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正在娘家永嘉侯府與祖母牛氏商量事兒的時候,聽說了承恩侯府許氏鬧著要去祭拜亡兄的消息。


    秦含真不由得有些納悶:“許大老爺都死好些天了,大伯祖母前些日子都不見鬧,怎的忽然間就鬧起來了?她病得這樣,連屋子都走不出去,說什麽去吊唁?這不是沒事兒生事兒嗎?”


    牛氏哂道:“可不是麽?難不成她想要別人抬著她去?抬著去倒是不難,可路上要是吹個風,或是磕著碰著哪兒了,她的病情有個好歹的,不是叫自家孩子們跟著煩心麽?好端端地鬧什麽?家裏如今正高興呢,為著她一個人,不為簡哥兒擺酒宴慶賀也就罷了,怎的還非得給大家夥兒添堵?兒子孫子孝順,她也不能使勁兒地作呀?!”


    虎嬤嬤剛打聽了消息過來,便回答道:“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原來一直好好的,也沒提過要去許家長房吊唁,倒是跟喜鵲提起,等許大老爺出殯那日,讓東府裏的二爺親自帶著簡哥兒過去路祭,下葬之後再辦一個大的水陸道場,要給許大老爺做足了體麵才好。二爺都答應了的,連水陸道場要用的大小道士們,都打好招呼了,甚至還在紙紮鋪子裏定好了一大批上等的紙劄香燭,哪裏料到大夫人忽然就變了卦呢?隻有鴻雁依稀猜到一點兒,好象是那日盧家小姑奶奶生了孩子,雲陽侯府送了喜信過來,大姑太太聽說後,沒有陪夫人聊太久,就去看閨女外孫了。大夫人那時候臉色就不大好看,又嫌盧家那邊太過喜慶熱鬧了,晚上還偷偷抹眼淚呢,說是許家人可憐,許大公子可憐,也不知道如今誰人還能念著他。”


    秦含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所以大伯祖母這是打算親自去吊唁,好給許家長房撐麵子,再安慰許崢一番?說實話,二伯父跟桂侍郎都去吊唁過了,王公貴族打發人去上香的也不少,大伯祖母雖然有個承恩侯夫人的名頭,但也不到鎮場子的地步。她去了不見得能給許家長房添多少光彩,二伯父跟大堂兄會很頭疼倒是真的。不讓她去吧,好象在忤逆她似的。可是讓她去了,她身體情況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做兒孫的同樣有侍奉不周的嫌疑。大伯祖母寧可叫親骨肉擔這樣的風險,就隻是為了給許家長房和許崢撐個麵子?至於嗎?”


    牛氏聽了,也覺得很不象話:“理她做什麽?她如今病得糊塗了,做兒孫的就不能再縱容她胡來!讓她安心在屋裏待著養病吧。許大老爺過幾日就出殯了,人一埋就完事。如今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他原本也不該在家裏停靈太久的,許家長房的人就不嫌氣味難聞麽?!”


    虎嬤嬤道:“二爺跟簡哥兒自然也是不樂意讓大夫人去的。但大夫人如今不肯吃藥,他們也不好就這麽放著她不管,因此如今正在為難。”


    秦含真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她也就是仗著親兒親孫孝順罷了。”


    牛氏皺眉道:“這也太不象話了。那婆娘這是想要往自個兒親兒子親孫子臉上抹黑麽?簡哥兒才考中了進士,還沒做官呢。做親祖母的怎能狠得下心來這樣對待親孫子?怪不得仲海媳婦恨她恨得跟仇人似的。換了我遇上這樣的婆婆,我也要恨!”


    秦含真道:“不如叫人把許崢傳過來,讓他跟大伯祖母說去!他要是有那個厚臉皮,說歡迎大伯祖母上門吊唁,明兒我就讓人在京城內外傳遍他的壞名聲!他親爺爺死時是什麽狀況,真當外人不知道嗎?就算他過去有個才子的名聲,這會試一百六十多名的成績也沒什麽好說的。既然大伯祖母和許家長房都當他是個寶,那我索性揭了他這層假皮,也省得這些人一個個都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成天惡心別人了!”


    牛氏擺手道:“不成,許崢如今身上有重孝,讓他上門做什麽?沒得給東府帶來了晦氣!簡哥兒才高中,全家人正是歡喜的時候,別讓他添了堵。”


    秦含真一哂:“先前大伯祖母也不是沒叫過許大爺許大奶奶上門,那時候她都不嫌晦氣,這會子她病得重了,估計也不見得在乎。至於大堂哥,讓他那天避開就好了。等許家人走了,再叫人把他們走過的路用水清洗一遍,大不了再叫和尚來念上三遍經,哪裏還有什麽晦氣?!”


    牛氏聽了,不由得好笑:“胡說!”


