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同學會,通常參加者都是昔日的同班同學,可能是小學同學,也可能是高中同學,補習學校時代或許不是很美好的回憶,但也不乏舉辦同學會的情形。此外,當年在中國東北部念過小學的同學也有可能聚會。


    不管怎樣,辦同學會的都是當時的學生。籌劃這種聚會的,通常是同學中幾個特別熱心的人,因很想見見昔日夥伴,便發起提議。


    這裏所說的“夥伴”,並不包括老師。籌劃到最後階段時,往往會有好心的女同學提出:“難得聚會一次,要不要把山田老師也請來?”大家才會討論這個話題。此時如果有人表示:“算啦,幹嘛非得見那老頭不可!”那麽提議就到此為止。如果大家都讚同:“是哦,那時我也很受他關照,這麽多年了,很想再見他一麵!”這位老師才會幸運地獲得招待。嘉賓的頭銜聽起來很風光,但總而言之,老師並不是同學會的主角。


    不過,也有一群人舉辦的同學會別開生麵,名叫“巢春高中第十五屆教友會”。


    巢春高中是所縣立高中,在以升學為主的學校裏屬於中等偏下的水平。今年是巢春高中建校三十七周年,這意味著,第十五屆學生就讀這所高中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所謂第十五屆教友會,就是當時在巢春高中任教的教師聚會,成員約有十人。當時的教師自然不止這個數,但參加聚會的隻有這些人。


    發起聚會的緣由很簡單。一位名叫大宮一雄的教師退休後,收到前同事寄來的賀年片,從此有了聯絡。兩人都曾在巢春高中任教,見麵時聊起往事,說得興高采烈,當下便決定把當時的同事召集來聚會。


    如果隻是這樣,頂多辦上一回也就到頭了。但這一聚會至今已辦了五回,每年都在九月召開,幾乎已成了雷打不動的慣例。往往聚會還沒結束,下一任幹事便已發表致辭:“明年就由我負責聯係,請大家多多支持。”


    為什麽聚會能持續如此之久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巢春高中任教的這段時期,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充實的回憶。特別是第十五屆學生,大家都覺得教起來很有成就感。當時受學區調整影響,學生的素質為之一變,成績水平上了好幾個檔次。以往會報考更好學校的優秀學生,那一年源源湧入巢春高中。


    “這樣的良機絕不能錯過!”


    在校長的號召下,教師們無不滿腔熱情地投身教學。人人意氣風發,要把巢春高中打造成屈指可數的升學名校。授課內容愈發深入,考試也提升了難度,相應地,教師也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功夫不負有心人,學生的成績大有長進。


    一晃到了高三,向第十五屆學生提供畢業指導時,教師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學生想考的不是國立大學就是知名私立大學,立誌報考東京大學的有十多人。而此前巢春高中從未有學生考入東大,事實上連報考的都沒有。校長得知後大為興奮,把報考東大的學生召集到校長室勉勵了一番。


    第十五屆學生的考試成績著實粲然可觀,周刊刊載的全國知名大學錄取榜上,巢春高中不時可見。很多教師都把那一頁剪下來作為紀念。


    但巢春高中的黃金時期沒能維持多久,此後學生的素質愈來愈低,似乎是初中方麵認為“把優秀的學生送到巢春這種高中,根本就是虧大了,今後就讓程度比較差的學生去報考吧”。第十五屆學生畢業次年,巢春的名字就從周刊的知名大學錄取榜上消失了。


    當然,並不是優秀的學生就可愛,不優秀就不可愛。第十五屆學生裏也有不良少年,但這些教師對他們的印象同樣深刻,覺得和考進東大的高材生沒什麽兩樣,所以歸根到底,是教師們對這一屆學生情有獨鍾。


    由於上述原因,對於當時在巢春高中任教的教師們來說,第十五屆學生非常特別。


    今年的巢春高中第十五屆教友會的幹事是古澤牧子。她過去教語文,退休後沒再上班,隻偶爾去文化中心講講課打發日子。她丈夫以前也是教師,如今整日忙於侍弄自家種的蔬菜。


    七月的一天,大宮一雄給她打來電話。大宮也是語文老師,當初兩人共事時交情就很好。


    寒暄了幾句之後,大宮便提起這次聚會,問她著手準備了沒有。她回答還沒開始。


    “哦,這樣啊,畢竟還有兩個月。老實說,我忽然想到一個提議,打電話來征求你的意見。”


    “什麽提議?”


