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纖草再一次借口查看佛豆之事,走進了楚良媛的屋子,也給她帶來了回信。


    她聲稱這回信是來自於蜀王世子府:“顧長史是自盡的。世子府後院的地道,因俞月的暴雨暴露出來,世子不得已放火燒了後院,不成想還是被官兵盯上了。官兵找人來挖掘廢墟,一心要找到世子的把柄,已經找到地道口了。若是被他們繼續挖下去,地道用不了多久就會大白於天下,世子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顧長史命人給世子捎了信來,提了解決的法子,讓世子把一些如今已經沒用的機密之事拿出來搪塞,再將罪責推到他身上,隻說一切都是他的主張,地道也是他挖的。讓世子斷尾求生。世子哪裏願意?讓人立刻前往通州找尋顧長史,不料顧長史已然自盡了!就連顧夫人,也都殉了夫。”


    纖草看著滿麵淚痕的楚良媛,繼續道:“世子若還有別的選擇,絕對不會把顧長史推出來做替罪羊。可這是顧長史的願望,他還不惜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倘若世子違了他的意,豈不是辜負了他這一片苦心?因此,世子就照著顧長史的遺書,將他告發了。太子殿下說顧長史之死與世子有關,倒也不算有錯。可是個中原委,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


    楚良媛失聲痛哭:“怎會如此……老天爺難道是故意看世子爺與顧家不順眼麽?否則怎會讓地道之事暴露出來?!”


    纖草忙道:“良媛哭小聲些吧,萬一叫人聽見,可就麻煩了!”


    楚良媛隻得拿帕子捂著臉,無聲無息地哭泣著,哭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停,纖草便道:“良媛,奴婢不能在你這裏久留。既然如今話都說明白了,良媛知道了事情原委,就不要再埋怨世子什麽了。世子也是不得已,良媛往後就別再因為旁人幾句話,誤會了他。如今他正處於危險之中,隻怕一時半會兒的脫不了身。良媛在東宮之中,還得小心行事。”


    楚良媛抹幹臉上的淚水,哽咽著問:“那世子怎麽辦?他可有法子脫身?我雖照著他的吩咐,對太子殿下說了世子妃與世孫的事兒,但太子殿下並沒有答應。如今世子又被看管得更嚴了,那他從前跟我說的計劃……”


    纖草其實並不知道蜀王世子與楚良媛之間有什麽具體的計劃,隻道:“世子說了,他心裏有數。以後你聽說他的消息,無論是怎樣的,都不要吃驚。一切都在世子的掌握之中。良媛隻需要安心在東宮度日,竭盡所能地固寵,爭取早日做到世子吩咐你做的事。至於其他的,世子會另外安排人去辦的,良媛不必插手。”


    楚良媛心中明了,蜀王世子吩咐她做的事,一是固寵,二是下藥;至於其他的事,估計就是弄掉陳良媛肚子裏的皇孫,以及利用太子妃做點什麽了。


    可是蜀王世子到底要打算使什麽法子來與她密會呢?他們若不能相會,她又要如何懷孕?不,最要緊的是,她根本沒法讓太子吃下她做的吃食!她現在甚至沒法保證自己承寵之後,不會懷上太子的孩子!蜀王世子眼下仍被圈禁,根本無法與她相見。她還要等多久,才能完成他與她商量好的計劃?!


    纖草沒有繼續關注一臉失魂落魄的楚良媛,便退出了屋子。她繼續裝作一副“剛剛虐過人出過氣”的得意表情,高高興興地回去跟幾個宮人說了三兩句閑話,就驚叫一聲,道:“我忘了,我那本花樣子借了給別人,還沒要回來呢!”便要去找人討要,與那幾個宮人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沒有人起疑心,個個都嘻嘻哈哈地,還以為她真的找熟人討要花樣子去了。


    事實上,纖草出了東宮後,卻拐進了不遠處一處宮院的門。


    當今皇上後宮不多,宮中那麽大,卻有許多院落是無主的。有些雜草叢生,房屋都幾乎被荒廢了,有些則是隻留了三兩個內侍或宮人看管打掃。隻要不遇上執事的宮人,這樣的地方,就是宮裏人秘密相會的好去處。纖草在這處被荒廢的宮院裏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等來了她要見的人——一位打扮樸素、長相尋常的老嬤嬤。在慈寧、壽康兩宮中,這樣的老嬤嬤有很多,她們幾乎都是在太後、太妃、太嬪們身邊侍候幾十年的老人了。


    老嬤嬤瞥見纖草,便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低聲問:“如何?可把人安撫住了?”


    纖草點頭,有些不屑地道:“我照著嬤嬤吩咐的說了,她便全信了,多問一句都沒有!”


    老嬤嬤不放心:“你是怎麽跟她說的?一字一句跟我重複一遍。”


    纖草撇撇嘴,照著做了,才道:“我沒有背漏吧?都說了我辦事,你放心,你怎麽還非得多此一舉呢?”


    “小心駛得萬年船。”老嬤嬤麵無表情地道,“這可是大事。一不小心,就要丟腦袋的!”


    纖草稍稍嚴肅了一些:“我知道。可是秋嬤嬤待我恩重如山,隻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我都會盡全力為她辦到的,哪怕是舍了我這條命,我也在所不惜!”


