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剛剛回到肅寧郡王府的趙陌有些意外地轉頭看向阿壽,手裏動作不停,仍舊在整理著身上剛穿好的錦衣。


    他才從外地騎快馬返回京中,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如今還要趕著進宮去向皇帝匯報,匆忙間隻吃了些點心充饑,連飯都沒法好生吃。他不知道今晚是否能出宮,為了預防萬一,才問阿壽近日有沒有發生什麽要緊事的,沒想到會從阿壽嘴裏聽說了蜀王世子府大火的消息。


    阿壽連忙把情況都說了,又道:“蜀王世子府後院大火熄滅之後,連著顧家宅子後花園都成了一片廢墟,如今也沒法清理。蜀王世子府的人都擠在前院與正院住著,顧家宅子裏的人直接搬到了前宅去。蜀王世子一直老實沒動靜,負責監守的衛兵盯得緊,顧家宅子裏的人也除了采買喪事用品外,幾乎沒有出門的時候。我瞧這情形,估計線索是斷了,雖然命人繼續盯睄,卻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做才好。我想著這事兒不算急,就沒再報給秦三姑娘知道。畢竟……這多少有些晦氣,沒必要讓咱們的郡王妃跟著糟心。”


    趙陌聽得笑了,滿意地瞥了阿壽一眼:“你還挺機靈,做得好!回頭去領賞吧,賞多少你自己看著辦。”


    阿壽大喜,忙向他行了個大禮:“謝郡王爺賞!”


    趙陌笑著在椅子上坐下,低頭掖了掖袖口。阿壽忙將擺在一旁地上的靴子拿過來,親自服侍趙陌穿了,又道:“如今郡王爺回來了,我也就不必再煩惱該請誰的示下了,還請郡王爺吩咐。”


    趙陌踩了踩腳上的靴子,道:“既然不急,那就等我從宮裏出來了再說。你替我送個信去永嘉侯府,給舅爺爺、舅奶奶、平四叔與三表妹報個平安。我得先去向皇上複命,沒法去給舅爺爺舅奶奶請安,替我賠個不是吧。”


    阿壽有些訝然:“眼下天才黑不久,郡王爺何不先去一趟永嘉侯府再進宮?若是怕人看見,走後門也就是了。”反正這個時辰進宮,隻會撞上皇帝用晚膳,趙陌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趙陌卻搖了搖頭:“不能去。差事要緊。”他身上還有重要的東西,要先呈給皇帝過目,萬一途中出了差錯,豈不是連累了永嘉侯府?更何況——


    他對阿壽說:“你們總念叨著,我成親前不該與三表妹見麵,起碼婚禮前一個月不能相見。這大晚上的,我就算去了永嘉侯府,舅爺爺舅奶奶也不會讓我見到三表妹的,那又有什麽可著急的呢?你去給我報個信,讓他們知道我平安無事,也就行了。明兒若有空,我再去永嘉侯府請安。”


    沒錯,肅寧郡王殿下就是這麽雙標。


    阿壽啞口無言,低下頭退後一步,趙陌大步往屋外走,他便迅速跟上了。


    趙陌進宮很順利,雖然撞上了皇帝正與太子共同用晚膳,卻也沒有慘到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偏殿裏等候,而是被皇帝派人來傳召過去,與他們父子一道用膳了。當今皇室不講那許多虛排場,皇帝要與寶貝兒子用飯,顧慮到太子夏天裏胃口不佳,特地讓禦膳房的人上了清淡新鮮又有營養的菜色,不但太子吃得香,還挺合趙陌口味的。三個人吃了一頓合心意的晚飯,就移步禦書房,讓宮人上了清熱消食的藥茶,摒退左右,隻留心腹內侍聽候吩咐,便開始談論正事了。


    趙陌這一晚上果然未能出宮。等他與皇帝、太子談完事,宮門早就下鑰了。不過外宮中有給值守的官員夜宿的房舍,勻出一間幹淨整齊的廂房來讓趙陌歇下,還是沒問題的。他為了趕回京城,出了山東境內後就改走陸路,一路快馬急馳,日夜兼程。到得如今,工作匯報完了,差事也告一段落,他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再也掩不住身上的疲倦之意,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還是在值守房侍候的內侍喚了趙陌好幾回,才把他給叫醒了。匆匆梳洗過,他胡亂吃了幾樣早點,聽說早朝已經散了,便已趕到禦書房去,再見了皇帝一回,臨近中午時,方才得以出宮回府。


    然後便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


    趙陌沒好氣地看著擋在自己前麵的袁同知,差點兒沒忍住翻白眼:“袁大人,我累得很,不想跟你繞圈子了。你直說有何貴幹吧?”