    “說到我們的聚會,每次都是同一撥人也挺無聊的,我想不如找幾個嘉賓。”


    “嘉賓?你是說,再多請些老師過來?”


    “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找學生來參加,應該會很開心吧。”


    “學生?”


    “對。像以往那樣敘敘舊當然也不錯,不過當年那些學生如今過得怎樣,你不想知道嗎?”


    “當然想啊,他們一定在各自的領域內頗有成就了。”


    “我就說吧,你會感興趣的。怎麽樣,要不要考慮看看?當然,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辛苦。如果確定要聯係學生,我一定盡力幫忙。”


    “啊,不用了,這個應該不成問題。可找誰來呢?”


    “唔,這我倒還沒想過……”


    “要是找學生,就找第十五屆的吧?”


    古澤牧子話音未落,大宮馬上高聲答道:


    “沒錯。如果不找第十五屆學生,就沒多大意義了!”


    “那麽找誰……”


    “柏崎怎麽樣?能聯係到嗎?”


    “哦,柏崎啊。”


    那些過去的同事隻要一聚會,必定會談起這個學生。他的成績隻是中上遊水平,但生性詼諧幽默,從學生到老師都很喜歡他。班級旅行那晚,他扮成女裝,企圖溜進女生寢室這一趣聞十分出名,當時逮到他的就是大宮,每年大宮都會笑談此事一番。


    “好的,我會和柏崎聯係看看。要不要請他代為通知其他同學呢?”


    “好,就這麽辦吧。”


    電話那端的大宮滿意地說。


    古澤牧子從畢業紀念冊裏查到柏崎老家的電話號碼,打去電話。好在柏崎的家還在老地方,接電話的是他上了年紀的母親,說兒子現在已經搬出去住了。古澤牧子詢問柏崎現在的住址和電話號碼,他母親說得很詳細。接到兒子的高中老師打來的電話,想必讓她感到很親切。


    “那麽,請問柏崎同學現在在哪裏高就呢?”


    “噢,他在花丸商事工作。”


    “在那裏啊……”


    花丸商事在當地算是頗有名氣的公司,但有名歸有名,究竟經營什麽業務,她全然不知。


    “真是出人頭地了!”


    “哪裏哪裏,也就混了個科長罷了。”


    柏崎的母親雖這麽說,語氣其實充滿自豪。


    打完電話,古澤牧子馬上給柏崎寫了封信,述說事情緣由,最後寫明,過幾天會給他打電話,請他到時答複。寄出信後的第四天晚上,古澤牧子打電話到柏崎的住處,接電話的正式柏崎。


    “老師,好久不見了。謝謝您寫信給我,本來應該我主動回電話才是對,可是不知不覺就拖到今天,還要勞您特地打電話過來,真的很抱歉。看到您的來信,知道您身體安康,我也放心了。”


    他一口氣說將下來,令古澤牧子連插嘴的工夫都沒有,語氣之流利,仿佛已練習多遍。


    “是啊,我身體還算過得去。柏崎,你聽起來也很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謝謝您的關心。”


    “對了,信上提到的那件事……”


    切入主題時,古澤牧子莫名地感到緊張。柏崎在電話中給她的感覺一點都不像當年那個諧星。但想想這也很自然,人家現在可是知名企業的科長了。


    柏崎爽快地答應了古澤牧子的委托,表示一定下參加的名單就通知她。


    “這麽忙還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那就萬事拜托了。”


    掛斷電話後,一絲不安襲上古澤牧子心頭:自己該不會做了不該做的事吧?


