區木場x-x-x,sunnyhouse二〇二室……”小塚念到這裏之後,把筆記本拿給慎介看,上麵寫著岸中玲二。“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岸中玲二,慎介在口中反複念念有詞。印象中他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不過這個名字卻確實刺激到他腦中某個記憶。慎介拚命回想這個名字到底收藏在他記憶中的哪個抽屜裏,可是他卻百思不得其解。看樣子,這個名字是被塞進貼著“雜物”標簽的抽屜深處了。


    “我好像有聽過,可是卻想不起來。”慎介最後還是放棄了。


    刑警點了點頭,表情依舊嚴肅。對於刑警們為什麽表情如此凝重,慎介耿耿於懷。


    “距現在大約二小時之前,”小塚望著手表說。“我們發現了這個男人的屍體。”


    “咦……”出人意表的答案使慎介霎時忘記該說的話。


    “他死在位於木場的家中。死亡時間推估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


    “為什麽死了?是被誰殺了嗎?”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小塚摸了摸下巴。“從現在這個時點看來,他自殺的可能性較大。岸中死在自己家裏的床上,手裏還緊握著一張照片。到場的搜查員對岸中的穿著打扮感到詫異。他整齊地穿好襯衫,甚至打上了領帶。身旁的桌子上麵,留下了寫給同事以及家人的遺書。”


    “死因是什麽呢?”


    “詳細死因要等解剖結果出來才知道,不過我想大概是服毒自殺吧。”


    “毒?”


    “毒物的名稱是什麽?”小塚詢問榎木。


    “對苯二胺。”


    “沒聽過。”慎介低聲說道。


    “那是一種用來讓彩色照片顯影的藥物,染發劑內也含有這個成分。岸中的房間找到裝著ppd的瓶子。他因為工作的關係,似乎可以輕易地拿到這種東西。”


    “他從事什麽工作?”


    “岸中在製造人型模特兒的工廠上班。工廠生產產品時會用到染發劑。”


    “製造人型模特兒啊……”


    慎介體認到這世上原來也有這種稀奇的工作存在,要是沒有人從事這項工作,商品櫥窗也沒辦法裝飾得那麽華麗了。


    “可是,你們警方竟然知道這個死亡的男人正是攻擊我的凶手……是因為得到了什麽線索嗎?”


    慎介語畢,小塚仔細地端詳他的臉。


    “並不是先發現屍體。其實情況正好顛倒,一開始是有個刑警認為那個人可能是襲擊你的犯人,於是去岸中家探訪,結果才發現他的屍體。”


    “咦?”慎介也回看刑警。“警方為什麽會對那個人起疑呢?”


    小塚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後,詢問慎介。


    “難道你真的不記得‘岸中玲二’這個名字嗎?”


    “不記得……他是誰啊?”


    小塚把雙臂環在胸前。


    “那麽岸中měicàihui這個名字呢?你也沒有印象嗎?”


    “岸中……měicàihui”仿佛有某種東西拉扯著他的記憶。


    “一年半以前,你開車撞死過人吧?”小塚的口吻變得有些粗魯。“在江東區的清澄庭園附近。當時車禍身亡的被害人就是岸中měicàihui。”


    “車禍?一年半以前?”


    慎介此刻忽然想到了。


    對了,我在一年前曾經發生車禍,在清澄庭園附近撞到某個女人——


    “怎麽,你忘了這件事嗎?”小塚以輕蔑的語氣說道。


    我忘了——確實如此。直到此時此刻,他絲毫沒有想到自己引發車禍。他剛剛才發覺自己目前仍處於緩刑期間。


    岸中měicàihui。měicàihui三個字的漢字是怎麽寫的呢?


    慎介試圖憶起車禍當時的情景。他回想著自己如何肇事,事情最後又是如何解決。


    然而,不論慎介怎樣探索他的記憶,也遍尋不著任何有關這個事故的情報。


    慎介這時才注意到,有關一年前車禍的相關記憶,早已從他的腦海裏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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