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裴國公府的路上,秦錦儀幾次看向同車的丈夫裴程,明顯到遲鈍如裴程都察覺到了:“娘子,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秦錦儀清了清嗓子,柔聲道:“是……程郎,不知道你在我父親那兒是否聽說了什麽消息?我妹妹……四妹妹,好象就要跟雲陽侯府的蔡十七訂親了。祖母方才告訴我的時候,真真嚇了我一跳!”


    “蔡十七?!”裴程十分意外,他想起了自己妹妹裴茵不恰當的拒婚言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原來是他?他與小姨子倒也相配,這門親事挺好的。”


    秦錦儀抿了抿唇:“我沒想到四妹妹這麽快就說定親事了,我原以為……她本來應該才跟你議過親……”


    裴程幹笑了一聲:“這個……都是長輩們拿的主意,其實我沒怎麽見過小姨子。我父親母親原本確實曾經看中過她,但那時隻是兩家私下說說,連消息都沒往外宣揚過。如今我也與你成親了,還提從前的舊事做什麽?你才是我的妻子。小姨子能與蔡十七締結姻緣,也是件好事。她婚事順利,你也能放心了,不是麽?”


    我巴不得她婚事不順利,至少不能比我順利,嫁得也不能比我好!


    秦錦儀心頭閃過這麽一個念頭,麵上不露異狀,嘴裏的話卻不象是讚成妹妹親事的:“我總覺得這門親事有些個不妥當。我父親隻想著雲陽侯府顯赫,便答應了蔡家的提親,可蔡十七不過是雲陽侯的遠房侄兒罷了,平日裏也是跟在蔡世子身邊做些輔佐的事。你也知道,我盧表妹嫁給了蔡世子,如今四妹妹再嫁過去,算是親上加親。可是……本來就已經是姻親了,犯得著再親上加親麽?蔡十七的身份,似乎跟我四妹妹有些不大匹配。嫁給這樣一個人,四妹妹將來可怎麽辦?我心裏替她委屈。想勸父親,父親卻聽不進去。”


    裴程道:“蔡十七也沒什麽不好的。他雖然隻是雲陽侯的遠房侄兒,但自小養在雲陽侯府,與親生的也沒什麽不同了。他與蔡世子、蔡士玨他們兄弟極要好的,雲陽侯府上下誰也不敢小看了他。我還聽說雲陽侯十分看重他,雖然如今他隻是在城衛任著小小的七品武官,但馬上就要升六品了,明年可能還要外放到邊城去。若是能在邊城立下戰功,蔡十七未來的前程不可限量。小姨子嫁給他,一個誥命是穩穩能到手的,這門親事很不錯了。”


    因為裴茵拒婚而得罪了蔡家的關係,裴國公府私下其實是特別留意過蔡十七不少信息的,所以裴程心裏清楚這個與自家妹妹無緣的年輕人有多麽的優秀和前程遠大。他嘴上不能說什麽,但心裏著實感歎著秦家二房的眼光與運氣。


    實權外戚就是實權外戚,竟然能一眼看到蔡十七的潛力,得到這麽一個好女婿。誰說秦家二房在秦家三個房頭中是最弱的一個呢?盧普也好,蔡十七也好,都是前途光明。有這樣的姻親在,秦家二房未來隻會安穩又富貴,誰也不敢小看了他們。


    同時,裴程也覺得肩頭的壓力瞬間加大了。同樣是秦家二房的女婿,他似乎比起前輩盧普與未來的連襟蔡十七,都要差上不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將來能不能憑恩蔭入仕,做個芝麻小官呢。祖父臨終前,皇帝來探過病,當時也隻是許諾了一個恩典,但並沒有說是哪一房的子孫能得到。或許是他,或許是二房的堂弟,甚至是三房的兩位小堂弟。裴程心裏沒有把握,可他在科舉上沒什麽建樹,連秀才都未能考取,又沒能進國子監,騎射方麵的功夫也平平,無望走武官的路子……難道真要等到三房的堂妹進宮做了貴人,再依靠三房的憐憫,憑外戚的身份謀個虛職麽?這樣是不是太沒用了?


    裴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為自己的未來而擔心。秦錦儀卻完全沒能理解他的心情,反而因為他的回答而心情不悅。


    蔡十七前途大好?深受雲陽侯一家的看重?這可不是她想要聽到的答案!她更希望聽到妹妹將要嫁給一個可憐的廢物,一輩子也出不了頭,隻能在她麵前卑躬屈膝!秦錦春本來就樣樣都不如她這個姐姐,憑什麽能擁有比她更風光的未來?!