    第六次巢春高中第十五屆教友會定於九月二十日周五晚上七點舉行,地點仍是曆次聚會都沿用不變的一家日本料理餐廳。


    身為幹事的古澤牧子自不待言,其他教師也很積極,六點五十分就全部到了會場,每個人都透著幾分興奮。


    “真慢啊,怎麽學生一個都沒來?”大宮一雄手撫下巴望著入口。


    “大宮老師,話不能這麽說,現在還沒到七點呢。”出聲打圓場的是前理科教師杉本,為了今天的聚會,他特地做了件新外套。


    “過了七點就算遲到,來想想該怎樣懲罰遲到的人吧。”滿臉皺紋的前社會科教師新美破顏一笑。他過去擔任教導主任,學生們背地裏都叫他“魔鬼新美”,他倒對這個外號沾沾自喜。


    “今天都有誰來?”前數學教師內藤問古澤牧子。


    “柏崎、小山、鬆永、神田,還有光本和幸田兩個女生,她們婚後分別改性川島和本原了。”


    “哦哦,小山這學生我印象很深。”前英語教師時田語帶懷念地說,“他那時好像在玩樂隊,有一次正上著課,他卻埋頭猛翻字典,不知在查什麽。我心理納悶,就從他身後偷偷瞄了一眼,發現竟然是在把外語歌的歌詞翻譯成日文。我訓斥他:‘你在幹什麽’他一臉泰然自若地問我:‘老師,這個地方應該怎麽翻比較好?’真是個有趣的家夥。”


    “是啊,當時這樣的學生還真不少。不知該說是有個性還是別扭,總之不能用普通手段來對付,就像數學那樣,不是隻有一種解題方法。打個比方說,呃……我想想有什麽好例子啊……”教數學的內藤貌似想講個妙趣橫生的掌故,可惜一時想不起來,交抱著雙臂陷入深思。


    “你知道他們現在分別在什麽地方工作嗎?”前理科教師杉本望著古澤牧子問。


    “我看看啊……”古澤牧子瞥了眼便條,“柏崎在花丸商事工作,這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另外,鬆永在縣警本部。”


    所有人都“咦”了一聲,瞪大眼睛。


    “他竟然當了警察?”前教導主任新美大叫起來,“這可讓人憂心忡忡了。鬆永不就是那個經常有課不上、跑去附近什錦煎餅店的小子嗎?我去逮過他一次,被他從後門溜了。”話雖如此,新美臉上卻笑眯眯的,很開心。“這種家夥混進警察本部,真不曉得這個地區的治安會變成什麽樣。等他來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到底有沒有踏實工作。”


    “哎,可不是嘛。要說柏崎也一樣,想到他高中時幹的那些事,總覺得不像是當商事公司科長的材料,我很擔心他能不能勝任呢。”接口的大宮嗓門大得不輸給新美,“可能我以前也講過了,那小子的惡作劇真叫人目瞪口呆。班級旅行的那天晚上,他竟然男扮女裝想溜進女生寢室,該說是膽大包天呢還是……”


    這件趣事大宮已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正待舊事重提時,外麵似乎有女招待領著客人過來。緊接著拉門開了,出現三名男子。


    “對不起,讓老師們久等了。”


    一個身著茶色西服的男子鞠了一躬,後麵兩人也微微點頭致意。教師們都默不作聲。他們的沉默是有原因的。


    “呃……你是柏崎吧?”古澤牧子小心翼翼地確認。


    “是的,我是柏崎。”穿茶色西服的男子點了點頭。


    “那後麵兩位是……”


    “我是小山。”


    “我是鬆永。”


    兩人自我介紹後,眾人才知道穿藏青色西服的小個子是小山,穿灰色西服的瘦削男子是鬆永。


    “對啊對啊,你是鬆永。嗯,錯不了。”新美大聲說,“我就說嘛,你依稀還看得出從前的樣子。哈哈哈,嗯,你是鬆永。”


    “老師好。”鬆永點頭致意。


    “別站在門口了,快坐下來吧,位子自己隨便挑好了。”


    聽大宮這麽一說,三人道聲“打擾了”,在眾人對麵落座。還有學生沒到,但古澤牧子覺得可以先開始了,當下吩咐女招待送上酒水菜肴。


    “哎呀,那次我真是嚇了一跳。我心想女生寢室應該都是女生才對,可有個人的體形怎麽看都不像女的。我正想叫他站住,他卻馬上逃之夭夭,當下我就認定,這人絕對是柏崎,嗯嗯。因為當時班上的同學裏,會感觸這種荒唐事的隻有你了。”


