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世子府裏如今用的下人,不是跟著他從蜀地上京的死忠,便是解除圈禁後臨時雇傭或買入的奴仆,也有一部分,是內務府派遣的。


    這部分人,多少肩負著一部分監視的職責,也因此深受蜀王世子忌憚。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內務府出來的人,在他府中,頂多就是在外院做些粗活而已,而且工作比較繁重,沒什麽人是能清閑下來的,更不能在府中隨意晃悠。蜀王世子從前要出門遊樂時,偶爾會叫上這些人充作隨行的車伕或長隨,但不是次次都如此。雖然在皇帝罰蜀王世子在家“讀書”之後,這些人在世子府中的自由度有所增加,但基本上依然隻能在外院活動,少有進二門的機會,更別說是到後院去了。因為在表麵上,蜀王世子並非被圈禁,所以他們即使真有職責在身,也不敢做得太明顯了。


    所以,當秦含真聽阿壽說,蜀王世子府有個下人失蹤,很可能是死了,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問阿壽:“這個下人是什麽來頭?他一家都在世子府裏?平時是做什麽差使的?”


    阿壽已經問過負責監視的人這方麵的問題了:“這下人據說是一年多前才進的府,合家一塊兒被買進去的,不過平日裏頗得重用。這跑了的男人原是世子府的護院,兼在蜀王世子出門時跟車,而他老婆則是在世子妃院中做灑掃,兩個孩子,兒子在門房聽差,女兒則是侍候小世孫的粗使小丫頭。不過如今,他老婆已經做了漿洗上的管事婆子,兒子去了茶房,女兒則由粗使小丫頭升為了三等丫頭,登堂入室了。”


    也就是說,這一家子本來就是蜀王世子府裏相當體麵的下人,如今地位更升高了。


    照理說,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仆從,一般富貴人家是不會輕易讓資曆如此淺的下人就近侍候主人的。這一家子明明進蜀王世子府才一年有餘,卻已經占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即使當家人頂著不名譽的罪名失了蹤,也沒有連累妻兒失去主家的信任。


    秦含真有些懷疑,他們會不會本來就是蜀王世子的人,隻是在王府抄家大劫裏脫了身,等蜀王世子恢複人身自由了,就趕來投奔他?若是如此,那個失蹤的下人,估計是真的死了,而不是叛主逃跑,而且他死得還很麻煩,蜀王世子絕不能讓官兵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也不能讓他的屍首出現在官兵麵前,所以,隻能讓他“逃走”了。


    秦含真看向阿壽:“那個逃走的下人,他偷走了什麽?”


    阿壽回想了一下:“好象是一匣子首飾吧,據說是蜀王世子妃的嫁妝。”


    秦含真嗤笑:“這個借口也未免太把人當傻子了。那個下人既然幹的是護院和跟車的差使,平日肯定不會進內院,他怎麽可能有機會去偷當家主母的陪嫁首飾?就算他有本事潛進內院,也得知道那些陪嫁首飾是放在什麽地方吧?這可不是家常用的東西,蜀王世子妃如今整天在府裏度日,沒有出門應酬的必要,若有什麽嫁妝,肯定也是收起來的。想要把這些東西偷到手,那下人肯定要有內應!他妻子既是在世子妃院中當差,女兒又是小世孫身邊的丫頭,這內應隻可能是她們母女倆。結果那下人跑了,他的妻兒反而被提拔了?這哪裏是要追捕家賊的意思?分明是在獎賞與撫恤有功之人吧?我還挺好奇,那人若是死了,是為什麽死的呢?又死在了哪裏?為什麽要給他安一個如此不名譽的名聲?”


    阿壽道:“蜀王世子府後院的牆塌了,據說現場堆了許多磚石泥塊,十分狼藉。底下人商量過,有些懷疑……”他頓了一頓,“那失蹤的人可能是被埋在了這些牆磚底下。”


    秦含真皺了皺眉:“那牆很高嗎?就算是塌了……堆起來的土堆也不會太高吧?如果真有這樣的懷疑,讓人挖一挖就是了。現在雨已經停了,挖起來應該沒什麽麻煩。”


    阿壽說:“官兵們已經叫了人來清理了,因怕有什麽疏漏,他們還封鎖了現場,連顧家那半邊牆附近的園子,也一並被封起來了,不許任何人靠近。我們的人一直留意官兵那邊的消息,也留在附近觀望動靜,據說那堵牆的磚石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並沒有看見什麽屍首。底下雖然還有許多泥土磚碎,但已經可以看到地麵,官兵們暫時就沒有繼續清理下去。”


    秦含真不解:“這有什麽問題嗎?都已經能看到地麵了,還要怎麽清理?”


    阿壽幹笑了下:“這個……姑娘先前不是提過……有可能會有地道什麽的……”


    秦含真恍然,她想起來了:“哦,你們懷疑那地底下會有密道啥啥的,所以見官兵隻清理了地表的泥磚,就覺得不夠,需要再往下麵挖一點?那就挖唄。要是真有地道,肯定會露出馬腳來的!”