    秦錦儀忍不住打斷了裴程的思緒:“蔡十七還要去邊城?要上戰場?我妹妹若真的嫁給了他,豈不是要跟著受苦?!萬一將來蔡十七有個好歹,連累她守了寡可怎麽辦?!這門親事,原本就很不匹配,我妹妹太委屈了。為了一個誥命,要冒如此大風險,實在太不劃算。若能有什麽法子,阻止這門親事就好了。”


    裴程皺起眉頭道:“這樣不大妥當。既是嶽父嶽母決定的親事,蔡十七也沒什麽不好的,怎能貿然去阻止?娘子畢竟隻是出嫁了的姐姐,不好插手娘家妹妹的終身大事。況且蔡家極其看重蔡十七,若是娘子魯莽行事,得罪了蔡家,可就麻煩了!娘子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他頓了一頓:“我妹妹茵姐兒先前曾經因為一時言語不當,說了些輕視蔡十七的話,結果至今還叫蔡家人記恨。無論妹妹怎麽小心討好,都無法得到蔡家人的諒解。祖母、父親、母親,還有叔叔嬸娘們,為了這件事,私下不知數落了妹妹多少回。娘子千萬不要步妹妹的後塵,引來家中長輩們的責備。”


    秦錦儀還真不清楚這件事,雖然她知道裴家人對自己都很客氣,但畢竟她能嫁進這個家,是她算計來的結果,她應該表現得更討人喜歡些,而不是在生下裴家重孫前就肆無忌憚地作死……


    她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忍下這一口氣,至少在為裴程生下兒子之前,不能太過暴露本性了。況且秦錦春就算嫁給了蔡十七,也未必能過得好,萬一蔡十七死在邊疆了呢?


    年輕的小夫妻回到了裴國公府。下了車,走進大房的院子,秦錦春就忍不住輕歎一口氣。從這一刻起,她就要脫下身上的珠寶華服,換上粗布麻衣,為裴國公服孝了。即使她因為要“養傷”,可以暫時逃過哭靈、守靈等辛苦的任務,但重孝在身的日子還是很不好過的。這就是裴家這門親事最大的缺點了,然而,為了將來的富貴榮華,她也隻能忍受過去。


    雖然真的很難忍。畢竟,秦錦儀自打出生以來,還沒吃過這樣的苦呢。


    還沒回到院子,裴大奶奶身邊的丫頭就攔住了小兩口的去路:“大少爺,大少奶奶,老夫人喚各房人等到正院去商量要事呢。除了二姑娘帶著兩位小少爺還在靈堂守著,其他人都過去了,大爺大奶奶也去了,就等著大少爺與大少奶奶呢。”


    裴程驚訝,今日出門前,可沒聽說有什麽急事。他問是怎麽了。


    那丫頭答道:“說是東宮選秀,已經選出了第一個人,不日就要進宮去了。老夫人讓人去打聽了那位貴人的消息,正要找全家人一塊兒去商量應對之策呢。”


    送裴二姑娘入東宮為嬪妾,正是裴家眼前除了老國公大喪之外的頭等大事。裴程明白其中的重要性,忙道:“我馬上就過去。”


    等丫頭走了,他才對新婚妻子道:“這是怎麽回事?先前也沒聽說東宮選秀的消息,我們家還等著宮裏下達擇選令呢,竟然已經有人被選中了?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有這等福氣。”


    秦錦儀心裏卻正在發虛。她是新媳婦,按理說能被叫過去參加家庭會議,就是身份被接受了,是件好事。可她不想去。萬一裴家被這個消息刺激,讓她幫忙出力,在一年孝滿後,將裴二姑娘送進東宮怎麽辦?她哪裏有這樣的本事?秦家二房跟三房也沒那麽親近!


    為了逃避婆家長輩們提出這樣的要求,秦錦儀慫了:“我的腿有些疼……還是不去了,程郎回來再跟我說,你們商量了些什麽吧?”


    裴程還是挺關心妻子傷勢的:“不要緊吧?我瞧你一路上除了有些行走不便,並沒有什麽異狀,還以為你沒事兒呢。”


    秦錦儀幹笑了兩聲:“在外人麵前,肯定要堅持的,但我的傷還沒好呢,疼得緊,方才都是我硬撐的。”


    裴程立刻鬆了口:“那你趕緊回房去吧。祖母和父親母親叔叔嬸娘們麵前,我會替你解釋的。你小心休息,若有什麽不對,立刻讓人去請大夫。”又囑咐兩個丫頭,“好生侍候少奶奶。”


    秦錦儀便瞬間變得虛弱下來,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回院去了。裴程則轉過身,連衣裳都顧不上換,直接朝家庭會議的地點走去。


    東宮選秀的消息,裴家一直十分關注,還打通了唐家的門路。若是宮裏已經開始了擇選,沒道理他們全家一點兒風聲都收不到。他們曾經埋怨過選秀進程太過緩慢,但如今又開始抱怨選秀的進程太快了,怎麽不再拖上幾個月,甚至是一年?


    而那被選中的姑娘又是誰家的女兒?是怎麽被選中的呢?這姑娘出身如何?有什麽長處?是因為什麽才被宮裏看中的?


    哪怕裴二姑娘如今有孝在身,還無法應選,這些消息也是裴家人必須要打聽清楚的。他們得知道裴二姑娘比那位中選的姑娘,差在哪裏,又有哪些地方勝過對方,趁著有這一年的時間,多多練習,提升自己。如此,她才能更有把握地在孝滿之後,成功被選進東宮,成為太子殿下的女人,實現裴國公府上下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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