    大宮喋喋不休地老調重彈,洗耳恭聽的自然就是柏崎本人。他隻是一味苦笑。


    他身邊的鬆永則成了新美的獵物。新美從那次什錦煎餅店事件講起,把鬆永過去的種種窘事翻出來說個沒完。


    “你不喝酒嗎?”新美旁邊的杉本問道。鬆永麵前的酒杯裏,啤酒絲毫沒動。


    “是啊,我不會喝酒。”鬆永搔搔頭。


    “什麽嘛,當警察不會喝酒?太弱了吧!”新美笑的金牙畢露。他已經喝得酒勁上湧,臉紅得像熟透的蝦,講話的腔調也變得怪裏怪氣。“不管怎麽說,警察可不是好做的差事,得成為老百姓的表率才行。你要好好努力!”


    “是,我時刻謹記。”鬆永邊說邊為新美斟滿啤酒。


    小山則陪其他教師聊天,聊的主要是他現在的工作。他供職於一家汽車製造企業。


    “我從事的是生產技術的工程設計,說得通俗一點,就是研究產品的製造方法。”


    “汽車的造法有那麽多花樣?”前數學教師內藤問。


    “確切的說,不單汽車本身,每個部件也都有各自的生產線,這些都需要研究工程設計。”


    “哦,這樣啊。”內藤聽得一臉茫然,而小山也無意進一步說明。


    這時,正在應酬大宮的柏崎似乎想對小山說什麽。


    他還沒來的及開口,川島文香和本原美佐繪出現了。雖都已三十六七歲,兩名女子的加入還是頓時讓席麵熱鬧起來。


    “唷,光本當了翻譯?厲害!”聽了川島文香的介紹,時田喜滋滋地說。作為英語教師,他可能覺得學生中出了翻譯人才很值得驕傲吧。“那你在什麽地方工作?旅行社?”


    “不是,我現在簽了一家專利事務所。”


    “專利?”時田的表情仿佛在說,這和口譯有什麽相幹?


    “時下常有日本企業因為海外專利問題陷入糾紛,這時候就用得著我們了。”


    “聽起來很有難度啊。”接口的不是教師,而是小山,“每次都得把專利相關術語全部記牢吧?”


    “對。不但要記住,還要理解含義。”


    “我們公司前一陣也被美國企業索賠,害我通宵寫材料找理論根據,如今正在打官司呢。”


    “有把握打贏嗎?”


    “沒有。一旦美國來找麻煩,基本就完了。”


    兩人一聊起這麽專業的話題,其他人都隻能默默聆聽。看到冷了場,兩人顯得很尷尬。


    “幸田……不對,現在該叫本原了,聽說你也在工作?”古澤牧子問本原美佐繪。


    “是啊,我在ndt公司上班。”


    “愛迪替?”古澤牧子從沒聽說過這家公司,其他教師也都一頭霧水。


    這時,坐在最邊上的柏崎問道:“就是開發軟件的ndt?”


    本原美佐繪點頭:“是的。”


    “這樣啊,我還正發愁怎麽和你們公司搭上關係呢!”柏崎一麵說,一麵把手伸到西服內袋想掏名片,旋即意識到這個舉動與當下的場合不協調,又把手縮了回去,“想不到你在那裏上班。”


    “說到開發軟件,是跟計算機打交道吧?”前理科教師杉本有點惴惴地問本原美佐繪。


    “是啊。”


    “女孩子家能幹這一行,真不簡單。”


    聽到前語文教師這麽說,本原美佐繪望著他溫柔地微笑。


    “我們這一行是不分男女的。”


    “可是你……”杉本撫了撫額頭說,“你不是不擅長物理、化學這類理科課程嗎?”


