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流言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吹起來的,居然還真的宣揚開了,引得無數人議論紛紛,也有人暗暗心動。


    東宮太子的地位已經十分穩固了,還有各種小道消息指,皇帝正有意交權,慢慢將朝中大事都轉給太子處置。且不說皇帝這是要曆練兒子,還是打算禪讓退位,都意味著太子即將大權在握。東宮無嗣,多年後再添新人,據說陳良媛還挺得太子寵愛,雖然不至於越過太子妃唐氏與陳良娣去,但一應待遇都是上好的,太子對她也很和氣關心。如今才進東宮,就有這樣的好日子,要是將來生下了皇孫,豈不是更加風光?有她做示範,不少有女兒的官宦人家都忍不住生出點念頭,覺得要是自家女兒進了東宮會如何?


    陳良媛的各方麵條件都不算十分突出,京城官家女兒裏勝過她的有許多,隻是她家族多子的特色明顯,性情又通過了太後與皇帝的考驗罷了。但這世上又不是隻有多子多孫家族的女兒才能生出兒子來,隻要身體健康就可以了,很多人都覺得自家女兒半點不輸給陳良媛,還有些嫌棄她不夠聰明、不夠優雅又身材微胖呢。倘若東宮真的放鬆選秀條件,他們的女兒也很有希望的嘛。以他們家族比陳良媛娘家更出色的條件,隻要女兒進東宮後,能生下一兒半女,幾十年的富貴就穩了!


    即使做不得高官又如何?權勢這種東西,又不是隻有高官才能擁有。永嘉侯身上除了一個爵位,別無官職,但他在皇帝麵前說一句話的份量,滿朝上下又有誰能小看?塗家都牽連上謀逆大罪了,隻因為是太後的娘家,就保住了合族性命,連富貴榮華也不比先前差多少。這就是外戚的好處!


    某些人野心勃勃,眼裏未必能看到不利之處,隻衝著好處去了。本來京城裏的流言隻是忽然興起,在幾個生意興隆的茶樓酒館或是街頭巷尾流傳,雖然能傳到許多人的耳朵裏,但沒有根基,用不了多久就會慢慢消散。但如今有不少人家生出了私下,竟然助長了這些流言的蔓延,沒幾天的功夫,朝上朝下,各官各衙,便都有人議論起來了。


    有朝中重臣與禦史認為東宮選嬪妾,絕對不能從世家大族裏擇選,以免外戚坐大,也有可能會傷及太子妃的臉麵;也有人認可傳言中的說法,覺得既然要挑選未來皇嗣的母親,要是身份太低微、學問見識不足,怕會影響未來皇嗣的天資,雲雲;甚至有好事者,把京城裏稍微有點地位的勳貴官宦人家中適齡未婚之女的名單給排了出來,把身體明顯弱於旁人的踢出去,家族子弟不豐的也踢出去,庶出的也踢出去,然後剩下的人排一排,列出個榜單來,覺得可以讓皇家考慮……


    名列榜單的千金,其父母家人有不少都避之唯恐不及,紛紛忙碌起來,一邊解釋自家無心送女應選,一邊私下裏物色女婿人選,好及早把女兒婚事定下,免得真叫皇家看中了;也有些千金的父母家人暗暗竊喜,開始有意無意地顯擺自家女兒的長處、美名,暗地裏打聽各種門路,看是否能讓女兒步陳良媛後塵,進入東宮?當然,若真的進了東宮,良媛是最基礎的,倘若能掙上個良娣,就再好不過了。良娣原該有兩位,良媛則有六位,受封的位份高些,將來太子登基時,後院姬妾受封妃位時,位份才能勝過旁人呀!


    京城的官宦權貴圈子,漸漸地混亂起來。


    在這樣的前提下,承恩侯府的姚氏又開始操心起了兒子秦簡的婚事。平日裏想要娶個有權有勢的高門千金,光憑承恩侯府的名頭有些勉強,但如今不是許多高門千金都急著找婆家麽?姚氏覺得正是自家兒子的好機會,便打算要趁機好好挑一挑。至於娘家姚家那邊遞過來的話,讓她想法子為姚家幾個侄女兒物色人家,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姚家在京中不過平平,哪裏就用得著操心了?幾個侄女兒也不是什麽絕色,東宮還未必看得上呢!何必趕在這時候,跟那些高門千金搶青年才俊?雖說這一波過後,可能京城裏的青年才俊就被挑得差不多了,姚家千金們興許要將就一些條件稍次一等的聯姻對象。但京外還有的是好人選呢,今科的新進士裏,興許也有不錯的才子呢?姚家的人自個兒就能去物色了,用不著她這個外嫁女出麵。


    姚氏一邊為女兒備嫁,一邊開始盯起了那些真正的高門大族之女。她頭一個盯上的就是雲陽侯府的蔡大小姐蔡元貞。


    她在丈夫秦仲海麵前道:“初八那日,錦華生日,我看蔡大小姐也跟著悅娘到處見人說話,興許是雲陽侯府得消息比我們早,因此從那時起就有意為女兒相看了。蔡家的孩子一向嫁娶都比旁人晚些,蔡大小姐的年紀可真不小了,宮中若真要改變選秀的條件,她是一定會入選的。她那樣的出身,怎麽可能甘心位居人下?這種時候,就算往日挑剔些,如今也不能再挑剔了。京城裏配得上蔡大小姐的人家,子弟合適的本就沒幾個,能象我們簡哥兒這般出挑的就更是少之又少。難得咱們兩家本就是姻親,讓悅娘幫著說說好話,這門親事就是板上釘釘的!二爺趕緊想法子,給外甥女遞話呀!若能求得夫人開口,悅娘一定會答應幫忙的!”