    “行了,這些話你該跟秋嬤嬤說去,在我麵前表什麽忠心?”老嬤嬤哂道,“倒是沒想到,楚良媛竟然如此好騙。其實,她倘若有心要去打聽,很容易就能打聽到一些消息,跟我們的說辭是不相符的。可她卻不多問一句,恐怕也不是什麽孝順的好外孫女。”


    纖草不以為然地說:“這個女人除了生得好些,也看不出有什麽長處,世子到底想要她做什麽?為何不挑一個更聰明些的女人來?”


    老嬤嬤橫了她一眼:“世子要做的事,哪裏是你能置喙的?給我閉嘴吧!你隻要把交代你的事辦好就行了。”


    “知道啦。”纖草應完了聲,忽然又有些不安,“嬤嬤,真的不要緊麽?蜀王世子如今的情形可不太好……”事實上,她們根本就沒有聯係上蜀王世子,隻不過是由秋嬤嬤擬了一番話,讓纖草背熟了,拿去糊弄楚良媛罷了。蜀王世子正在圈禁中,衛兵看守得極嚴,秋嬤嬤再神通廣大,也沒法瞞著所有人,接觸到他。


    老嬤嬤淡淡地道:“他好不好的,自有人會為他想法子。你我隻要聽從秋嬤嬤號令行事就夠了,旁的管那麽多做什麽?”


    纖草有些意外:“可是……我們做這些,不就是為了蜀王世子麽?”


    老嬤嬤歎了口氣:“反正我就是聽秋嬤嬤的話罷了。她要為蜀王世子辦事,我就為蜀王世子辦事。她不想理會蜀王世子了,我還操那閑心做什麽?從前秋嬤嬤看蜀王世子,是怎麽看怎麽好,就象是對親孫子一般。但如今……我可說不好。顧長史的消息傳進宮來後,秋嬤嬤就一直心情不佳,可惜沒法排解。”


    纖草訝然。她平日都在東宮,很少往慈寧宮去,見秋嬤嬤的機會不多,並不知道後者近來心情不佳。她不由得有些擔憂:“秋嬤嬤是怎麽了?她與顧長史很有交情麽?”


    老嬤嬤歎了口氣:“說不上很有交情,卻也知道顧長史著實是個忠臣。可是……世子太心狠啦!”


    象她們這些在太後宮裏侍候的人,想要打聽顧長史之死的一些消息,並不算太困難。她們知道顧長史是自盡的,有遺書可證,但屍首上卻被檢驗出他死後又被重新掛到了梁上,可見他雖是自盡的,卻還有旁人隨後滅口,又做出他是後死的假相來。顧長史固然是忠心於蜀王世子,哪怕犧牲性命,也要保住他,而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可蜀王世子卻對他沒多少信任,反而早就派出人手去殺他了。哪怕知道他的忠心,也還是殺了他的妻子老仆滅口。顧長史的這份忠心,真的值當麽?


    最要緊的是,蜀王世子這斷尾求生的行事手段,叫人看著眼熟,忍不住想起一些往事。秋嬤嬤心中生出了疑慮,又再記起了故人,心情又怎會好得起來呢?


    老嬤嬤也不想多提,纖草還年輕,很多事是不會理解的。她隻囑咐了纖草一些注意事項,便與後者分開了,各自回宮去。臨走之前,她還往纖草手裏塞了一本花樣子,好給纖草回去交差。


    她們倆都沒有留意到,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也有兩名內侍悄無聲息地兵分兩路,一人跟上了一個,隨她們各自離開。


    第二日,趙陌進宮見太子殿下,便得到了最新的情報:“秋嬤嬤?”他有些意外,“怎會是她?!”


    太子的臉色有些陰沉:“纖草從楚良媛屋裏出來後不久,便出了東宮,然後在延禧宮廢屋旁與一個嬤嬤見了麵。那嬤嬤離開後,返回慈寧宮,直接往秋嬤嬤的屋子去了。雖然不知道她們都談了些什麽,但很明顯是一夥的。”


    秋嬤嬤曾經侍候過蜀王,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但看她的表現,不象是為了蜀王之子,就能把她與太後數十年主仆之情拋開的樣子。那蜀王世子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才說服她為自己所用的?秋嬤嬤涉入的程度有多深?她曾經為蜀王世子做了些什麽呢?


    太子對趙陌道:“事涉慈寧宮,已經不是孤能做主的了,此事孤需得上報父皇。”


    趙陌忙道:“這是應該的,隻怕太後娘娘那兒,也得跟她老人家打一聲招呼,總要讓她心裏有所準備才好。那畢竟……是她身邊的老人了。”


    太子麵上淡淡地:“正因為是老人,做出了叛主之事,才越發不能原諒!”


    趙陌心情也有些沉重。雖然托新婚妻子秦含真的福,他早就猜到秋嬤嬤有可疑了,但如今消息得到證實,他心裏也忍不住感到遺憾。秋嬤嬤真是太糊塗了!都這把年紀了,她又不缺啥,做這種事是圖什麽呢?!


    他搖了搖頭,轉了話題:“皇城密諜司的人如今正守在蜀王世子身邊看管,據他們說,蜀王世子近日好象迷上了佛經,幾次三番透露他想要出家,也不知道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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