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同知從前根本沒想過,蜀王世子還能在重重守衛包圍之下,召集幾個死忠追隨者,挖出一條地道與外界溝通來。


    但是,趙陌提出的猜想並不象是無中生有的。對比蜀王世子府的種種異狀,還有蜀王世子本人的一些古怪行為,倘若真有一條秘密地道的存在,那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袁同知還馬上想到了:“偷盜財物後逃走失蹤的那名下人,其實是死在了地道裏吧?是因為連日暴雨,引發地道倒塌的關係麽?這人的妻兒都在蜀王世子府中領了體麵差使,可見一家人都是蜀王世子的親信之人。那秘密地道關係重大,留一名親信在內值守,也是理所當然。隻是地道與圍牆都因大雨而崩塌,動靜很響,左鄰右舍都被驚動了,更別說是駐紮在附近的官兵。蜀王世子的人也好,住在顧家宅子裏的人也好,根本來不及把地道挖開,將屍首搶出來,就隻能任由他留在了地道之中。”


    這個思路是合情合理的,與阿壽那邊的想法也一致。趙陌知道阿壽是得了秦含真的啟示,自然是連連點頭。


    袁同知便繼續推理:“而人死之後,總是會散發出氣味來的,一旦被守衛世子府的官兵發現,地道就會大白於天下,蜀王世子無論如何也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因此,無論是蜀王世子,還是顧家宅子裏的所謂外地客商,都不會希望被官兵們發現那地底下有地道。偏偏雨停之後,世子府後院一片狼藉,顧家後院牆也塌了,為了阻止外人擅入世子府的地界,官兵一直留守在廢墟旁,令那些心思叵測的人無法及時掩蓋地道的痕跡。太陽高照,迅速曬幹了地上的雨水,又使得後院散發出陣陣難聞的異味來。因此,郡王爺手下的人提醒官兵們去清理廢墟,蜀王世子與那群外地客商就更擔心了。萬一官兵挖到了地道,又或是發現了地道的出入口,對他們而言,就是滅頂之災。”


    所以,蜀王世子千方百計地留在後院書房監視官兵們的行動,生怕他們發現了端倪,又以自己需要趕在下一場大雨到來之前將院牆重新建起來為由,不讓官兵們在清理完廢墟之後繼續往地底下挖,還打算要將人糊弄走,好開展重建院牆的工作,然後渾水摸魚地把失蹤者的屍首挖出來轉移到無人知曉的地方,再將地道的痕跡掩蓋過去。


    這時候,由於秦含真介入,阿壽與他的一幹屬下便認定了蜀王世子的後院有問題,設法通過官兵那邊的熟人,借口要進行雨災後的清理和重建的工作,由官方出麵雇了一幫工人去幹活,一邊將蜀王世子府的勞力排擠在外,一邊轉而從顧家宅子後院下手,尋找那地道的蛛絲螞跡。


    阿壽他們找來的人幹了兩三天,還沒發現什麽具體的證據,隻覺得顧家後院的排水不太正常,佛堂後方地麵也有近期動過土的痕跡,但還沒來得及查驗清楚是怎麽回事,大火就燒起來了,把顧家的佛堂與蜀王世子府的後院都付之一炬。別說什麽蛛絲螞跡了,就算是地道真的存在,在清理完現場火災後的廢墟之前,他們也沒法發現地底下存在什麽有用的東西。


    袁同知把前後思路給捋順了,就忍不住冷笑道:“居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挖出了地道來,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若不是老天爺看不過眼,連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雨,把那地道給泡出來了,還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它呢。那群廢物到底在幹些什麽?!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府第,三四十個人天天盯著,轉著圍牆轉,居然還能叫人鑽到空子!”


    趙陌摸了摸鼻子:“袁大人也別太苛責了,事實上……我們還沒發現地道呢。這一切都隻是推測,沒有證據的。”


    袁同知冷笑:“就算沒有證據,除了地道,還有什麽別的可能?!蜀王世子能給那群假客商送做過手腳的帛金,就可知道他們是一夥兒的!既是一夥兒的,兩邊人住在隔壁,中間隔著一條夾巷,天天有人在巷中巡邏,他們也沒法掩人耳目地飛簷走壁,來往於兩座宅子之間。雖然有一堵牆是連在一處的,可那牆高得很,又沒有漏窗什麽的,更沒有門,連狗洞都沒有!他們不可能通過牆上的任何機關私下會麵,除了地道,就沒別的法子了。而若不是為了地道,那群假客商也犯不著租住在顧家的宅子裏!”