    秦仲海無語地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書本:“你忙活什麽?正因為我們與蔡家本就是姻親,而且已經聯姻兩回了,再叫簡哥兒娶蔡大小姐,就是第三回,這未免太過。雲陽侯府好歹也是有軍權的人家,二房跟我們已經分了家,悅娘是外甥女,都不能正經算是咱們兩家侯府的女兒,倒也罷了。若真讓咱們承恩侯府的嫡長孫娶了雲陽侯的親生閨女,那意思就不一樣了。你也不想想,咱們家是不是擔得起?你覺得皇上和太子殿下會怎麽想呢?!”


    姚氏愣了一愣,驚疑不定:“不至於吧……”


    秦仲海重新拿起書本:“咱們雖然也是侯府,跟三房卻不可同日而語。沒有那個聖眷,老實過日子就是了。何苦去肖想那許多有的沒的?簡哥兒的親事,我心裏有數,你就別操心了,趕緊替錦華備好了嫁妝是正經。唐家已經說過了,等唐涵考完庶吉士,就要為他完婚的,算來沒幾天時間了,你可不緊不慢地,到時候出了什麽差錯,丟了閨女一輩子的臉麵!”


    “我還能不上心麽?那是我親骨肉!早就都準備好了。”姚氏不以為意地道,“可兒子的婚事,二爺你給我說清楚了,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你總說自己心裏有數,但我心裏沒數呀!你又不肯跟我說清楚。咱們雖說比不得三房顯赫,咱們家侯爺也不如三叔在宮裏有體麵,但怎麽說也是一家子。三叔待簡哥兒又好,難不成簡哥兒還不能娶個高門大戶的千金了?我還盼著他能說一門好親,將來可以借一借老丈人的勢,做了官也能順利高升呢!”


    秦仲海繼續看書,沒理她。


    姚氏沉不住氣了:“二爺其實是哄我的吧?說什麽心裏有數?若你真有數,兒子都這麽大了,你早就給他說下親事了,還能拖到今日?自家的孩子自家疼。二爺既然對簡哥兒的親事不上心,我這個親娘就不能不管。蔡大小姐不成就算了,京城裏又不是沒有其他合適的千金。上回我在輔國公府見到徐尚書家的幾位千金,他家二姑娘就不錯……”


    “你就別添亂了!”秦仲海忍不住將書本拍到桌麵上,“實話告訴你吧!三叔正替簡哥兒相看呢,相的是壽山伯府的千金。人你也是見過的,從前還挺喜歡,想必也不會有什麽意見。隻是如今一切都還未定下,你休要到處亂嚷嚷,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本來穩穩當當的親事,也給破壞了!”


    姚氏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喜色來:“餘家的大小姐?果真是她麽?三叔真能為簡哥兒說成餘家這門親事?!”


    秦仲海歎道:“三叔與壽山伯交好,簡哥兒這些日子也一直在向壽山伯請教功課,還與餘公子結交。這都是三叔三嬸幫的忙。倘若一切能水到渠成,親事也就成了。再不濟,我們兒子也能得一位好老師。所以,你不要生事,也別在外頭亂說話,更別對別家千金挑三揀四的。我們兒子在壽山伯府麵前,什麽家世都談不上,隻有品行好和專心一致的好處。你可別拖兒子的後腿!”


    姚氏曾經也肖想過要為兒子求娶餘心蘭的,隻是時間長了,總覺得沒什麽希望罷了,如今聽說事情能成,兒子還能拜得壽山伯這麽一位名師,頓時心氣平了:“瞧二爺這話說得,我自己的兒子,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還能不疼麽?我怎麽可能會拖他的後腿?!餘小姐挺好的,雖說那性情略清高了些,整天舞文弄墨的,也不知道懂不懂中饋之事……”


    姚氏習慣性地就嫌棄了兩句,但看到秦仲海投射過來的不悅目光,頓時幹笑著改了口:“不過她還年輕呢,嫁過來之後,我慢慢教就是了。我年紀又不大,有我主持中饋,需要那麽能幹的兒媳婦做什麽?他們小兩口先清閑十年八年的,等孩子大了,我再教兒媳管家,也是一樣的……”


    秦仲海翹了翹嘴角,似笑非笑地低下頭去,沒有跟妻子說實話。


    等到兒媳進門,這個家的中饋就再也用不著姚氏去操心了。她還是老實些待著吧,念佛也好,做針線也行,或者讀幾年書修身養性,省得又再鬧出些夭蛾子來,諸如放印子錢、出賣侄女婚姻之類的,給秦家上下惹禍,給兒孫們留隱患。秦家富貴已極,老實低調些過日子,才是正理,很不必再去鑽營那些虛無縹緲的權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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