    袁同知左右望望,衝他笑了笑,結果反而嚇得周圍的路人驚呼出聲,滿麵驚懼地四散躲避。袁同知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幹巴巴地說:“請郡王爺借一步說話。”


    趙陌看了看周圍,無奈地歎了口氣:“去我王府吧。”他的肅寧郡王府新進翻修完畢,因想著別院離永嘉侯府更近,所以他還沒有搬回郡王府正院去呢,生活起居還是在別院裏。然而,待客的地方,已經換成郡王府了,如今帶袁同知回去,東西也都是現成的。


    袁同知沒有客氣,就跟著他走了。


    進了肅寧郡王府,袁同知隨意瞄了周圍幾眼,便不再關注趙陌新居的環境了。等上茶的小廝退下去後,他就跟趙陌開門見山:“郡王爺似乎一直在關注蜀王世子的動靜呀?蜀王世子都閉門讀書這麽久了,郡王爺還繼續派人盯睄,實在叫人驚訝。”


    趙陌扯了扯嘴角:“原來袁大人是為了這事兒來的?我也知道這麽做有些犯忌了,但蜀王世子曾經如何算計我們一家的,袁大人心裏也清楚。我可不是吃了虧卻閉口不言的那種軟蛋。他行事處處不合常理,顯然還有大圖謀。我自然得命人盯緊了,免得他鬧出大禍來,叫皇上、太子跟著操心,太後娘娘也不能安心。”


    袁同知笑笑:“郡王爺不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您的做法確實是有些犯忌了,可隻要您不想著謀逆或是為非作歹的,那就做什麽都算不上犯忌。我們密諜司的規矩跟旁人不一樣,隻要能達到目的,偶爾犯個忌,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最要緊的,是要看這犯忌的法子是否有用。您也沒幹什麽作奸犯科的事,不過就是瞧蜀王世子不順眼了,讓人多盯著些罷了,即使皇上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在我看來,您與許多宗室子弟相比,已經稱得上相當乖巧了。隻要您不是我們密諜司的敵人,隨您愛做什麽不行呢?”


    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趙陌成了密諜司的敵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密諜司行事有時候不太講規矩,這也有可能是指他們對待敵人的手段。


    趙陌聽懂了袁同知的言下之意,隻是笑了一笑:“能得袁大人這句話,我就安心了。既然袁大人發現我在關注蜀王世子的動靜,可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消息?”


    袁同知說:“我不知道郡王爺都知道了些什麽,不如大家互通有無?”


    於是,趙陌與袁同知就交換了一波情報。其他的還好,基本上大同小異,袁同知所說的,幾乎都是阿壽手下的人已經打探過了,匯報上來的,頂多就是在細節上差著些罷了。不過,袁同知補充的一個情況,卻非常重要。


    蜀王世子命人送到鄰居家的帛金,是拿黑木匣子裝的四個銀錠,每錠重十兩。這份帛金說是已經給顧家客居的客商們送去了,但事實上,東西如今是落在了袁同知的手中。當時負責檢查帛金的人,行事十分小心謹慎,擔心自己沒檢查出匣子裏是否有夾帶,會被蜀王世子鑽了空子,爭取到與外界聯絡的機會,因此就把東西換了,另尋了四個十兩重的銀錠來,拿另一隻匣子裝了,送到客商們手中。


    如此,若蜀王世子是正常地送帛金給人,那對方就沒吃虧,仍舊得了同樣數量的銀子,誰說起來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人克扣了蜀王世子給出的錢。然而,蜀王世子給出去的東西,卻還在朝廷的掌握之中,若有貓膩,肯定很快就會被人發現的。


    袁同知就真的發現了。


    那四個銀錠的底部,都有些淺淺劃上去的圖案,乍一瞧似乎是毫無意義的劃痕,但久在皇城密諜司的袁同知卻一眼就認出來,那應該是一種帶有特殊含義的記號。當初他追捕疑似與北戎人勾結的蜀王世子下屬黑風時,就曾經在他的遺物上發現過這樣的記號,懷疑那可能是蜀王府內部通用的某種暗語。


    “遺物?”趙陌皺了皺眉,“我以為你們是把人追丟了,怎麽?這人死了?”


    袁同知歎了口氣:“死了。死得相當幹脆利落。我們的人已經將他圍住了,本可以將人活捉了的,沒想到他身上還暗藏著一把利刃,趕在我們的人將他拿下之前,一刀割了自己的喉嚨,竟是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就連他的名字,我們也是事後追查曾經與他有過接觸的人,才輾轉打聽出來的。”


    趙陌問:“我怎麽聽說他是逃了呢?”


    袁同知扯了扯嘴角:“是密諜司放出去的風聲,免得讓指使黑風的人以為他真個死了,就警惕起來。”當然,他們密諜司也有挖坑等人跳下來的打算,隻是很顯然,並未成功。蜀王世子一直被圈禁著,就算外頭有坑,他也沒法去跳。


    這種有些丟臉的事,袁同知也不樂意多談。他隻問趙陌:“郡王爺手下人才濟濟,難道就隻得了這些消息?”他想要知道的,是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趙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哦……那麽好吧。我想請問袁大人,是否想過……蜀王世子府那堵倒塌的牆底下,是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


    袁同知頓時肅然:“郡王爺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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