    阿壽歎了口氣:“蜀王世子一直在書房盯著,嫌官兵們挖土擾著他讀書了,又覺得世子府與顧家宅子之間破了洞,十分不方便,想讓府中的下人盡快把那堵塌了的牆清理幹淨,趕在再次下雨之前,重新拿磚徹一堵更堅固些的牆。蜀王世子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官兵們也查不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不好把人得罪得狠了。畢竟蜀王世子如今雖被勒令閉門讀書,但在明麵上,皇上畢竟沒有說要圈禁了他,也沒革去他的爵位,正式將他入罪。他如今還是宗室貴人,需得給他一份體麵。”


    官兵那邊沒有查到什麽異樣,隻能把人撤走,又找人過來徹牆。不過,也因為那麵牆塌了的關係,為了保證蜀王世子的“安全”,官兵一直派了人留在現場守衛,不必擔心會有閑雜人等從圍牆缺口入擅入世子府,打擾了蜀王世子讀書。負責守衛的人覺得自家設想得很周到了,不可能還有什麽遺漏。


    可肅寧郡王府派去監視的人卻直覺這裏頭有問題,偏偏又沒有證據,能說服衛隊的頭領繼續細加追查圍牆倒塌的原因與下人失蹤的謎團,隻好報到阿壽這邊來,請阿壽的示下。他們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秦含真聽完阿壽的說明,已經明了是怎麽一回事了。她皺著眉頭問:“蜀王世子怎麽非要在那個書房讀書?世子府那麽大,他上哪兒讀書不行?什麽非要說清理現場的人會打擾到他呢?他自個兒不能離得遠些嗎?”


    阿壽也道:“底下人也覺得這點最可疑。尤其是如今天氣炎熱,才下過雨後,又出了太陽,那倒塌的圍牆位處後院,周圍有不少花木,自然也少不了枯枝敗葉。經雨水一泡,再被太陽曬得半幹,那圍牆周邊都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氣味,叫人防不勝防。官兵們都有些受不了,真想不通,蜀王世子是怎麽撐過來的?他非要說自己已經習慣了在那裏讀書。可讓他避開一兩日,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他特地跑那裏去盯著官兵清理磚土,也叫人生疑。”


    秦含真想了想:“氣味很難聞?正常情況下,一些枯枝敗葉加上雨水、泥土,真的會造成那麽難聞的氣味嗎?我們花園裏也有這些東西,可氣味也沒難聞到哪裏去。”


    阿壽猶豫了一下:“姑娘提醒得是。這麽說來……確實有些不對勁。底下人倒是提過,那塌了的圍牆氣味難聞,可能是因為臭味是從顧家宅子那邊傳過來的。顧家後牆前就是佛堂,佛堂前本來有一處水池子,從前養了些魚和蓮花,據說是請人看過風水後開挖的,多年來一直安好。今年春天的時候,顧老爺子忽然命人把水池子填平了,說是它不利風水,才會使得顧家事事不順。但填了池子後沒多久,顧老爺子夫妻倆就搬去了通州,將宅子租給了外地來的客商。等到雨季來臨,住的人才發現,填池子的時候可能是疏忽了,竟無意中把排水口也給堵住了,以至於每逢大雨,花園裏都會被水淹了。那租住的客商起初無心打理,時日長了,園子裏的枯枝敗葉越來越多,漸漸地生出異味來。後來氣味大了,左鄰右舍議論紛紛,客商方才把園子清理了一遍,清除了異味。隻是如今這氣味再漫出來,倒象是顧家的園子……又淹了。”


    秦含真試著開了個腦洞:“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倒塌的圍牆底下,確實有個地道什麽的,然後那失蹤的下人就是在裏頭死了。興許是連日下雨,雨水把地道周圍的泥土泡軟了,造成了地道崩塌,把人給壓死在裏頭了。可這事兒不能讓官兵看見,所以蜀王世子府隻能報說那失蹤的下人是卷款逃跑了?現場會有異味,是因為有屍首在底下,被水淹了,才發出了氣味來?至於顧家那邊,如果有人挖地道的話,他家多半也不清白。好好的水池子被填平了,會是因為挖地道的土需要找地方安置的緣故嗎?”


    阿壽讚歎地看著秦含真:“姑娘這個猜測是很有可能的!說不定真是姑娘說的這樣!”


    秦含真笑了笑:“我就是隨口猜猜,未必就是真的。如果想弄清楚事情真相是否如此,那就試著派人去參與重砌圍牆的工作,趁機看看那一片是否有地道的痕跡,還有地麵底下是否是空的?若能觀察到顧家花園裏的情形,那就更好了。我覺得,蜀王世子若要在自家府裏挖地道,肯定要瞞人耳目,因為他府裏就可能有皇家的耳目。可是顧家那邊是私宅,如果那夥租住的客商身份有問題,那麽他們掩飾地道口的手段,肯定不如蜀王世子那邊隱秘。趁著如今有機會,你們要是能爭取到官兵的配合,想要查出是否有地道,應該不會太困難。”


    而一旦查到了地道的存在,蜀王世子也就百口莫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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