    袁同知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不會輕易動搖。他既然覺得地道是真的存在的,那即使火場如今已是一片廢墟,難以整理,他也依舊覺得那是最直觀的突破口:“大火能燒起來,還蔓延得這麽廣,便是守衛的官兵沒有盡到責任,他們需得為自己的疏失賠罪!叫他們去清理廢墟,要把所有東西都清理得幹幹淨淨,哪怕是地麵燒壞了的土石磚瓦,也不能放過!我要看到他們把發生過火災的地方全都整理成一片白地,直接就能在上麵蓋房子的那種,才能放過他們。若是到時候仍舊沒發現地道的痕跡,大不了讓那些兔崽子們再把蓋房的工匠尋來,重新替蜀王世子與顧長史把房舍蓋好了!”


    如果要蓋房子,那就少不了挖地打地基,到時候,還有什麽地道會找不出來?


    趙陌對此無語了:“既然袁大人覺得這麽做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袁同知轉頭看向了他:“這事兒隻怕還得落在郡王爺的身上。”


    趙陌睜大了雙眼:“什麽?為什麽?!”他都要成親了,難道還不能清閑幾天?!


    袁同知笑了笑:“一事不煩二主。郡王爺一直在盯著此事,手下的人想必也做熟了,臨時換人,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交接不順的地方,耽誤了大事呢?倒不如仍舊請郡王爺的人擔下這個重責大任,我再從密諜司派幾個好手從旁協助,也是為郡王爺正名的意思。如此,郡王爺不必再擔心犯忌的事兒了,我們密諜司也能跟著沾點兒光,立下一個大功來。”


    趙陌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若有密諜司協助,我讓手下的人繼續跟進此事,也沒什麽問題。可袁大人不打算與我一同合作麽?”說真的,他最熟悉的密諜司官員就是袁同知了,兩人過去的合作還算愉快,若是要換人,他也不知道會換成什麽性情的人來,自然更希望與熟人共事。


    但袁同知表示他很遺憾:“我有差使在身,不日就要離京,實在無法分|身顧及,隻能期盼下次還有機會,能與郡王爺共事了。不過我想,這一天應該不會讓我等太久。”


    趙陌皺了皺眉頭:“你要離京?”怎麽偏偏在這時候?難道近日地方上發生了什麽大案要案麽?


    袁同知卻透露了一點風聲,否定了他的這個猜想:“不是的,皇上命我往北邊走一趟。郡王爺應當心裏有數,否則我就不會說,我們再次共事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趙陌吃了一驚,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竟然是你麽?!”


    袁同知笑了笑,問他:“不知在我出發之前,郡王爺這兒可有什麽東西,是需要詳細告訴我知道的?”


    趙陌歎了口氣:“有用的消息,我都已經報上去了。北邊的人在我們南邊動的手腳不多,隻是幾個冒名的客商在暗中籌措軍資罷了。這事兒應該已經有好些年了,我們隻來得及把最近一批軍資截下,其他的早就送到北邊去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將知道的事都跟袁大人你說一遍吧。我手下也有人一路跟著我辦事,我知道的,他都清楚,你把人帶走,隻要等你回京時,把人全須全尾地交回給我,其他的我不管。”


    袁同知頓時笑了,客客氣氣地行了個禮:“那就多謝郡王爺的好意了。”


    趙陌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好說。隻要袁大人日後少坑我些就好了。”


    袁同知隻是笑而不語。


    他倆交接了半日,連午飯都不曾好生吃。等到天色將黑,趙陌才把人送走了,整個人倒在羅漢床上,隻覺得勞心勞力。


    阿壽來報:“郡王爺可還好?永嘉侯夫人打發人過來相請,說是讓郡王爺過去吃晚飯呢。”


    趙陌立時翻身起來:“我回京都快兩日了,還沒向舅爺爺舅奶奶請安呢,可不能再晚過去了。”他吩咐阿壽,“叫人去別院把我的幹淨衣裳送過來,我梳洗一下。忙了這一日,身上都是汗。”


    阿壽連忙下令,不一會兒,便有人將趙陌的衣裳鞋襪送了過來。趙陌匆匆忙忙梳洗過,換了幹淨衣裳,抬腳就出了郡王府的大門,趕往永嘉侯府去了。


    秦柏與牛氏熱情地歡迎了趙陌的到來,牛氏還心疼地拉著他的手道:“一個月不見,怎麽黑了又瘦了?很辛苦吧?路上可吃好了?可睡好了?身邊的人是怎麽侍候的?竟然叫你曬成了這模樣!”


    就連秦平,也平心靜氣地說一句:“這一路辛苦了。我聽說你把差事辦得很好,皇上已經嘉獎了你。這也是你的體麵,不可驕傲。”


    趙陌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恭敬地起身領訓:“小婿不敢。皇上願意將差事交給小婿,就是對小婿的信任,小婿斷不敢辜負了皇上的期許。”


    因他說了“小婿”二字,秦平原本平靜的臉上頓時扭曲了一下。想到女兒婚期將近,再過幾日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心情頓時浮躁起來。


    趙陌察覺到了,戰戰兢兢地坐下,卻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他滿懷期待地掃視了一眼屋內。他的未婚妻秦含真在哪兒呢?此時此刻,他最想見到的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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