    秦含真當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兒戲,但許氏又何嚐不是兒戲?誰還真跟兒戲的人正經講道理嗎?她索性派出豐兒,把自己的建議傳給了秦簡和餘心蘭小夫妻倆。豐兒回來時稟道:“東府大少奶奶偷笑了好一陣子,大少爺說,讓王妃費心了,他心裏有數,讓王妃不必擔憂。”


    秦含真扯了扯嘴角:“不用說,他肯定不會采納我的建議就是了。算了,反正二伯父如今是當家人,他要攔著大伯祖母,總會有辦法的。我也不必替他操這個心。”


    沒過多久,她與牛氏便聽說了姚氏和餘心蘭派人去桂侍郎家,把許岫請過來的消息。雖然許岫也有孝在身,但她是出了嫁的人,相對來說,沒有許岫這麽“晦氣”,隻需要單獨搬進一間靜室,素服荊釵,粗茶淡飯,為祖父守孝而已。桂家不是喪家,少了許多忌諱。


    秦含真勉強接受了東府那邊的應急措施,隻是不太看好:“許岫隻是許家長房的出嫁女,不是許崢,說話份量未必夠。不過她幫著傳話還是可以的,大不了叫她跟許崢說,命許崢寫封親筆信過來,攔下大伯祖母。”


    牛氏擺擺手:“東府有法子應付就好。你先別管那個了,來看看這份單子,夠不夠齊全?還少了什麽?”


    秦含真接過她手裏的清單細看。這是預備要給江寧老家族裏的禮物。殿試已經結束了,秦克文雖然沒能在殿試中翻身,仍舊掛在榜尾,做一個同進士,但好歹也是金榜題名了。他年富力強,當然不可能放棄做官,回老家去繼續主持族學,所以會留在京城候缺。而他的弟弟秦克倫,剛剛得了過繼的兒子,還在永嘉侯府附近租了個小宅子,已經決定要留在京城讀書備考,自然也不會回江寧去了。隻有五房那位落榜的老舉人,預備要啟程回鄉,捎去秦克文、秦克倫的家書,還要順帶接手族學。他坐的是肅寧郡王府名下船隊的船,可以多帶些東西,牛氏便讓他捎帶一批禮物回去。


    秦含真重新看了幾遍清單,與牛氏商量了一番,將其中幾樣不太好保存的東西換了,又添了兩件京城特產,便把最終的清單定了下來。牛氏將單子交給虎嬤嬤,讓她送到小馮氏那邊去,讓小兒媳負責采買,自己卻開始擔心起蔡勝男來:“你母親的肚子大了,眼看著也快到生的時候了,我這心裏總有些定不下來。雖然穩婆和奶娘都是事先找好了人的,但我們是不是再請一位大夫住在家裏,預備萬一,比較穩妥?”


    秦含真表示,有擅長婦科的大夫駐守當然最好不過,穩婆也要選名聲好、技術精的,還有那些經驗豐富的嬤嬤們,也多準備幾個,什麽有利於產婦生產和產後調養的藥材、成藥,都多備著些,有備無患。萬一蔡勝男生產過程中,有任何意外發生,這些東西就派上用場了!


    秦含真雖然沒生過孩子,但如今是已婚婦女了,當然不用再象年輕小姑娘那樣,說話做事處處有忌諱。她提的意見,牛氏就深以為然,連聲讓魏嬤嬤、盧嬤嬤她們找人找藥去。


    牛氏這邊忙碌起來,秦含真見沒什麽事了,便去了父親與繼母的院子看望蔡勝男。


    蔡勝男雖然挺著一個大肚子,但精神很好,行動自如,麵色紅潤,還能吃能喝的,叫人並不為她的身體狀況擔心。秦含真一瞧她就知道,祖母牛氏多半隻是心裏緊張使然。


    蔡勝男也笑道:“婆婆她老人家,就是愛操心。你嬸嬸也說,當初她生莊哥兒的時候,婆婆也擔憂不已,坐立難安。如今輪到我生孩子,她自然也是同理。”


    秦含真看了看她的大肚子:“瞧著真大!該不會是雙胞胎吧?”


    蔡勝男笑著搖搖頭:“不是雙胎,大約是家裏人擔心我身體虛,常給我做補品,結果吃得多了,孩子也養得這樣大。不過我時常走動,身體底子也好,年紀也大些,想必不妨事。我娘家母親說,她懷我兄弟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叫我別害怕。我其實真沒害怕。我母親生弟弟的時候,我也是親身經曆過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心裏有數。”


    秦含真說:“多準備些也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她猶豫了一下,“什麽時候預產期?差不多日子的時候,讓父親告幾天假,多陪陪你吧。公事是做不完的,最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也該多陪陪老婆。能親眼看著孩子出生,難道不是件好事嗎?”據說她出生的時候,秦平還守在榆林那邊,並未親見,多少也是個遺憾。


    蔡勝男看起來有些心動,不過還是沒有答應:“這如何使得?世子的公事要緊。我生孩子的日子不定,別為了我,耽誤了正事。”


    秦含真擺擺手:“這事兒我去說。要不要告假,父親自有決斷,您就別管了。”


    蔡勝男笑笑,沒有再多說,但眼中還是透出幾分期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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