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的病情出人意料地有了好轉,速度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西府裏的秦含真聽說消息的時候,忍不住吃了一驚。


    她不敢置信地問著剛剛從東府回來的蔡勝男:“是真的?大伯祖母今日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蔡勝男點點頭,笑道:“我過去時見到,也挺意外的。你二伯娘還說,她如今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精神頭倒是很好,還有氣力過問府中事務了,家裏人都很驚喜呢。”


    秦含真敢肯定,姚氏的原話絕對不是這麽說的。她還會為了婆婆許氏的身體好轉而高興?尤其是後者露出了要奪回中饋大權的意味之後?


    牛氏想得沒孫女那麽複雜,她就是單純地為許氏病情好轉而高興:“這應該是想開了吧?想開了就好。許家真的沒那麽值得她去費心費神的。要是許家知道感恩,對她也能回報同樣的真心,也就罷了。這明擺著就是一夥子白眼狼,傻子才上趕著去為白眼狼操心呢!”


    蔡勝男輕咳了兩聲,有些猶豫地道:“應該不是想開了……大伯娘能起身之後,就先吩咐二爺和三爺給許家長房傳信,說自己生病了,叫許家長房來人看她,還特地點明一定要帶上許家長孫和長孫女。二爺三爺勸她,她也不聽,無論如何都要見到侄孫侄孫女不可。”


    牛氏詫異:“大嫂子這是瘋啦?許家長房還在守孝,沒出服呢!她一個病人,將有孝的人叫到跟前見麵,也不怕晦氣?就算她不怕,她也要為家裏其他人想一想吧?簡哥兒再過幾個月就要娶親了,家裏人人都在忙活喜事,她就不怕許家來人會不吉利?!”


    蔡勝男苦笑:“二爺三爺何嚐沒有勸過?但大伯娘鐵了心,還說許家大爺來也行,畢竟許家大奶奶不懂事,來了也未必肯聽她說話,她也不耐煩見。二嫂生氣得不行。這跟許家二房來人可不一樣。許家二房是出了服的,說話做事也圓滑些,沒那麽招人恨。三嫂則提過建議,讓許家長房派個有體麵的管事嬤嬤過來,隻要是長房的心腹,幫著傳話也是一樣的,或者讓大伯娘派個心腹去許家長房也行。但大伯娘不肯聽,非要見到許家長房的人不可。”


    牛氏沉了沉臉,撇嘴道:“大嫂子要是真的這麽一意孤行下去,將來弄得神憎鬼厭的,我可不會可憐她!這都叫什麽事兒呀……”


    秦含真有些好奇地問:“大伯祖母非要見許家長房的人,是想說什麽話呀?她這是又有新計劃了?”


    蔡勝男答道:“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不過許家長房沒能來人。話雖然已經傳出了鬆風堂,但傳信的人沒能出承恩侯府。二爺當著大伯娘的麵沒說什麽,但出了門就下過令,不讓家裏任何人往許家長房去。隻是想著大伯娘興許是病中想娘家人了,他與三爺商量過,就把信傳給許家二房了。雖然兩房已然分了家,但對大伯娘而言,都是骨肉至親,又沒那麽多忌諱,人來了,想必也能撫慰大伯娘的思親之情。”


    這話就有些想當然了。事實證明,許家二太太與許二奶奶婆媳倆來探望許氏的病情,並沒有給她帶來心情。她還有些詫異:“怎麽是你們來了?我要見的是崢哥兒和岫姐兒!”


    許二太太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這幾日剛剛嚐到從未有過的當家作主的滋味,丈夫起複之事也有了希望,正是誌得意滿之時,對於許氏的態度便有些敏感。還是兒媳婦許二奶奶機靈些,及時接過了話頭:“長房還未出孝,生怕衝撞了府上的喜事,又擔心姑奶奶有什麽要緊話要吩咐,便讓我們先過來了。”


    許氏更加訝異了:“你們這是……和好了?”她還以為兩房人分家之後,起碼要互相冷淡上一年半載的,才會在她的勸說下和好呢。


    許二奶奶幹笑了一下:“一筆寫不出兩個許字,一家人哪兒有隔夜仇的?便是偶爾有些許矛盾,消了氣後也就好了。我們兩房雖然分了家,但也不過是分灶不分居,仍舊住在一起,自當守望相助,互敬互愛。”


    許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這話說得好,你能懂得這個道理,可見是真有長進了,沒有讓我失望。一家人就該這般和睦共處才好。你嫂子雖然犯過錯,但並不曾造成什麽嚴重後果。隻要她知錯了,日後不會再犯,你為了大局,也不該再記恨在心。兩房人即使分了家,也要和和氣氣地。就象我們承恩侯府與隔壁永嘉侯府,雖然分了家,但依然還是親如一家,不分彼此的。”


    許二奶奶扯了扯嘴角,幹巴巴地應答:“姑奶奶說得是。”


    許二太太已經沒法忍受再聽大姑子說這些廢話了,直接開口道:“瞧著姑奶奶的氣色比那日好得多了,想必是病情已然有了好轉?雖然侄媳婦不懂事,行事叫人生氣,但姑奶奶是有年紀的人了,還當多保重自己。何必跟小輩們一般見識呢?她不懂事,自有她自個兒的公婆夫婿管教。就算她眼下死不知悔改,等將來她吃了虧,就知道好歹了。”


    許氏皺眉:“我才說二侄媳懂得一家和睦的道理,怎麽弟妹如今又說起了大侄媳的壞話來?我並不是……並不是為了她生氣,你怪她做什麽?”事實上,她是為了娘家兩個侄媳婦生氣,但今日二侄媳頗識大體,她也就不落人麵子了。


    許二太太幹笑了兩聲,繼續回到自己的正題:“姑奶奶可是有話想要傳給長房知道?”