    本原美佐繪依然笑盈盈地點了點頭。


    “是的,不過軟件開發和物理、化學沒有直接關係。”


    “哦,這樣啊……”


    “你現在還在編程嗎?”小山問。


    “已經不做了,三年前就調到了營銷部門。”


    “也是,聽說編程很耗體力的。”


    “過了三十歲以後確實蠻辛苦。”


    “你開發過什麽係統?”


    “我嗎?十年前我經常負責開發專家係統,因為當時很流行。”


    “哦,那個啊。我們公司也考慮過,最後放棄了。”


    “當時社會上一窩蜂趕潮流,其實連那是什麽都沒搞清楚。”


    “就是就是。說起來,”川島文香也加入話題,“當時相關的專利滿天飛。但也是沾這股熱潮的光,我才能三天兩頭去美國出差。”


    “其實說穿了呢,”這回搭話的是柏崎,“就是計算機業界想把ai,也就是人工智能商品化,但不加包裝直接推向市場,很難得到消費者認同,所以就硬給市場前景比較看好的產品安上‘專家係統’這種很有誘惑性的名字,總之就是這麽回事啦。”


    “怎麽,你們公司也用過這種商品?”


    “我就在產業機器科嘛。”說著,柏崎麻利地把剛才沒拿出的名片遞給兩位女同學,最後朝小山遞過去,“我們公司最近會和德國的電源廠商簽約,你們以後要開發新生產線的時候,能不能給我透個信息?”


    “電源廠商有很多家,要打進來可不容易,我們的生產一線也不大想換新廠商。”


    “那就靠價格和服務決勝負了。我們的電源品質肯定沒問題。如果有興趣,還可以安排你去現場參觀考察。”


    “你是說去德國旅遊?聽起來挺有吸引力,那我替你留意吧。”


    “嗯,關照一下囉。”柏崎拿起手邊那瓶啤酒,手法嫻熟地給小山斟酒,小山也一副安然消受的模樣。


    “對了,”前教導主任新美忽然大聲說道,“你現在負責偵辦什麽案子呢?”不用說,他問的是鬆永。鬆永一直在喝著橙汁,聽老同學聊天。


    “說起來,形形色色的案子都有,特別是今年,大案要案就沒斷過。”


    “那個新興宗教團體的案子也是你負責偵辦嗎?”


    “我不確定那一係列案件和那個宗教團體有沒有關聯,我們倒是在協助調查。”


    “哦,辛苦了。”


    可能是不便透露偵查機密,鬆永說得有些含糊其辭。眾人很想向他探問一些工作上的見聞,卻總是三言兩語便冷了場。


    “不過,真沒想到你竟然當了警察。”古澤牧子說。


    “家父就是警察,所以我沒多猶豫就選了這條路,況且如今經濟又很不景氣,警察好歹算是鐵飯碗。”說到這裏,他朝柏崎等人笑了笑。


    “是啊,的確是這樣。我真羨慕你。”柏崎歎了口氣。


    “有這麽不景氣?”大宮問。


    “確實不景氣,日子難熬得很,而且日元還在升值,簡直雪上加霜。”


    “對,日元升值太要命了,老實說,壓縮成本也已經到了極限。”小山的臉色也暗淡下來。


    “我們公司做過預測,今年會有相當多的企業倒閉呢。”本原美佐繪的話更無異於致命一擊。


    “如果交易能以日元為基準結算就好了。”柏崎說,“確實也有公司是這麽做的。”


    “你是說京都的m製作所?那是特例。”


    “嗯,那家公司是例外。”川島文香說,“它在研究開發上不惜血本,擁有數量驚人的專利,通過專利鞏固了自家產品的市場,交易時才能以日元為基準結算。”


    “所有交易都用日元結算嗎?”小山問道。


    “應該不全是。”柏崎答道,“聽說他們也和客戶訂立協議,共同分攤日元升值帶來的損失。有時對半平攤,有時約定升值到一定比例前由己方承擔,超過的比例則由對方承擔。”


    “就算這樣,聽起來也夠夢幻了。我們反正是沒這種福氣啦。”小山搖搖頭。


    聊到不景氣這個話題,學生們頓時都麵帶愁容。之後他們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良久,談的都是那些經營情況惡化的公司。柏崎提到某公司投資金融衍生產品失敗,本原美佐繪則透露公司正在考慮開發一款軟件,讓負責人以外的員工也能了解金融衍生產品的狀況。


    這段時間裏,前教師們隻能默默聽他們討論。不僅內容聽不明白,帶出的字眼也全然不知所雲,所有人都變得無精打采。


    古澤牧子不得不承認,找學生來參加聚會的舉動很失策。她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學生舉辦同學會時邀請老師,和前教師聚會時邀請過去的學生,兩者有本質的不同。學生舉辦的同學會,是生活在當下的同伴們因懷念往昔而聚會,即把“過去”帶進“現在”,而邀請的教師就是“過去”的代表。這次聚會卻正相反,是把“現在”帶進了“過去”。


    忽然,嗶嗶的電子音響起,打斷了古澤牧子的思緒。是傳呼機。鬆永慌忙把手伸進上衣內袋,撳掉開關。“對不起,失陪一下。”說完,他走到門外。


    “有案子?”柏崎悄聲問。


    “不清楚……”小山側頭沉吟。


    沒多久鬆永回到房間,神色顯得有些異樣。


    “對不起,我現在就得趕回去,承蒙各位老師邀請,真是抱歉。”


    “別這麽說,當然是工作要緊。不要有什麽顧慮,快去忙吧。”新美說。


    “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告辭了。”鬆永鞠了一躬,然後招呼柏崎到了門外,把自己那份費用交給他。古澤牧子到最後結賬時才發現,幾個學生把前教師們該出的份額一並包攬,平攤了所有的費用。


    “當警察果然很辛苦啊。”川島文香說。


    “這家夥還真一口酒都沒沾。”小山說。


    “咦,他不是不會喝酒嗎?”前立刻教師杉本問。


    “這個嘛,”小山把頭發往後掠了掠,一邊說道,“來之前他叫我們替他保密,其實他能喝酒,隻是擔心中途也許有急事要回去,所以不敢沾酒。”


    “警部大人要是一身酒氣就不好看了。”本原美佐繪簡短地說。


    “什麽,他做了警部?”新美一臉驚異。


    “是的。”


    “這樣啊……”新美本想去拿那杯已回溫的啤酒,又縮回了手,“那他盡可以坦率講出來呀,為什麽要謊稱不會喝酒?”


    “多半是不想掃我們的興吧。”大宮說,語氣有些沮喪,還帶著些慪氣的意味。


    古澤牧子心想,自己還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這些學生都是在百忙之中騰出時間來和老師聚會的。


    鬆永的告辭正好給聚會畫上句號。古澤牧子宣布散席後,大家紛紛起身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紙門忽然被猛力拉開,現出一個戴著眼鏡、皮膚白皙的男子。


    “哎呀,已經結束啦?”男子大聲問。


    “哦……”


    “啊……”


    “你是……”


    古澤牧子覺得他很眼熟,想不起名字,但確實是第十五屆的學生。和鬆永等人不同,他的麵貌幾乎一點都沒變。


    “我是神田。”他說,“神田安則。抱歉,我來遲了。”


    “是神田啊,你現在還好吧?”大宮不甚熱心地問。


    “是啊,還過得去。呃……聚會已經結束了?”


    “嗯,我們都已經上了年紀啦。你們幾個老同學很久沒見了,再去找個地方聚聚吧。”大宮朝門口走去,其他教師也開始穿外套。


    “這麽晚才來,你到底在忙什麽啊?”小山問神田。


    “哎呀,我在忙著準備運動後,傷腦筋哪。”


    一聽這句話,所有前任教師都有了反應。


    “什麽,運動後?”新美問。


    “是啊,就是這周日。”


    “你……你……當了教師?”


    “對。我在東巢春高中教生物,本來今天還有很多問題想向各位老師請教的……”


    前教師們眼裏頓時閃出了光彩。


    “啊,你當上教師了啊!”


    “真是太好了!”


    幾位教師紛紛脫下外套,已經在門口穿上鞋的大宮也回到座位。


    “那就再來喝一杯吧!嗯嗯,你當上教師啦,嗯嗯,這樣啊,這樣啊。”


    前教師們再度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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