    許氏的感覺卻不太好,二弟妹明擺著正與長房不和睦,她如果讓對方知道了自己的盤算,二弟妹不會故意壞事吧?想了想,她便含糊帶過:“也沒什麽,就是想兩個孩子了,想叫他們來見一見。那日分家,我瞧著崢哥兒臉色不大好,如今天氣不佳,可別生病了吧?”


    許二太太與許二奶奶的表情齊齊冷了一冷,不約而同地想到:怎麽不見你想想我們嶸哥兒?!


    她們臉上同時僵硬起來,許二奶奶說話的語氣都沒先前那麽殷勤了:“崢哥兒哪裏生病了?他身體好著呢,就是每日仍舊埋頭讀書,十分用功,一天裏十二個時辰,倒有八九個時辰是在書房裏,連飯都是在書房裏吃的,哪兒還有時間生病?他連跟我們嶸哥兒多說兩句話,指點一兩個問題的功夫都沒有,隻怕也不方便上門來看望姑奶奶。姑奶奶若想見他,還是等到出了孝以後再說吧,也免得外人閑話我們許家,說我們不通禮數。”


    許氏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也覺得自己似乎行事太過急躁了些,訕訕地道:“我忽然很想見兩個孩子,一時間沒想到那麽多……”


    最終許家二房婆媳倆不大高興地結束了鬆風堂的會晤,不過回家的時候,她們倒是收到了秦叔濤傳達的好消息。秦家兩兄弟已經跟親家大理寺卿唐大人商量過了,許二老爺起複之事,問題並不大,想要官複原職是不可能的,他的位置已經有人坐了,不過有另一位與他同級的同僚下月任滿,將要高升到刑部去,任命已經確定了,到時候,許二老爺可以接替這位同僚空出來的位置,也相當於官複原職了,反正品級與職責是差不多的,連工作環境都很熟悉,對他而言,算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許家二房婆媳倆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臨行前對秦家人千恩萬謝。她們就知道,跟秦家交好,絕對會有好結果!


    等回到家中,許二老爺知道這個好消息後,更確定了自己並沒有站錯隊。姐姐雖然在承恩侯府當家作主了幾十年,替許家拿主意拿慣了,但每次有好處,都是長房占了大頭,他們二房隻跟著沾光而已。就連這回許嶸與秦錦容的聯姻,也是因為長房沒人可出了,才退而求其次地想到二房頭上。不象秦仲海秦叔濤兩個外甥,許家二房才聽話地促成了分家一事,許二老爺的起複馬上就解決了,根本不必費他們半點事兒,半點兒銀子。既然如此,他們二房還不如撇開姐姐,聽外甥的算了。許家二房也沒什麽雄心壯誌,指望許嶸有出息,還要等好些年呢。隻要能保得一份富貴安穩,他們聽誰不是聽呢?


    至於等到許二老爺起複的消息傳到許家長房,許大爺許大奶奶探明是承恩侯府兩位外甥出的力後,心生悔意,嚐試著打發人來給許氏請安,拆穿了許家二房婆媳並未與長房和好的謊話之後,兩房人之間內部是如何激烈地撕逼,那就是題外話了。


    許氏得了許家長房的信,終於不再折騰著要見許崢許岫兄妹倆了,而是催促兩個兒子,設法為許大爺打點吏部,爭取讓後者起複後官複原職,又或是謀個更好的差事。秦仲海也不說不出力,隻一句話:“還是等許家出了孝再說吧。現下就開始打點,隻怕會被人說閑話,道是表兄還未出孝就惦記著做官了。大舅舅的名聲不大好聽,何苦再讓表兄落人話柄呢?”


    許氏隻好暫時收了手,安心養病,但是又添了新毛病,就是惦記起了盧家的兩個晚輩,時常要見盧初明盧初亮去見她,要不就是叫秦幼珍過去說話。


    可是秦幼珍與盧初明母子二人上京,還有人情往來要忙活,後者也要四處去求問功課,哪裏有那麽多時間陪她?真正常常到鬆風堂報到的,隻有一個盧初亮而已。許氏心中猶有不足,旁人卻已經看出幾分端倪來了。


    秦含真就忍不住私下跟祖母牛氏與繼母蔡勝男議論:“大伯祖母這回是看上了盧家兄弟,想將許家哪位表姐妹許配過去?大姑媽擺明了不樂意,這又是何苦來呢?什麽時候大伯祖母能少強人所難一回?”


    蔡勝男道:“也不知盧家那邊察覺沒有。”


    牛氏哂道:“這麽明顯,誰還看不出來呀?”


    秦含真撇嘴:“她這回是白費勁兒了。盧家其實早就有了意向,這幾日正忙著說親呢。”


    牛氏與蔡勝男齊齊扭頭看她:“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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